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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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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雾在脚下凝成了粘稠的红沙,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凝固的血里。
  他们闯入的是片被风沙啃噬得只剩骨架的村落废墟。断墙歪歪扭扭地插在沙里,墙皮早已被剥蚀干净,露出里面灰黑色的泥砖,上面还留着模糊的手印——像是当年的村民在最后时刻抓挠过的痕迹。一口枯井敞着黑黢黢的井口,井沿散落着几块碎陶片,风灌进去,发出呜呜的哀鸣,像有无数人在井底哭泣。
  老磊扶着一截断墙喘着气,淡褐色的屏障薄得像层纸,刚才为了挡开几只突然窜出的腐骨灵,他的左肩被灵体的触须扫到,此刻作战服已经渗开一片深色的血渍。“就在这附近了。”他声音发沉,视线扫过废墟深处那片比别处更浓的红雾,“能量反应……快凝成实质了。”
  阿棘把爆破器的保险栓扣上又打开,指节磨得发白。她踢开脚边一块碎砖,砖缝里露出半截枯骨,被红沙裹着,像只蜷曲的手。“这破村子以前住过人吧?”她声音有点发紧,“灵域扩张的时候……”
  后半句没说出来,但谁都明白。那些漂浮在灵核周围的人脸,或许就来自这里。
  风砚蹲在井边,手指敲了敲通讯器——信号时断时续,杂音里偶尔能听到纳达尔舰的呼叫声。“舰队还在灵域外围磨蹭,那帮家伙的推进速度比蜗牛还慢。”他抬头看了眼阿弥兒,她正站在废墟中央,闭着眼,指尖悬在半空,银蓝色的光流微弱地跳动,像在感知什么。“喂,你确定灵核就在这?我怎么觉得……”
  话音未落,阿弥兒突然睁开眼。
  “它醒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瞬间寒毛倒竖。
  红雾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搅动声,不是风沙流动,而是某种巨大的、粘稠的东西在挪动。紧接着,地面开始轻微震颤,断墙的影子在红雾里扭曲、拉长,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揉皱的纸。
  然后,他们看见了“灵”。
  它从废墟最深处的红雾里涌出来,没有固定的形状,更像是一团活的、正在腐烂的血肉沼泽。无数根暗红色的血管状触须从沼泽里伸出来,有的缠上断墙,有的扎进枯井,触须尖端滴落着灰绿色的粘液,落在沙地上,立刻烧出滋滋作响的小洞。触须与触须之间,嵌着密密麻麻的眼睛,有人类的,有兽类的,甚至有昆虫的复眼,此刻都圆睁着,瞳孔里淌着猩红的泪,齐刷刷地转向他们。
  最可怖的是它的核心——不是能量凝聚的球体,而是一团被无数触须包裹的、搏动的脏器,像颗被剥了皮的心脏,每一次收缩,都会喷涌出大片红雾,那些眼睛便跟着亮一分。红雾里浮动着上百张破碎的人脸,有老人,有孩子,有男人,有女人,他们的嘴无声地张合,表情凝固在极致的痛苦里,仿佛正被永远困在这团血肉里。
  “操……”风砚低骂一声,猛地后退一步,撞在枯井的井沿上。他握能量刃的手在抖,不是怕,是生理性的恶心——那东西太亵渎生命了,像是把整个村落的死亡和痛苦绞碎了,再强行捏成了活物。
  阿棘死死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吐出来。她的爆破器对准了那团核心,却发现手指在发僵——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爆破弹在这种存在面前,像个可笑的玩具。
  老磊把三人往断墙后推,自己挡在前面。他的屏障重新展开,却在接触到灵散出的红雾时,像被火燎过的纸,边缘迅速卷曲、焦黑。“别碰它的雾!”他吼道,声音因为用力而劈叉,“那里面有……”
  话没说完,三根触须突然从红雾里射出,像三条毒蛇,带着破风的锐响,直扑屏障。
  “砰!”
  屏障应声碎裂。老磊像被重锤砸中,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断墙上,闷哼一声,嘴角涌出鲜血。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双腿已经不听使唤——刚才触须扫过他的膝盖,作战服下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烂。
  “老磊!”阿棘目眦欲裂,抱起爆破器就想冲上去,手腕却被风砚死死攥住。
  “你想死吗?!”风砚的声音嘶哑,“看看那触须!”他指着触须扫过的断墙,坚硬的泥砖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剥落,变成一捧红沙。“你的爆破弹打上去,连个响都听不见!”
  触须悬在他们头顶,没有继续攻击,像是在打量几只被困在网里的虫子。灵的核心缓缓转动,那些漂浮的人脸突然齐齐转向他们,一股冰冷的、带着无尽绝望的意念强行钻进脑海——
  【加入我们……这里只有永恒的安静……】
  阿弥兒猛地晃了晃头,银蓝色的光流在她周身炸开,像层薄冰,暂时挡住了那股精神冲击。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拖拽,那些人脸的痛苦顺着神经爬上来,让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掌心的光流越来越弱。
  “撑住……”她咬着牙,声音发颤,“舰队……舰队快到了……”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电流声,秘书带着哭腔的声音钻出来:“阿弥兒顾问!老磊组长!我们看到你们的信号了!正在突破最后一道能量带!还有……还有二十五分钟!求求你们……千万别出事!”
  二十五分钟。
  这个数字像根烧红的针,刺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风砚深吸一口气,突然拽起阿棘往断墙后拖:“把老磊架起来!躲到井里去!那东西的触须够不到井底!”他转身看向阿弥兒,眼底没了往日的戏谑,只剩紧绷的冷静,“你跟我来,用你的光流打它的眼睛,别管威力,只要能让它分神!”
  阿弥兒点头,银蓝色的光流重新凝聚在指尖,这次却带着明显的不稳——她的力量快要耗尽了。
  灵似乎失去了耐心,核心的搏动骤然加快,更多的触须从红雾里涌出来,在废墟上空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红沙被卷得漫天飞舞,断墙在触须的撞击下纷纷坍塌,扬起的烟尘里,那些人脸的无声呐喊仿佛变得清晰可闻。
  阿弥兒抬手射出两道光流,精准地击中两只最大的眼睛。灵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红雾剧烈翻涌,触须猛地转向她,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扑来。
  风砚拽着她往旁边一扑,触须擦着他们的头皮砸在地上,瞬间砸出一个数米深的大坑,红沙混着粘液溅了他们一身。
  “还有二十分钟……”风砚喘着气,抹了把脸上的沙,“阿弥兒,你还行吗?”
  阿弥兒没说话,只是抬起手。银蓝色的光流比刚才更暗了,却依旧顽强地亮着。
  废墟里只剩下触须抽打的巨响、风砚的喘息、阿棘偶尔的怒骂,以及那来自灵核深处的、令人窒息的搏动。
  红雾越来越浓,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染成血色。而他们能做的,只有攥紧手里的武器,盯着那团不断逼近的血肉沼泽,在无边的绝望里,数着秒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