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之潇潇》姮娥子

3、鱼儿入网

　　兰潇一惊，连忙上前低唤：“小姐！”
　　凤冉扶着兰潇的手，几乎站立不住。主仆二人相依着走进西暖阁。屋里自已蜡炬成灰，兰潇轻快地续烛燃灯，扶小姐坐在绣屏边，二人身影映在窗上。只见凤冉垂首颤抖，似在哀哀啜泣，兰潇相伴在侧，似在温言安慰。飒飒西风中传来数声呜咽：
　　“兰潇•••别告诉爹•••好苦啊•••”
　　南花园的石径旁，两列盆栽凤仙依旧袅袅婷婷。由于天晚，那几片粉红的残枝无人清理，一任飘零。流杯亭外的流水已被放闸阻断，半轮秋月也已不知所踪。
　　七夕节的黄昏，南花园已然暗潮汹涌，京城东南方的澜沧州松花镇却风平浪静。镇里的一座小渔村旁，金红色的晚霞落在蓝莹莹的海面上。一望无垠的大海似乎感受到夕阳的抚慰，便涌起朵朵浪花，轻轻吟唱着千古不变的歌谣。
　　一个头戴蓝布渔婆巾的小姑娘正赤脚在沙滩上玩耍。她不时跳上礁石，等海浪涌来，冲痒了脚心，就格格笑着逃开。
　　当几户人家的屋顶炊烟袅袅时，一位面色黑红、眉目俏丽的中年妇人大步走出村口，朝沙滩上的小姑娘叫道：“鱼娘，吃饭了！”
　　鱼娘只答应着，却恋恋不舍地不肯回家。妇人微微一笑，嚷道：“寒生捎信啦！”
　　鱼娘眼睛一亮，撒腿飞奔，转眼已到妇人身畔，拉起她的手，微微气喘着撒娇：“娘，叫爹快找秦先生，请他帮忙读信嘛！现在就去，好不好？”
　　妇人笑着望定女儿，怜爱的眼神里夹杂着几许忧虑。她轻轻叹道：“你这孩子，都十四岁了，还只是贪玩。过几年，你到了寒生那里，真不知怎样操持家务呢。”
　　一提起出嫁，鱼娘就脸红了。不过，她仍不掩饰喜色，连声催母亲快走。
　　全村最大的一间草屋里，鱼娘和母亲正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装着各种佐料的瓶瓶罐罐罗列在灶台上，锅里烧着两条肥美的鲜鱼，使得整座草屋香气扑鼻。
　　一位中年汉子满面笑容地将一位白须老者请进屋。老者一领青衫，壮汉短衣赤足，二人穿戴寻常，但都神采奕奕，满面红光。
　　见二人分宾主坐定，鱼娘忙端出一碟炒花生米笑道：“秦先生，爹，你们先拿这个下酒，一会儿就上鱼。”说罢，她懂事地为二人斟满酒。
　　白须老人一见鱼娘，便“哈哈”笑了：“鱼娘啊，这鱼儿入网的滋味可好哇？”
　　鱼娘忽然腼腆起来，也讪讪地笑了。鱼娘的父亲不明端的，想必是她又在外淘气了，就向秦先生询问。
　　白须青衫的秦先生笑道：“这事说来有趣。镇上的李老二出海打渔，辛苦了一个月，倒也小有所获。那天，渔船划近村口，他却有些贪心不足，就趁着还未上岸，又撒了一网。他本指望再捞些水产，谁知捞鱼不成，反将渔网毁得七零八落•••”
　　秦先生正津津乐道，鱼娘的母亲送来一盘热气蒸腾的红烧鱼块。只见肉色如夕阳一般红澄澄的，散发出的香气令人垂涎三尺。秦先生心花怒放，对鱼娘的父亲笑道：“每次踏进海贤弟家，老夫都大饱口福！弟妹的手艺，啧啧，真是‘余香绕梁，三日不绝’！海贤弟有妻如此，难怪以‘福’字为名啊！”
　　海福夫妇殷勤让客：“先生过奖了，请慢用吧。”
　　秦先生端起瓦盏一饮而尽，喜笑颜开地说：“那老夫就不客气啦！”
　　自秦先生说起打渔之事，鱼娘便不好意思插话了，只双手扭着衣襟，低头含笑。正巧母亲上菜，适时打住了秦先生的话头，鱼娘暗暗称幸。她随母亲回厨房吃饭，双耳却时时注意着秦先生和父亲的谈话。
　　酒足饭饱后，海福拆开一封信，恭恭敬敬捧给秦先生。秦先生看罢，满面喜色地说：“海贤弟，恭喜啊！如今令婿成了杂耍班子里的台柱，他信中说，请全家人重阳节进京团聚呢！”
　　海福尚未开口，海鱼娘已一跃三丈，冲出来嚷道：“真的吗？就在今年重阳节？”
　　海福一边送秦先生出门，一边随口叱道：“鱼娘！怎地在前辈面前叽叽喳喳，没规没矩！•••秦先生，小孩儿不懂事，您别见怪。”
　　秦先生见惯了鱼娘无拘无束的模样，也不以为意。鱼娘听爹训斥，也不胆怯，只调皮地扮个鬼脸，蹦跳着收拾杯盘去了。海娘子见女儿仍自娇憨俏皮，料是天性难改，只得作罢。
　　海福送客回屋，鱼娘仍不减喜色的迎上去问：“爹，咱们重阳节就能见到寒生哥吧？”
　　海福看到女儿迫不及待的神色，心中暗笑：“瞧，女大不中留了！”他故意板起面孔问：“别忙，先说说，‘鱼儿入网’是怎么回事？”
　　鱼娘顿时蔫了，只得吞吞吐吐地说：
　　“那天，嗯，天快黑时我出去玩，正在浅海里游来游去，谁知忽然被什么物事裹住了。我吓了一跳，不小心喝了一口海水。原来缠住我的，是一张又腥又臭的大网。我又急又怕，却怎么也挣不开。有人用力拉扯网兜，害我又喝了好几口水。呸、呸•••海水又咸又苦，我气急了，就干脆，嗯•••我‘咔咔’几下，就把那张网剪了一个大洞，钻出来游到一边去了•••也不知那渔网是谁的•••”
　　海娘子忍俊不禁：“海下哪里来的剪刀啊？”
　　鱼娘满脸稚气地回答：“上次秦先生说，海底有会吃人的大鱼，叫我别下海玩。我想，拿着娘裁衣服的大剪刀下海，大鱼就不敢欺负我了。”
　　听到这些童心未泯的孩子话，海福即便真有怒气，也消散于无形了。海娘子疑惑地问：“当家的，你说，鱼娘在水下剪破渔网，连李老二也未必明白是怎么回事，怎么秦先生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呢？”
　　鱼娘见父母都没动怒，便笑着接口道：“娘，这有什么奇怪？村里像我这样淘气的，哪里还找得出第二个？”
　　海福笑骂道：“你也知道自己是闯祸胚呀？”
　　海娘子说：“不过这秦先生真不是寻常人！他识文断字，能掐会算，还能给人治病咧。春天你伤风头疼，只吃了秦先生两副药，病就好了。看他穿着青衫，明明是个秀才，可干嘛住在这小小的松花镇做账房先生？这不委屈了他的才学？”
　　海福接道：“更奇怪的，咱们渔民有事求他，他却不收钱，只要来家里吃顿饭。镇子虽小，总有茶馆、饭铺，秦先生何必来这小渔村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