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兰花殇》轻舞随风飘

10、千夏有美人兮

　　我端坐于上位的花梨花卉纹藤心圈椅上，视线打量着这毓兴宫，这姜念耘倒是个清雅之人，宫内并无过多装饰，
　　一旁紫檀嵌黄杨木香几上放了个麒麟黄铜香熏炉，百里香香气袅袅洒于宫内，
　　殿口旁的黄花梨多宝格上放了掐丝珐琅花卉梅瓶，镶宝石九重春色图盆景，还放了个白玉送子观音，这岂不是姜念耘之心人人皆知，唯我染轻舞不知。
　　姜念耘坐于黄花梨透雕靠背圈椅上，面色担心地瞅着我不悦的脸色，「姊姊怎么了？妹妹是个清雅之人，不喜欢过多装饰，宫内都是些小东西，怕入不了姊姊的眼。」
　　我犀利的目光朝姜念耘看去，她一身淡粉色宫装，头上斜簪一支梅花形白玉簪，清丽淡雅，模样若不禁风，好似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将她吓晕，可那却骗不了我的眼。
　　她能看出我在打量这毓兴宫，表示她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如此绝不会是个简单人物，小小的风吹草动绝对吓不了她。
　　我正欲说话，却发现到一件事，姜念耘刚从寝殿而来时，身边跟着一个宫女搀着她，如今却不见那宫女在一旁伺候。
　　在南璟王朝，采女至才人只有一个宫女伺候，美人以及婕妤是两个宫女，九嫔为四个宫女，四妃为八个宫女，皇后十二个宫女；
　　而太子后宫亦如此累算，奉仪至昭训一个宫女，良媛至良娣四个宫女，太子妃八个宫女，我垂眼暗暗环视毓兴宫，果然只有三个宫女。
　　我端起掐丝珐琅菊花茶盏，以茶盏掩住我眼眸之际朝绿兰使了个眼色后，我放下茶盏，一脸怒容。
　　绿兰了然上前问：「娘娘，是不是这茶不合胃口？」
　　我眼底浮现赞赏的神韵，果然是我调教出的人，只消一个眼神便明白我的意思，「妳去太子宫给本宫取了黄山毛峰砌来。」
　　我名为要绿兰取茶，实则要她去看那宫女是否去找苏天齐通风报信，我相信绿兰心思细腻也早观察到已不见那宫女。
　　我眸里掠过狠辣之色，若姜念耘如徐采菱愚蠢我尚可饶她一命，可如今看来她是想与我耍心计，她如此就别怪我心狠手辣除之后患。
　　良久，绿兰回到毓兴宫，手上并无茶盏，「娘娘，太子宫的黄山毛峰没了，奴婢已让人赶紧送到太子宫补上了。」
　　绿兰这番话听来简单，其中大有深意，我随即明白是苏天齐的御辇往这儿来了，抬起眼，果真看见那宫女业已回宫。
　　姜念耘起身朝我缓步而来，眸里漾着温柔，「真是抱歉，妹妹不知道姊姊的喜好，以后妹妹会记得的，姊姊可别恼了。」
　　她唇畔勾起温婉笑意，拉起我的手，这举动让我剎那明白了她想玩什么把戏，我跟着站起身，人却瞬间跌了出去趴在地上。
　　一干宫女太监们发出一声惊叫，接着是苏天齐严厉的喝斥声：「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瞧见五爪紫龙缎绣鞋面在我脚边，苏天齐蹲下身搀起我。
　　我一起身，他紧张地抓着我，在我身上摸过来摸过去，「舞儿，妳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事？」
　　我轻压着肚子，表情有些痛苦，「我没事，就摔疼了肚子。」
　　他蹙着眉心，眸中闪过一丝不悦，「都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太子妃传御医。」话落，他打横抱起我走出前殿往寝殿走去。
　　甫将我放在紫檀嵌玉花鸟图床榻，御医便奔来了，犹在气喘吁吁，本要跪下行礼，苏天齐抬手制止，「免了，先看看太子妃，她刚摔跤了。」
　　御医连忙上前把脉，「太子妃可有哪儿不舒服？」
　　我答道：「肚子有些疼。」
　　御医又问：「是哪儿疼？能否请太子妃指一下。」
　　我随手指了腹部上方，其实我根本没摔疼，我不是那群养在深宫的女人，摔了这一下对我并无大碍。
　　御医往我指的地方看了下，朝苏天齐恭敬地说：「回殿下，太子妃并无大碍，肚子疼些许是有瘀血，下官待会儿给太子妃开副?淤散血的药方即可。」
