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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戏彩蝶 ...

  •   岳女史顿时又惊又羞又急又怕又恼,却挣不开皇帝的手。皇帝见她窘得满面桃花,心中的柔情蜜意更长了几许,便乜斜着醉眼笑道:
      “凤冉啊,你可、心满意足了?你自、高、身、价,所求无非功、名、利、禄嘛!•••你入宫七年,资历不浅啦,朕、便破格赏你正三品、俸禄,也毫不、毫不作难。日后,呃,日后谈起岳家,人人、都会、艳羡不已,父做丞相、女做昭仪,这满门、满门的富贵,独、独二无一啊!只要你别、别再任性倔强,将来、将来自有妙处。看、看见笼烟池吗?今夜,你进去、沐浴更衣,你就名正、名正言顺了!”
      听皇帝直呼自己的闺名,岳凤冉羞得手足无措。不过听他言语磕绊颠倒,凤冉便知皇帝已醉。她安神静心,用最平静的声音说:“万岁,您醉了。”
      听出凤冉的声音冷淡得出奇,皇帝微微一怔,随后便咧嘴笑了,一只手将凤冉的衣袖收得更紧,另一只手放下酒盏,慢慢来探她的下颏。
      “陛下!”凤冉“倏”地立起,满面惊恐地躲开。皇帝不及撒手,只听“嗤”一声响,她的衣袖被撕成两截。触到皇帝迷离中夹着愤怒的眼神,凤冉强忍着滚动的泪花,克制着使自己不颤抖,竭力维持端庄的仪态下拜道:
      “陛下难道忘了,臣女本不配为妃吗?”
      宫中定制,女子家世清白、相貌姣好、遍体无痕者方可立为嫔妃,长伴君侧。待选女子须先入笼烟池沐浴更衣,得到临幸后,才行册封之礼。
      酒,似乎已醒。皇帝一言不发,起身抛下手中的半幅衣袖,缓缓踱步,在凤冉身后站定。只见她耳边,一抹胎印赫然在目,足有半寸长,红得分外刺眼•••
      凤冉出身荣显,仪容不俗,所谓“不配为妃”,自然是指天生斑痕了。可是看她近年来的言行举止,即便无斑无痕,只怕也不肯为妃吧!
      皇帝垂青凤冉多时,之前早有数次暗示。凤冉假痴乔呆,仿佛为谋求更高的地位而自高身价,于是皇帝追求得更加露骨。直到这七夕之夜,凤冉脱口而出“不配为妃”四字,皇帝才恍然明白,自己竟是一厢情愿!他羞愤交加:堂堂天子,多少佳人费尽心机,只为博他一粲。可凤冉呢?在凤冉眼中,这万千宠爱又算什么?即使他金口许下昭仪高位,凤冉竟也无动于衷•••她,一位食君之禄的宫廷女史,竟敢拒绝皇帝!凭什么?难道丞相之女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吗?
      凤冉惶急中犯颜直谏,自知于礼不合,只得泪眼朦胧地补救道:“臣女出言无状,求万岁恕罪。臣女全家深受隆恩,粉身难报,但万万不敢以臣女蒲柳之姿使万岁违背祖制•••”她转过身,看到皇帝的怒色,顿如惊弓之鸟般瑟瑟发抖,两行苦泪夺眶而出,几至哽咽难言,叩首不已。
      月光照进皇帝的眼睛,反射出一片凌乱的光芒。凤冉借口祖制,犯上抗命,他虽气恼,却想不出理由来反驳,更不愿不顾身份地强行占有她。天交四更,清寒漠漠,水雾或凝结,或飘散。西风渐烈,笼烟池的帐幔竟被刮得猎猎作响。谁能料想,传说中牛郎织女鹊桥相会、风流旖旎至极的七夕之夜,竟是这般光景!
      皇帝心中,失意、激愤、怨毒、无奈纷至沓来,对这不识时务的女子束手无策。他一时心乱如麻,一时心如止水,竟不知是何滋味。见凤冉泪流满面,不禁微觉怜惜,想到她不识好歹,便又愤恨不已。
      众宫监立在亭外,眼见二人僵持着,一个盛气而立,一个下拜哭谏,却哪敢上前劝解?不知过了多久,皇帝阔步迈出流杯亭,沉声喝道:“回宫!”
