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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如坠冰窖 ...


  •   林书宝浑身如过了冷水般打了个激灵。
      他们口中的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她?如果是,宗主怎么可能会说出那样狠绝的话?宗主虽然严厉,但待她的好绝对不假,十几年养育之恩,她内心也已经把宗主当做母亲一般。
      如果不是……可十四年前出生的孩子、如今拜入九岳宗主座下的亲传弟子,除了她还有谁?

      静默一阵,第丘忽地抚掌大笑:“本尊明白了……呵呵呵,几百年了,九岳宗总算又出了一位有手段的掌事,怪道我派封印异动在上月骤减,若本尊所料不差,九岳宗主正是阵蛊合用才强行遏住了那股同源之力吧?”
      他盯着相邬,语气莫测,“以阵锁魂,以蛊控命,蛊借阵势,阵倚蛊存……可怜那孩子承载一番滔天之力,性命却被如此捏在他人手中。”

      林书宝听得云里雾里,但阵蛊合用四字却如一道霹雳炸入耳中,她立刻想到了凌虚阵……不可能!还有蛊呢?也许是那天的邪蛊……别乱猜了,那邪蛊分明出自你自己之手!更何况宗主当日的惊诧并不像作假……
      脑中嗡鸣不止,她拼命攥住一丝侥幸。这只是巧合,其实跟自己无关,快走吧。但指甲却不由自主地扣进墙缝,身体仍僵硬维持着窥视的姿势。

      第丘又道:“此子与我派封印之物本属同源,一近邪气力量便数倍暴增,届时阵破蛊反皆为她所噬,只怕后果难堪。九岳宗难保她能一世不近邪祟,养虎为患,可想过最终如何收场?”

      “本座在长老眼中是晚辈,诸般手段自然难入法眼。”相邬终于开口,“不过第丘长老既与我宗齐长老师出同门,镇魂符的威力想必会十分清楚……如此三重困禁,第丘长老还忧心么?”

      第丘闻言一怔,两人同时望向齐云烛。齐云烛未看任何一人,只颔首道:“镇魂符已在今夜完成了。”

      镇魂符……林书宝呼吸骤停,后背一阵冷一阵热,心脏剧烈抽搐起来,她捂着胸口缓缓蹲下,腿无力得几乎要跪在地上。

      “原以为九岳宗虽然愚善,好歹也算慈悲为怀,未曾想暗地里是这般龌龊心思!”青衣男子突然出声鄙夷,“呸!”

      梅术申本就心中有怒,闻言更是冒火:“你放什么屁?”

      青衣男子被梅术申恶凶的表情唬得有些畏缩,气势不自觉一弱,“我们、我们临渊境索要此子即便遏制不成,也不过直接取其命给个痛快……”他看了眼第丘的脸色,见并无阻拦之意,又扬声道,“你们用如此阴毒术法控人,不杀不放,岂非觊觎她体内洪荒之力,想纳为己用!”

      屋内的声音蓦然退远,林书宝已经听不清任何字句,脑中纷乱的疑问也无力思考,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她强撑着发软的腿挨着砖墙小心挪步,直至转过那扇窗才猛然起身,朝宗门方向狂奔过去。身后隐约传来梅术申满是讥讽的大笑:“直接取命?可真够痛快!哈哈哈哈……”

      风声在耳边呼啸,冰冷的空气灌入衣领袖袍。路过即将举行大典的祖殿,遥遥望见宗门的轮廓,林书宝的脚步忽然变得沉重。
      真的要走?这次不像从前偷溜出去这么简单,一旦跨出便是彻底背离,再无回头之路。天地茫茫,她一无所有,亦无所可依。
      而只要留下,她就是九岳十八宗人人钦羡的宗主亲传。
      命确实攥在宗主手里,可只要做一个听话的弟子不就好了吗?反正想要的一切都近在眼前了……昨日,她才见过送往祖殿的云纹绶带和九羽紫金冠,金光耀眼,尊贵难言,再过几个时辰,它们就会戴在她身上。万众瞩目就在今日,就像曾经的罗之岱一样。

      罗之岱。

      这名字像一道闪电突然出现,劈开她混沌的思绪。林书宝无法控制地想起那个她一直刻意不去想的问题——

      也许是因为那个问题显得自己太过在意、或者耻于面对心中难抑的思念,总之一旦它在她脑中浮现,她就立刻将其挥走,然后告诉自己那人只是个叛徒罢了!久而久之都快要忘了,在自己与那人同住一宫七年的记忆里,那人从来……都是个完美好人。
      而当年那人走了,不是一无所有、走投无路地走了,而是拥有着一切、仍决然放弃地走了。