　　苏天齐颔首，吩咐绿兰和御医去领药顺便煎药。
　　苏天齐厉光迸射向姜念耘，「妳给本太子好好解释解释，为何太子妃会跌倒？」
　　「这……」姜念耘眸中带泪，「嫔妾……嫔妾不知道啊，是姊姊忽然起身不知道想做什么，然后突然就跌倒了。」
　　「本太子到这时，看见妳拉着太子妃，分明是妳把太子妃推倒的。」苏天齐声调冷厉。
　　「不是，真的不是嫔妾……，姊姊跌倒的时候，嫔妾宫里的宫女太监看得一清二楚，殿下若不信可以问他们，嫔妾是绝对没有动手推姊姊的。」姜念耘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苏天齐脸色越发阴沉，我觑着他，怕他一怒之下罚了姜念耘，忙不迭伸手揪住他的衣襬，「天齐，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的，念耘她没有推我，你不要误会了人家。」
　　他狐疑地觑向我，「真的吗？」
　　「真的，你误会了念耘，你看你把人家都吓哭了，念耘身子弱，要是被你吓得病了看要怎么办。」
　　我朝姜念耘招了招手，她走近我，我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念耘，真是对不起，姊姊自己不注意跌倒还害妳被殿下责怪，妳不会生气吧？」
　　姜念耘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低眉顺眼道：「不会的，姊姊，念耘怎么会同姊姊生气呢？念耘现下只有担心姊姊。」
　　我没放过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疑惑，更明白她的疑惑从何而来，她本以为我如此是想让苏天齐责罚她，却没想到我竟替她说好话。
　　不可察觉的阴冷笑容在我嘴边，我心思玲珑又岂是她能轻易看透，我这么做是要让她相信我驽钝，是个好扳倒的对象，如今看来她该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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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屏退了绿兰以及一干宫女太监，怡然自得的在御花园里走着，花开茂盛，五彩缤风，处处是假山流水和小桥，蓦地听见不远处传来阵阵琴声。
　　我好奇地循着声音走，来到了怀沁湖，走过搭立于湖中的桥，走到湖中心的千夏亭，看见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
　　粉色轻纱飞扬，黑漆雕花琴案前的掐丝珐琅摩羯纹立耳三足香熏炉袅袅上升的佛手柑香气将女子面容衬托得迷蒙，别有一番风味，一时之间我竟看呆了，直至琴声骤停，我才回过神。
　　「有事吗？二皇嫂。」女子面如桃花盛开，声音却是略微低沉。
　　我感到惋惜地发出啧声，如此美若天仙的女子声音竟是如此，意识到她刚刚称我为二皇嫂，这么说来她是哪个公主啰？「没什么，只是听见琴声就寻来了。」
　　那女子一脸被打扰的不悦，「既然没事，二皇嫂可以离开了，别扰了本皇子弹琴的雅兴。」
　　我有些不快地噘起嘴，这个公主可真没礼貌，竟然对我下逐客令……我感到有丝不对地咦了声，「你刚说本皇子？」
　　那女子眉间染上些阴霾，「二皇嫂有什么意见吗？」
　　我猛然瞠大吃惊的双眼，「你……你是皇子？你不是公主吗？」
　　似是我的大惊小怪抑或是我将他错认为女子，他气恼地瞪了我一眼，咬牙切齿道：「我是四皇子苏天容。」
　　眼前这个恍若天女下凡的人竟是男子着实令我错愕，但我记得大婚之时，送我古筝为贺礼的人似乎就是四皇子，「是你送我那把古筝的吗？」
　　苏天容唇角微勾起一抹冷然笑意，「正是四皇弟，二皇嫂还喜欢四皇弟送的古筝吗？」
　　我顿了顿，才道：「算喜欢吧。」，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他说古筝被我赏给了绿兰，但依我所见绿兰是挺喜欢那古筝的。
