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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金玉其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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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年关将近,京城街市愈发喧闹。楚府内却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压抑。
楚暮词坐在窗边,手中捧着沈沧澜借她的《剑器录》,目光却不在书页上。昨日父亲又提起婚事,语气已无商量余地,只道开春后便送她过府。母亲仍在别院,她连送封信都难。
“大小姐,苏大家来了。”侍女的声音带着几分欣喜——这些日子,也唯有苏瓷来访时,院中气氛才稍显活络。
楚暮词忙起身相迎。苏瓷披着件绯色斗篷,怀中抱着琵琶,笑盈盈地走进来:“好几日不见,想着妹妹该闷了,特来陪你说说话。”
二人落座,苏瓷打量楚暮词面色,柔声道:“妹妹近日清减了些。可是有什么心事?”
楚暮词勉强一笑:“无事,只是天寒,懒怠动弹。”
苏瓷眸光微闪,却不点破,只将琵琶放下:“我给妹妹弹首新曲可好?专为妹妹写的《梅魂剑魄》。”
琴音淙淙,如流水泻地。苏瓷的技艺确已臻化境,一曲终了,余音绕梁。楚暮词听得入神,心中郁结稍解。
“姐姐妙音,暮词佩服。”
苏瓷嫣然一笑:“能得知己欣赏,是苏瓷之幸。”她忽压低声音,“听说...妹妹的婚期定了?”
楚暮词面色微白,轻轻点头。
苏瓷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怜惜:“苦了妹妹了...那严太师府第虽富贵,却非良配。”她叹口气,“若是妹妹能得哪位贵人相助,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楚暮词心中一动,想起沈沧澜,却只垂眸不语。
苏瓷观察她的神色,轻声试探:“那日见沈夫人对妹妹颇为赏识,若是她肯出面...”
“沈夫人与我家非亲非故,何必惹这麻烦。”楚暮词打断她。
苏瓷笑了笑,不再多言。又坐片刻,她便起身告辞,说乐坊还有事要忙。
送走苏瓷,楚暮词独坐房中,心乱如麻。苏瓷的话虽未挑明,却提醒了她——沈沧澜或许真是唯一能帮她的人。
她下意识摸了摸袖中的玉牌,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定心神。
与此同时,沈府内却是一派繁忙景象。年关将至,各地商号皆来报账,沈沧澜连日在书房处理事务,常常至深夜。
这日午后,沈砚舟突然来访。他一身酒气,面色却清醒,径直在沈沧澜对面坐下。
“夫人好生忙碌。”他懒洋洋地翻看桌上的账册,“城南那批丝绸的账目,似乎有些问题?”
沈沧澜头也不抬:“老爷若有疑问,可让账房来查。”
沈砚舟轻笑:“夫人做事,我自然放心。只是...”他顿了顿,“听说夫人近日常往楚家跑?”
沈沧澜笔尖微顿,终于抬眼:“老爷何时对我的行踪如此关心?”
“楚家与严太师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沈砚舟把玩着腰间玉佩,“夫人此时插手,恐惹祸上身。”
“不过是赏识楚小姐才华,赠书品画,何来插手之说?”沈沧澜语气平静。
沈砚舟注视她片刻,忽然笑了:“夫人总是这般...滴水不漏。”他起身踱至窗前,“我只是提醒夫人,沈家虽是皇商,却也不必与严太师这等权贵结怨。”
“多谢老爷提醒。”沈沧澜垂下眼帘,继续看账本。
沈砚舟知她不愿多谈,转身欲走,忽又停步:“对了,除夕宫宴,夫人可要早做准备。今年严太师也会列席。”
门扉轻合,室内重归寂静。沈沧澜放下笔,揉了揉眉心。沈砚舟的话虽不中听,却非全无道理。插手楚家之事,确会惹来麻烦。
但她想起楚暮词那双渴望自由的眼睛,心中便是一软。
“来人。”她唤来心腹侍女,“城西别院那边,近日可好?”
“回夫人,一切安好。我们的人日夜守着,柳夫人并未受委屈。”侍女迟疑片刻,“只是...昨日似乎有陌生人在别院附近窥探。”
沈沧澜眸光一凛:“可查出是什么人?”
“似是太师府的人。”侍女低声道,“许是...担心婚事有变,提前盯着。”
沈沧澜沉吟片刻:“加派人手,务必护柳夫人周全。若有异动,立即来报。”
侍女领命退下。沈沧澜走到窗边,望着院中积雪,心中思绪纷繁。
“夫人,”管家在门外禀报,“楚家小姐差人送来一盒糕点,说是答谢赠书之情。”
沈沧澜微怔,旋即明白过来——这是楚暮词在试探,或者说,在寻求确认。
她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点心,并无特别。但食盒底层,却暗藏一张字条,上书寥寥数字:“琉璃将碎,奈何?”
沈沧澜凝视字条片刻,取过纸笔,回了一封看似寻常的谢帖,其中却暗藏机锋:“琉璃虽脆,淬火可坚。静待时机,莫失莫忘。”
她将回帖交给来人,又吩咐备车:“去墨香斋。”
有些事,需早做安排了。
楚暮词收到回帖时,正在与苏瓷品茶。见是沈家来人,她心中忐忑,直到看见那行暗语,才稍稍安心。
“沈夫人真是客气。”苏瓷瞥见帖上内容,似是无意道,“妹妹与沈夫人倒是投缘。”
楚暮词收起帖子,淡淡道:“沈夫人惜才,是我的荣幸。”
苏瓷笑了笑,转而说起元宵灯会的事:“听说今年灯会格外热闹,妹妹可愿同往?我也邀了几位社中姐妹,正好一同赏玩。”
楚暮词本想推辞,但想到或许能借此机会与沈沧澜接触,便应了下来。
送走苏瓷后,她独坐窗前,摩挲着袖中玉牌。沈沧澜的回信虽未明言,却暗示已在谋划。这让她在绝望中看到一线希望。
然而她不知,此刻苏瓷回到家中,正对镜沉思。
“阿瓷,今日可见到楚小姐了?”苏母端着茶点进来,关切地问,“她与沈夫人...”
“娘,”苏瓷打断她,语气罕见地严厉,“这些事我自有分寸。”
苏母噤声,片刻后又忍不住道:“娘也是为你好...若是能通过楚小姐搭上沈家...”
“沈家岂是那么好攀附的?”苏瓷冷笑,“那位沈夫人看着温和,实则深不可测。”她抚过镜中自己的面容,“不过...若是能得她青眼,于弟弟的前程倒是大有裨益。”
苏母眼睛一亮:“正是这个理!你弟弟明年科考...”
“我知道了。”苏瓷起身,语气疲惫,“我累了,娘先去歇息吧。”
独自一人时,苏瓷从妆匣底层取出一幅小像,上面是她与楚暮词合奏的画面。画中楚暮词舞剑的身姿灵动如仙,而她坐在一旁抚琴,画面和谐美好。
“妹妹啊妹妹,”她轻抚画中人的面容,眼神复杂,“你可知我为你费了多少心思...”
她决不能允许任何人破坏她的计划,哪怕是那位深不可测的沈夫人。
窗外飘起细雪,苏瓷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元宵灯会,或许是个好机会。
而此刻的楚暮词,正对灯沉思。她摊开纸笔,想给沈沧澜传信,却又不知从何写起。最终只画了一柄小剑,悬于琉璃盏上,差人送去。
信送出后,她独坐灯下,心中忐忑又期待。沈沧澜会懂她的意思吗?会出手相助吗?
夜色渐深,雪落无声。楚府高墙内,困雀待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