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一路》刘开开

13、第 13 章

　　太子妃司马璇兰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瞬间将水池边几乎要失控的气氛冻结成冰。她站在月洞门下，华服盛装，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泪痕未干、摇摇欲坠的楚云瑶，以及那距离楚云瑶不过咫尺、伸着手、脸上交织着痛楚与冰寒的太子宗泽誉。

　　“楚小姐，”司马璇兰的声音再次响起，刻意放得清晰而缓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女主人的威严，每一个字都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为何哭得如此伤心？可是……”?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僵立一旁的宗泽誉，红唇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可是太子殿下……欺负了楚小姐？”

　　这诛心的质问，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宗泽誉，更将楚云瑶置于一个极其难堪和危险的境地！若她应了，便是坐实太子失德；若她否认，又显得方才的失态毫无缘由，更坐实了她对太子的“余情未了”。

　　楚云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巨大的恐慌和屈辱让她瞬间失语，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慌乱地看向宗泽誉，又触电般地避开司马璇兰那如芒在背的目光，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泪水还在不受控制地无声滑落。她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孤立无援，浑身发冷。

　　宗泽誉的脸色铁青，眼中翻涌着怒意和深沉的寒意。他正要开口，那冰冷的疏离感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棱刺向司马璇兰——

　　“呵呵……”

　　一声低沉的、带着几分玩世不恭意味的轻笑，突兀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倚在桂树下的那个紫袍男人，终于动了。他放下抱着的双臂，姿态依旧带着几分慵懒，却又透出一种不容忽视的沉稳力量。他迈开步子，不疾不徐地走到水池边，正好站在楚云瑶身侧前方半步的位置，无形中将她微微护在了自己身影之后。

　　他并未看楚云瑶，也未曾看太子妃，而是径直面向太子宗泽誉，姿态恭敬却又不失从容，一撩袍角，单膝跪地，动作干净利落：

　　“臣，镇南王，段霄，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镇南王”三个字，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在凝固的空气中炸开！

　　宗泽誉瞳孔猛地一缩！镇南王段霄？！那个手握西南重兵、戍守边疆、连父皇都礼让三分的藩王？！他怎么会在这里？！刚才那个出言刻薄、戏谑轻佻的人，竟然是威震边陲的镇南王？！

　　司马璇兰也是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凝重。镇南王的名号，她远在大渊亦有所耳闻，深知其在大胤朝堂的分量。她审视的目光立刻聚焦在这个突然跪拜行礼的、气势迫人的男人身上。

　　段霄的声音沉稳有力，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花园里：

　　“臣今日奉召入宫，向皇上述职。听闻太子妃殿下举办赏桂盛会，又知楚小姐亦在受邀之列……”他微微侧头，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身后依旧失魂落魄、泪痕未干的楚云瑶，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懊恼和尴尬的苦笑，“臣……便自作主张，约了楚小姐在此稍叙几句。”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自嘲：“只是臣……是个粗人，行伍出身，说话直来直往，不懂女儿家的心思。方才言语间……大概是冒犯了楚小姐，没说几句，竟将楚小姐惹得伤心落泪了。唉，实在是臣的不是！”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宗泽誉深沉难辨的眼眸和司马璇兰审视的目光，姿态放得极低，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然：

　　“未曾想惊扰了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殿下的雅兴，更让太子妃殿下误会了太子，实在是臣的罪过！臣惶恐，臣这就告退！”

　　说完，段霄干脆利落地起身。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等待太子或太子妃的回应，直接转身，伸出大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充满力量感的手——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抓住了楚云瑶冰凉纤细的手腕！

　　楚云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挣脱，但那只手如同铁箍般牢固。段霄没有给她任何反应或抗拒的机会，沉声道：“楚小姐，本王送你回去。”

　　话音未落，他已拉着楚云瑶，转身便走！步伐沉稳而迅疾，带着一种雷厉风行的军人作风，也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楚云瑶被他拉着，踉跄着跟上，大脑一片混乱，身体麻木地被他牵引着，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被动地跟着他高大的身影，朝着远离水池、远离那两道让她窒息目光的方向，疾步离去。

　　整个花园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宗泽誉僵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个自称镇南王的男人，以一种极其强势的姿态，握着他心爱之人的手腕，将她从自己眼前带走！他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残留着方才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虚幻触感。而此刻，那只冰凉的手腕，却被另一个男人紧紧攥住！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惊、愤怒、嫉妒和巨大失落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强行维持的冰冷外壳！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又像是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膝盖处那顽疾带来的剧痛，在此刻也变得无比清晰，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他的无力！

　　“段霄……”宗泽誉的齿缝间，几乎是无意识地挤出这两个字，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震颤和深沉的寒意。

　　司马璇兰站在月洞门下，脸色变幻不定。镇南王段霄？他怎么会和楚云瑶扯上关系？他那番话，漏洞百出却又无懈可击，强硬地打破了僵局，带走了楚云瑶，也彻底搅乱了她的盘算。她看着太子失魂落魄、眼中翻涌着骇人情绪的样子，又看了看那两道迅速消失在花园小径尽头的背影，红唇紧抿，眼神复杂难辨，最终沉淀为一片冰冷的幽深。

　　而那位被强行带走的楚云瑶，手腕被段霄握得生疼，却奇异地让她从那灭顶的绝望和恐慌中获得了一丝短暂的麻木。她被动地跟着他疾行，耳边只剩下自己混乱的心跳和段霄沉稳的脚步声。直到被他半推半扶地塞进一辆等候在宫苑僻静角落的、毫不起眼的青帷马车里，她才仿佛找回了一丝神智，茫然地看向那个正放下车帘、面容冷硬如铁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