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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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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爱上了吻,已经分不清是爱吻还是爱彼此。有次自习我们假装不适跑出来。周围是规则的整齐的萧肃的平静。小玉感到不安,一颗水果糖在她的口腔里四处碰壁。我很激动,我本就特叛逆。
直到进入室内,她才放下心来,坐在一张小床上,两手撑着。
"你还好吗?"我问她,我看出了她的忧心,虽然她不是个乖孩子,但也还算有规矩,逃课的事不会做太多,她的放纵是有限的且必须在框架中。
"我没事。"我看出来她现在想要什么,但是却假装看不出,我在她旁边坐下来,秋天傍晚最后一束光从黄色木门下面泄进来,我看见她的眼睛是那么明亮,坚毅,大胆,冰凉。像一把锋利的被盗古剑,接近战国之秦。可我不怕冷。
"你看我干嘛?"
"看着。"我说。她却把头仰起来,骄傲地看向天花板,一个沾满灰的摇摇欲坠的老风扇,萧肃的秋风固定住了它,暂时没有危险。
"不给你看。"
在一阵急促的呼吸声中我们的嘴唇又碰到一起。
我特别喜欢那个秋天,空气冰凉,而她的嘴唇是那样温暖。她的眼睛随着黑夜的到来而显得更加深邃,像复活的星星看见毁灭的黑色地球。
"我想吃糖。"我们的牙齿碰到一起,就一下,糖果就到了我嘴里。我想到了太多,我浓烈的情感爆发了。我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我希望每天都能见到她,有时我希望她能时常关注我,正如她写给我的情书中所说,她看到了我,不能想其他,每分每秒都是我。
我在大年初二时以朋友的身份去到她家,那天我们来到母亲的老家,给外公外婆做一年一次的祭祀。我的母亲第一次知道我有一个这么好的朋友。那天我见到她的母亲,继父,和妹妹。当时应该十分尴尬,我像个不速之客,在一个雨天进入滴水的巷子,尽管她拒绝,我仍然坚持。我太想她了。我相信以我的表现,我奶奶从小教我的待人接物之道,足以应付一切应有或不应有的礼节。直到夜晚进入她的闺房,我到现在还能在记忆的海洋中搜寻到那股味道,向我打开她那叠放过但仍然凌乱的衣柜时,她害羞又满不在乎。房间是洗衣液和旧书的味道,床头摆着一张她和她外公在北京天安门的照片,那年她可恶的生父死了,母亲在外务工,带她到北京过暑假。我应该也有一张这样的照片,也是和我的外公。还有歌手艾薇儿的海报,龙猫主题的闹钟,她向我一一介绍房间的一切。到现在我还记得,在那个小床尾有一个不锈钢桌子,上面摆着从小学到高中相关的书籍,高中的最多。
"这些旧东西,为什么还留着?"
