22、二二 静夜 • 曙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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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五班整出的回归庆祝会，也早在热烈喧闹的两小时前就结束了。成才劝退乐疯了的薛林他们，一个人默默地收拾杯盘狼籍。第一次发现五班这样淳朴宽容，成才心底涌起一阵温暖，感谢他的战友，他的枝蔓。
在离别时吴哲搂着成才，不住地宽慰着念叨着，平常心平常心：许三多笑出洁白的牙齿，抚平了成才对遣返草原，再回五班的焦虑。经历了一路的尘烟漫漫，走下车门看着五班兵们，他的战友，在营房前站成一排敬礼。成才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绽出浅笑，脸上还挂着梨涡，他说我回来了！
成才单手拿着他的老八一杠，细心在枪管绑上许三多牌狙击瞄准镜，在夜幕沉静中，一步一步，沉稳而又平和地走向幽谧的草原。他的头顶是墨蓝色的苍穹，不计其数的星辰在夜空里燃烧璀璨，静静地闪耀点点辉彩，就像一条漫洒的星河悬挂在柔和的天幕上，承载着宽广，流淌着永恒。
成才维持卧射瞄准的标准姿态，脑海里对着远方的目标，扣动扳机，坚定地开枪，没有了不甘委屈，没有了焦虑犹疑，成才的目光透过狙击镜，几起接连的点射，一枪又一枪，将那些困扰他的杂念一一击碎。
翻过身躺在辽阔草原，成才身下是沾着露水的厚实草甸，他仰视着醉人星空，身旁是陪伴成才一路走来的步枪，木质枪托就在手边，带着薄茧的手掌细致抚过弹匣。成才出神地聆听着草原特有的细微声响，像是蚱蜢弹跳离开的脆响，晚风梳理根根草叶的低吟，虫子飞过忽东忽西的嗡鸣，甚至还有大地传来远处动物们捕食嬉戏的震动，成才安静地闭上眼睛，享受内心的安宁。
迷龙在旁边呆不住，俯下shen子，细细观察成才的神情，确信了成才挂在嘴角满足笑容，才终于放下心来。迷龙赞赏地看着这小子在被打碎肢解后，一针一线把自己缝好，又活了出来。东北佬忍不住灿烂傻笑。
成才凝望着近在眼前的夜空，仿佛抚摸天际般地伸出手，动作轻柔。
嗳，我听吴哲说，西方有位爱思考的老头子，信仰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迷龙你看看那些星星，闪啊闪的，不管有没人看，也一直在那里照耀着所有的土地。你呢？心里有没什么想要反思、忏悔啊？
迷龙的视线从点缀星光的夜空投向草原远端的地平线，他的眼中有祭旗坡燃烧的篝火，那是很久以前在欢闹中癫狂的硝烟；有南天门矗立的神树，那是很久以前在坚守中悲悯的山河。六十多年前的迷龙远远望着独力背负三千坟墓的醒世者，然后毫不犹豫转过身去，用力抓紧尘世一点一滴的幸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没谁亏欠谁谁谁的。迷龙斩钉截铁，他说过完一辈子了谁还记得啊。
成才并没有再问沉浸在夜空中的鬼魂，他的眼底闪着繁星的倒影，成才说我以前做错了很多，全副心思想要出人头地，好多事情过去了都想不起来，就觉没着没落的在心里堵得慌。越堵就越是想挣开。很早以前我就想着自己，要有目标，要站到顶端，我不想被人看不起，一辈子当乡下烂泥。那会儿我嘲笑许三多一箩筐的傻事，可更傻的我都干全了。
其实直到刚才我都不甘心，凭什么袁朗一句话就全盘否定我所有的努力，我训练流汗流血一点都不比许三多他们少，所有人里面我每次技能考核都是最好，忍了那么久，对自己狠了那么久，就因为演习我的一念之差……是，我的错我认了，可是他不能……他不能……
成才用手背遮住眼睛，把眼眶的热意逼回去，在晚风里慢慢平缓纷乱了的情绪，随后继续道，你们都说我自私利己，看不见周围，只瞄准目标，把心闭紧容不下人。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一直去努力，去争取，要压过别人，要表现自己，有时候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出人头地爬到顶又有什么用，反而把自己憋死的，这滋味儿不好受，但我一直这样子过来，都习惯了，也只有死扛着……现在躺这里，以前我认为了不起的东西全没有啦，倒觉得痛快了。原来我可以走得慢一点，也会觉得平静满足，我还有那些兄弟。刚才看着天地之间，我突然觉得敬畏，还有感激。
迷龙听到成才的心声，带着笑意给了个透明而沉默的拥抱，以往大咧咧的声音在夜空中轻飘，在星光照耀下别样的温和，他说史今离开前跟许三多说，别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其实你自己心中开着一朵花儿啊。你看看你心中的花，细小的舒展花瓣，淡淡的萦绕芬芳，成才，这样多好啊，你心中的力量。你知道我多羡慕你们吗？你、高城、袁朗、伍六一、史今、吴哲，还有许三多……你们的力量和理想，骄傲、勇敢、坦荡、坚定、执着、不抛弃也不放弃，看着你们，我觉得那个时代的一切牺牲都是值得……
迷龙再也说不下去，那个年代的他们没有选择，总是面对太多失去，总是心有不甘，很多很多的弟兄没有机会看到他们的血能凝成怎样的未来，就像康丫那样带着失望不甘永远的逝去，一生没有值尝，到死也没有圆满。
迷龙惊愕地感受到成才的手臂、肩膀、胸膛，成才第一次回抱他，明明已是鬼魂，居然产生真实的碰触，迷龙能感受到身旁成才温热的躯体。成才拍了拍迷龙的背脊，随后伸手紧紧搂着，谢谢，成才轻轻说。
启明星缓缓升起，黑夜终会结束。
垠堙无际的草原，在宁静祥和中等待即将到来的曙光。
第二十二回·完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二二 静夜 • 曙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