      强大无比仍总是温柔笑着的罗之岱,地位显赫但永远谦和有礼的罗之岱,听到“师姐我以后要超过你”时会说“好志向就该这么着”的罗之岱,被所有人喜爱着的罗之岱……

      ——为什么走?为什么一言不发就离开?大师姐……

      心绪如潮涌反复,不觉间已到了宗门结界跟前。结界近乎透明,乍看空无一物,只偶尔会闪过几道波纹。
      林书宝抬起手,掌心迟疑着去贴近那道无形坚固的屏障,种种念头撕扯不休。
      然而下一瞬,一道电光骤然窜过,将她的手狠狠弹开。

      林书宝踉跄着后退两步,愣住了。第一个念头是:宗主所言非虚!她真的已经被阵蛊符三重困禁在九岳宗了……但随即又想起,齐掌门在她背上的符咒还并未完成,她刚刚还亲眼看过,“真纹”只刻了不到一半。困禁应该还未形成,可她又为何会被结界拦截?
      林书宝咬牙再度上前尝试。而这一次结界光华巨闪,更为凶猛的力量轰然涌出,一道雷力直向她劈来。她慌忙后退,仓促间重重跌坐在地,一声“喀嚓”脆响传入耳中。她低头看去,系在腰间的玉牌已然裂开数道裂纹。

      林书宝没有立刻起身,她凝视着布满玉面的碎纹,寒意自心底席卷上来。这张腰牌已经形同虚设,其中的灵钥不知何时被撤去,自然无法开启结界。它的破碎再次印证了方才所闻的一切,九岳宗,真的处心积虑地在算计她。
      是因为她炼出邪蛊的事吧?早就该察觉不对了。怎么就一夜——甚至是一瞬之间,所有事情都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展了呢?可自己只沉浸在一步登天的狂喜中,忽视所有蹊跷。
      什么亲传弟子,什么凌虚阵法,什么九岳真纹……林书宝摇头笑笑,竟还以为自己拥有着什么所以难以舍弃,竟还在苦恼留或不留该如何抉择……这地方根本就没给过她第二种选择。

      “什么人?”
      远处传来几声怒喝,察觉到结界异动的巡逻守卫已经疾奔赶来。
      林书宝猛地回神,翻身从地上起来逃走。

      “什么人!别跑!”
      “站住!”

      身后的斥喝与脚步声越发密集,她边跑边思索该往哪去,然后发现自己几乎无处可去。到头来能想到的,只有一处。
      视线变得模糊,眼泪飞到耳后,林书宝胡乱抹了把脸,眼前出现了李玉廊的庭院。她急刹住脚,几下爬上半高的院墙,跳入院中。

      连着卧房的正堂门紧闭着,林书宝连叩几下无人应,又绕到窗前,敲着窗框低声叫道:“师兄,快开门!”
      片刻后屋内传来李玉廊的声音:“师妹?稍等……”
      林书宝已经听到院墙外越来越近的追赶声。她两手扒着窗缝向两边猛地一掰,生生将窗户从外掀开,一跃而入。

      李玉廊刚从床上坐起,上身未着寸缕,乌发披散,见林书宝突然破窗而入先是一惊,见她一副惊惶失措的模样急喘着,连忙背过身披了件外衣,走下床来。
      “怎么抖成这样,”李玉廊握住她的手,发现冷得厉害,“手怎么也这样冰,出什么事了?”

      林书宝刚要说话,院外就传来杂乱步伐和兵甲碰撞声,她立刻噤了声。李玉廊见状也屏息不语。直到卫兵巡查的脚步声渐远,他才叹气开口道:“白日就要行拜师礼了,这个时候你又惹了什么祸?”

      “师兄,”林书宝反抓住他的手,“你一定要帮我——”

      李玉廊心一软,捏着她的手安慰道:“好了,他们不是已经过去了么?”

      “不是,不止这个,还有……”话到一半,林书宝脑海中突然警铃大作。
      她理所应当地认为玉廊师兄不会欺骗她,就像她从前以为九岳宗是她的家一样。这个家,温暖安全,衣食无忧,实际却是个禁锢她的牢笼。那玉廊师兄呢,扮演的是什么角色?这个她从小依赖惯了的守护者,是否值得信任?

      “师妹?”李玉廊见她忽然沉默,小心地唤了一声,“究竟是什么事?卫兵怎么追起你来了?”