"不舍得丟。"她说。
那天我没有和母亲一起回城。我宿在小玉家,母亲向我再三确认了小玉是否可靠,我说她考过第一名。
我的母亲说:"那好吧,你去吧。"14岁时,我母亲结束了我的留守生活,我的物质生活变得充裕,却展现出了叛逆的一面。就是不大爱和我的父母讲话。
小玉的家在热闹小镇的后街,有一排7层高的楼房,前面是门面,通过小巷,到了背面就靠近山坡和梯田,这儿就是上楼的单元门。从门面向外走,有一段爬坡的街道,两侧有台球桌,面店,饭店,理发店,款式落后的服装店,还有一些小摊,到了十字路口,往右边走是我舅舅家,我的外公外婆长眠于此,左边是客车停泊来往的歇脚处,上学,进城,回乡都在这儿。
街口有一些没来得及拆迁的木石结构房子,墙体的白已被雨泡灰,一两个老人还在其中居住,川式建筑夹逼在新式商铺之间,这样的房子有的用来做老人最后归处,有的还是老茶馆,中药铺,打米站,还有做菜籽油炼制的。
我每次下客车前都能闻到古法炼榨油的味道,母亲说她们小时候就吃这种油,现在倒变贵了不好买,光膀子的人在暗屋中把黑漆漆的木桩子推向不见底的黑暗。
在这个夜晚,南方下了一场奇怪的雨,在二月份,天空电闪雷鸣,我有一首诗,写在我们相爱那个时期,叫四月春雷,在我的印象中,小城晚冬下雨是听不见雷声的。
躺在她的床上,一片黑暗,好像悬浮在无垠太空,无法均匀呼吸。我难以睡眠,总是这样,在前半夜,我们背对或者双手规矩。那天晚上,雨声击打得这个七层楼房的铝棚哐啷作响,这时我们同时转过身来,当我看见她睁着的双眼,我顿时明白了一切,然后她又闭上了。我想到了欲这个字。我吻了上去,喷出的鼻息非常熟悉,不同以往,她的手,她粗长的指节很快握住了我的后脑勺,我的身体一下软了,浸泡在东方世界的一场雨里,雨滴沿着中式建筑的线条簌簌落下。我的手也抱着她的头,我们理性崩溃,在吻过的地方再吻上无数遍,形成列竖式般的记忆。直到大汗淋漓,但雷声一起,我们又吻到一起,持续了3,4个小时,直到鸡叫,我确信应该是五点半了,我记得小时候和奶奶生活在一起时,一逢下雨,公鸡就会晚叫半个小时,那一天我会因为这个开心。我的手和腿因为大汗而伸出被子外,我感到下身的潮湿,仿佛被雨浇湿的傍晚街道,在寂静中冰凉透顶。我想到晴天灿烂的粗糙的柚子树,想到秋天河底冰冷的石头。我看着她因为疲倦而真正睡去的脸。我给她盖好被子,拉紧窗帘,我竟然害怕天亮。在我心里湿润的一片,她是否也同样如此,窗外雨声渐停,我听见雨鞋从楼下的巷子走过,越来越清晰,仿佛一段忧伤的CD开头,在微微的淡蓝色光亮中,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我好想她,尽管她就在身边。
自我母亲回来照顾我,有两三年我都不大在乡里,叫醒我的不再是公鸡打鸣,有时是闹钟,有时是母亲哒哒哒穿过客厅的拖鞋声。电闪雷鸣过后的鸡鸣,使我无法忘记一扇窗后微蓝的天空。我在诗中写到,凌晨和黎明是空中两个不匀称的点,我无法区分它们,正如同我无法区分精神上的,我的性别。当然还有奶奶的性别,那声鸡鸣就像警告,使我感到战栗,日子一尘不变,按部就班,在规则迟到的半个钟头中,我没有再次睡着,而是比梦中更加清醒,等待规则来临的一刻。
而小玉,在我的情绪中,她是无辜的,被动的,可有时候她就无辜吗?难道她就不是或者是吗?新闻中显示通过电疗或暴力治疗,患者遭受了精神上和生理上的双重伤害,且不可复原,我的愤怒和悲哀无法止住,如果这些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可以一死,可小玉呢?她是无辜的,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我已不在乎她爱不爱我,她是被爱的,是被迫打上这个标签的。大学《C语言课程》介绍了冯诺依曼,也介绍了图灵,我喜欢编程,当我了解到图灵所遭受的痛苦时,我对背叛传统和规则产生的内疚瞬间粉碎了。我可以活得很好,可以看漫画、听音乐、看风景,吃好吃的,不至于为此一死。可到我明白这个,并且以一种强大的语言逻辑陈述我的观点和价值观时,已经是在大学,我和小玉已彻底断开联系。
我不理解爱,我的爱畸形,我模仿爱,我们相拥,乾坤混淆之前,书上以及周围人说如果你爱一个人,你应该和她走在一起,记住她相关的一切,想她之所想,以高于所有人一切的义务和权力存在,独特且逾矩。尤其是青春时期,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在那之后,我不再这样,这时候我感到,不再是很多人那样的已知的爱。我爱她时,一个人在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