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写完的故事》Gar飞锚

4、退缩

　　在那个小镇上，我们度过了情欲的第一个夜。我因为泛起的潮湿而羞耻，索性发生的一切只在心脏以上。她要和我断开这样的联系，这是十分可笑的，在我们情感激烈之后，小玉郑重其事地和我说这个事，她也许想到我平时和人相处的性格，有什么事是我会拒绝的呢，况且她看起来想了好一会儿。是在和我接吻的时候吗？那个时候她有空想这些吗？

　　我不能自已地哭泣，那是我第一次对着她哭，我很少有眼泪，我奶奶说眼泪是无用之人才会有的，属无用之物。所以我避免。那一刻我委屈之极，仿佛受了无端的冤枉。眼泪或许有用。

　　“为什么？可是我们连冬天都没挨过去。”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们这样很幼稚。”一改往日她叽里咕噜的傻气，她的成熟气奇形怪状。

　　“是我咬到你了吗？”

　　“不是那个。”

　　“那是我睡觉打呼噜？”

　　“没有。你睡得很好。”

　　“是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来你家？”

　　“没有啦，还好。”我顿时感到一种愧疚，我让她难堪了，尽管她的继父看起来对她不差，但也不算亲密。我是上楼后才慢慢感觉到的。小眼睛，半秃头，大肚子，很像做五金生意的中年男人，母亲在厨房、客厅、卧室中斡旋，妹妹有些爱打闹，倒还算有个家的氛围。

　　“我们这样是不对的。我们这样以后不能面对别人，不能再一心一意学习，我们会对不起很多人。”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小玉的学习会比我好一些，她有时懒怠会拖延20分钟，而我是会拖延200分钟的。她发现不对劲，就会很快改正。也许她也享受、回味其中。但不会上瘾。

　　我坐在门边哭了一会儿，她试图拉我起来，可能是怕我的哭声吵到楼梯的过路人，也有可能是看我哭得心疼，我后来常常把她想坏。我奶奶自虐式的残酷生活中，她时常抱怨，是否也会当我是个没良心的崽。

　　我抱着膝盖哭了会儿，小玉说我们还会是很好的朋友，说她很喜欢我。

　　“真的吗？”

　　“但不是那种喜欢。”小玉很快地回答我。再一次，我跌入谷底，有那么一小段日子，我们不知所以，亲密不计后果，小玉和我是肩并肩的，我感到我的孤独曾被阴郁冬天的阳光照耀，在我的肩头是那样温暖。
　　像一串围巾，我不喜欢带围巾，但我喜欢围巾带来的温度。
　　我坐上客车回城去，心里想不知道该怎么同小玉相处。天空正下着毛毛雨，有好几次，都是毛毛雨，我还是把车窗打开，车中的汗味、鸡鸭牲畜味道，还有一些烟味，女人身上的过时香水，有些呛鼻。山连绵起伏，雾穿梭其中，交替掩盖山头或山腰，我有一次在黄山出差，也见过这样的水墨丹青。人们在门前聊天打牌，就像手机里的一张照片，有色彩但没有声音，真实而遥远。离开小时候那个村子，我并没有感到自由，我有了很多朋友，不用看奶奶的眼色生活，但却更加寂寞。那些曾生活在我身边的猫、鸡、鸭，还有脸上长斑和麻子的邻居，他们是多么热情地围绕我，赞美我啊。痛苦的日子虽然痛苦，但因忍受痛苦而沉默的人会超过别人，走在前面。

　　直到春节结束，我都没有在社交媒体上联系小玉，我抑制住了冲动，不是我不想她，而是我一天比一天想她，我的母亲把书桌收拾得非常干净，可我的思想却在这些章节页里横七竖八的躺着，那些朦胧派的、新月派的诗歌翻开，像一块无聊的天花板，我想把它们凿穿，以显露出战争过后的痕迹。
　　我知道这是病态的，如果我再见到她说些什么呢？我会一句话不说，这不必要，我从小到大还没有不再说话的朋友，那么我应该说新年好、好久不见、你的寝室布置好了吗？我害怕我一旦说这些，以后就真的只能和她说这些了。
　　我的房间是那样安静，母亲是有洁癖的，不允许卧室有任何杂冗，上床前，拖鞋需整齐摆放在床边，鞋尖朝外。那个晚上，我也是这样摆放鞋子的。我翻来覆去，通过回忆雨滴和潮湿，直到身体折腾地疲倦才睡着。
　　我第二天见到小玉，她的母亲还没有出门去，来给她铺床，车里还有一些东西，我帮忙拿了出来。她又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她是否喜欢一个人的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