      师兄的目光和语气像往常一样温柔包容,没有一丝被突然吵醒的不耐。可她已经无法像从前一样相信,她不能赌。心奇异地冷静下来,有个声音清楚地告诫她,她该做的不是寻求庇护,而是利用能利用的一切从这里离开。

      玉廊师兄还在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她,林书宝低声开口:“白日就要举行大典了,我实在睡不着……就出去走了走。”

      “去了哪里?”李玉廊预感不对。

      “宗外……只是在宗门外,没有走远,”林书宝脑内急转着一口气编下去,“但我没留意腰牌何时丢了,回来时被结界拦住才发觉。虽不知怎的勉强进来了,可是冲撞了结界……”

      李玉廊皱起眉:“师妹!你真是……”他语气一顿,又缓和道:“无妨,这也不算大事,眼下最要紧的是白天的拜师大典。等会儿我送你回房,先好好歇息。”

      不想林书宝却说:“师兄,能不能把你的腰牌借我一用。”

      李玉廊闻言一愣,随即面露愠色,放开她的手,“做什么?不行。今天是什么样的大日子,师妹,你不能再胡闹了。”

      “师兄,我的腰牌还落在外面,我得去找回来。”林书宝急急解释,“刚刚弄出那么大动静,守卫肯定会到外面查的,要是让他们先找到了禀报给宗主,那我……”
      守卫们的脚步声去而复返。林书宝不再说话,只恳求地看着李玉廊。

      李玉廊默不作声,直起身来转身欲走。

      “师兄,我求你了!”林书宝心中焦急,她边说边伸手去拉李玉廊的衣袖,情急之下竟一把扯落了他还未来及系上的外衣。窗外月光流泻而入,清晰映出他白玉皎洁的上身。

      李玉廊顿时耳根通红,又羞又恼地回头:“你!”
      这一声没压住音量。林书宝一惊,急忙近身上前捂住他的嘴,“师兄小声些!”

      两人挨得极近,呼吸交错可闻。李玉廊不知是被这双漆黑的眼睛盯的、还是被身后传来的体温熨的,只觉得心神恍惚,浑身发麻,再提不起丝毫怒意。他垂下眼睫轻声道:“……你先放开,我要穿衣。”
      “别点灯,师兄。”
      李玉廊轻轻点头,心如擂鼓。

      师兄好像真的生气了,林书宝想。他收拾妥当转回身来,却始终不抬眼看她。
      这样也好,至少师兄不会提出要和她同去了,此刻只要把腰牌拿到手就行了。

      院外已经没了声响,守卫们大概又去了别的地方搜查。林书宝正要再次开口,就见李玉廊绕开她径直走到床边,从枕下取出腰牌递来。
      “晨起宗里要忙的事情多,我怕赶不回来,不能陪你了。你速去速回。”

      预先想好的说辞全都哽在喉间,林书宝怔了怔,“多谢师兄。”她接过腰牌揣入怀里,温凉的质感透过衣料渗入皮肤,她却感到一阵灼烧。
      骗到师兄的腰牌,这是最简单的一步。接下来她能否顺利离开,之后又该何去何从,外面那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还有师兄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她不敢再想,怕再深一点就失掉所有勇气。她痛苦地咬着嘴唇,快步走到门口。

      “师兄,”拉动门闩时,她还是停顿了一下,尽力控制着不让声音发抖,“对不起总是牵连到你,以后决不会了。”说完不等回答,便打开一道缝闪了出去。

      李玉廊回过身,门已经重新关上,那阵令人意乱的氛围早已消失。他重新冷静下来,心头忽然浮上疑惑,师妹是如何不佩腰牌就闯过结界的?那结界威力非凡,她只含糊说不知怎么就进来了,实在蹊跷。蓦然又想起师妹刚开始练功进境就快得反常,难道现在已经有了能抗过结界的灵力?

      李玉廊打开房门,外面只剩一片夜色,师妹早已经消失,好像没有来过。
      他立在门前出神了片刻,正欲关门时,忽然见地上掉着一根发带。是师妹常用的颜色。
      他俯身拾起,上面沾了星点泥土。摔倒了吗,强闯结界的时候受到攻击了吗?会不会很疼。师妹紧张的睡不着,又受了惊吓,白天还要举行拜师大典,他却任她独自再出宗去……他应该过去陪着她。

      咚!咚!咚!
      他猛然从思绪中惊醒。三更鼓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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