　　苏天容双眉一挑，眼底闪过浓浓笑意，「可我似乎听说二皇嫂将那琴赏给了身旁的掌事宫女绿兰，我是听闻二皇嫂琴棋书画无不精通，
　　才特地命人打造了那把琴作为二皇兄与二皇嫂的大婚之礼，莫不是二皇嫂嫌弃那把琴才将琴赏给了一个宫女吧？」
　　对于四皇子苏天容我虽少有耳闻，但也知道他身虚体弱，经常缠绵于病榻，就连皇上都免了他每日上朝，而他闲来无事就写字作诗，弹琴自娱，可他却知道我将那把古筝赏给了绿兰，
　　如此看来，苏天容并不如传闻中所说，肯定不是个柔弱皇子，这宫中一定有他的眼线，太子宫里说不定就有，更说不定他的病也是装出来的，实则为韬光养晦。
　　原先我对于他轻松自容的态度瞬间戒备，「可是四皇弟生气了？本宫是见绿兰对四皇弟那把琴赞誉有加，
　　加上本宫并不缺那东西，便作主赏给她了，四皇弟若是对此不满，本宫可以跟她讨回来。」
　　苏天容忽尔笑意盈盈，「二皇嫂对我不必如此防备，我既是送礼出去，自是会询问那之后的下落，也能顺便得知收礼之人喜不喜欢那样东西，
　　既然我业已将琴送予二皇嫂，那琴便是属于二皇嫂的，自然是由得二皇嫂处置，二皇嫂就算把琴劈了当柴烧，我都不会有任何意见。」
　　苏天容这番话语隐含讥讽，岂不正是暗示我将琴赏给绿兰是做柴烧？
　　我笑意盎然却犹带几分冷意，「四皇弟说笑了，宫里可不缺柴烧，况且绿兰琴艺不凡，是个懂琴之人，本宫才将琴赏给了她。」
　　他一抱揖，笑吟吟道：「我听闻二皇嫂琴艺也是不同凡响，就不知可有荣幸能听听？」
　　我眉心一拧，正想拒绝，却听得熟悉嗓音从身后传来：「我也想听听舞儿弹一曲。」
　　苏天容朝我身后喊了句：「二皇兄。」
　　我转过身，苏天齐身着五爪紫龙织金龙纹朝服，头戴五爪紫龙紫丝冠缓步走来，明显是刚下朝，我道：「天齐，你怎么来了？」
　　他扬起一抹暖如烈日的笑容，「我刚下朝，想说慢慢散步回宫，经过这儿时却见妳和四皇弟。」
　　我颔首，他继续道：「刚听见四皇弟要你弹一曲，正好我从没听过妳抚琴，不如就让我和四皇弟开开眼界如何？」
　　我暗暗翻了翻白眼，这下可好了，这两兄弟城府这么深，恐怕不是我一句身体抱恙就能推托得过去的，无奈之际我只好福身：
　　「那臣妾就献丑了。」说完，我朝黑漆雕花琴案走去，苏天容起身让位，我坐上黄花梨扶手椅，青葱十指摆上琴弦，
　　苏天齐和苏天容两人坐于一旁方形抹角文竹凳上，笑容满面等着我抚琴，我良久没有动作，两人也不催我，大概当我是在酝酿情绪吧。
　　我曾经听过王菲的但愿人长久，但其实我喜欢是杨幂唱的，我认为她唱的甜美比王菲有感情多了，我记得当时我去找这首歌时，有点了Youtube上的古筝教学影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想来这也是我唯一会的一首了。
　　我拨弄琴弦，恍若女子温柔低语般的醉人琴音自我指尖流泄而出，朱唇轻启，一曲苏轼水调歌头从我口中缓缓唱出：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我唱毕，苏天齐起身上前搀起我，「好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舞儿果真是才艺出众，令我惊艳。」
　　苏天容跟着起身上前，「二皇嫂不只惊才绝艳，歌声也是天籁，一曲水调歌头唱得婉转悠扬，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四皇弟这次可真是大饱耳福了。」
　　我谦逊一笑，福身道：「太子殿下和四皇弟谬赞了。」
　　苏天齐眼底满是赞赏，「我和四皇弟的夸赞妳当之无愧，这样吧，下个月是母后的生辰，妳好生准备着，到时给母后献唱一曲。」
　　我愣了下，我竟不知下个月是皇后生辰，不过苏天齐这番话令我伤脑筋，这曲但愿人长久已是我唯一会的了，若要我再弹琴献唱委实难为，
　　「殿下，臣妾业已准备好母后的生辰礼物，殿下就别扰了臣妾的计划了。」
　　苏天齐颔首，「既是如此，就不扰了舞儿的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