      大总管忙满面笑容地率众侍奉,凤冉也忍泣出亭跪送。皇帝登上便舆,再没瞧她一眼,只一挥手,大总管上前引路,四名宫监抬起便舆,不多时就消失在阑珊夜色中。
      皇帝回到日常起居的紫微宫,卧在御榻上,辗转反侧。忽而看见凤冉从凤仙花丛走来,泪光荧荧,忽而化作一群美貌少女,娇声巧笑。泪光笑容重重交错,他昏昏沉沉地跌入了梦魇。
      回到了童年?那时他尚未受封太子,与弟弟同随父皇驾幸岳丞相府,偶遇丞相的独生女儿,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玩耍时,他毫不避忌地问起女孩的闺名。幼女自然不避嫌疑,当下便吐露,她姓岳,小字凤冉。礼尚往来,他也说出自己的名字:花雪权。
      一只色彩斑斓的凤蝶从二人面前飞过,凤冉情不自禁地欢呼:“哇,好漂亮!”
      自来男孩都愿意在可爱女孩面前一显身手,雪权虽贵为皇子,也不例外。他使出大内高手传授的轻功提纵术,上下扑击,前后纵跃,想将凤蝶捉来。彼时他既年幼,所学只是皮毛,要捉到凤蝶,谈何容易?
      凤冉见雪权为自己扑蝶,蹦跳得有趣,当即开心地笑着叫好。雪权更加抖擞精神,一心想捉凤蝶。他只顾奔跑,却不防迎面跑来一个男孩,猛地与他撞了满怀,两人都打了个趔趄。凤蝶趁机急扑双翅,逃得无影无踪。
      凤冉连忙关切地问:“你们没事么?”
      花雪权在凤冉面前失手,顿时恼羞成怒。他还未叱出声,那男孩已涎皮赖脸地笑道:“雪权哥哥,我到处找你,原来你偷偷来会漂亮姐姐呀•••”
      雪权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加理睬。凤冉轻轻万福,问道:“这位就是二皇子吗?”
      二皇子急忙伸手扶住她,嘴里仍不忘调笑:“别,别,漂亮姐姐的礼,我花雪棠可受不起哇,嘻嘻•••”
      雪权见凤冉原本天真烂漫,却对雪棠恭谨有礼,客气有加,想必雪棠出言轻薄了几分,凤冉略感不快。平常皇弟随口说笑,雪权不置可否,此时却不愿凤冉着恼,便端起兄长的架子训道:“雪棠,怎么你总是这样莽撞轻浮,连蝴蝶都被你撞飞了!”
      雪棠见一向包容自己的皇兄忽然怒叱,不由暗暗胆怯,却不愿显露,只好继续嬉皮笑脸:“什么蝴蝶?即便我没来,蝴蝶有翅膀,难道就不飞么?”
      “你!•••”雪权不便在凤冉面前发火,只狠狠扫了雪棠一眼,心想:回宫再教训你不迟!
      雪棠原本惧怕三分,此时却被哥哥的睥睨神色伤了自尊,越性不顾一切地顶撞道:“不就是一只蝴蝶吗,什么大不了?瞧我的!”
      雪权一愣,还没决定是否发作,雪棠已冲进凤仙园中。雪权便依旧同凤冉说笑,料想雪棠很快就会空手而归。谁知不多时,雪棠便回到二人身边,双手虚拢着,轻声说:“喏,快瞧!”
      一只娇小玲珑的粉蝶正在他手中悠然扇动着翅膀。雪权初时惊喜,继而对一切心知肚明。雪棠既不习文,又不练武,只喜在御花园里与草木蜂蝶为伴。捉一只小蝴蝶,对他自不在话下。凤冉却不免疑惑,怎么二皇子有时言语略显疯癫,论机敏灵巧,又在他兄长之上呢?
      雪棠拢着凤蝶递向凤冉,笑道:“这只虽不是绝色,但也美貌得很啊,漂亮姐姐玩玩就放了它吧,可别伤着。”
      凤冉虽不喜雪棠轻薄浪话,但听他一再称自己“漂亮姐姐”,又送来蝴蝶,就不再疏远他。她含笑应声,小心翼翼地双手来接。不料她双手尚未合拢,粉蝶蓦地斜斜飞出,正撞到旁边的雪权身上。雪棠见状,反而拍手又跳又叫:“飞啦,飞啦!”
      雪权见凤冉惋惜喟叹,雪棠却拍手叫好,心中便添了不悦。粉蝶飞得不高,他跃起欲扑,有人却在他脚下一绊。雪权不由自主地跌倒,霎时从梦中惊醒,只觉得头痛欲裂。他回想梦境,仿佛在多年前发生过。但如今的凤冉,已与幼时判若两人。雪棠则自幼行事便出人意料,长大后更是神秘莫测,实在忠奸难辨。可想起儿时温馨,雪权又不禁暗自怀念。夜阑人静,守护在床帐外的宫监都已打盹,只有雪权独自抚今追昔。
      文娴宫西廊下,兰潇困倦难禁,又一次次被凉风吹醒。天将发晓时,才见一位长挑身材的女子无声无息走到了西廊。廊下灯影明灭,照着她满面的泪光。她衣装容颜未改,却已如失魂落魄一般----自是岳凤冉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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