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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余烬中的星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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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
肮脏的、布满油污和铁锈的冰冷地面,透过单薄的病号服,像无数根细针,狠狠刺进萧慕言颤抖的皮肤。他蜷缩在那里,身体因为极度的虚弱和痛苦而无法移动,只有那只苍白的手,指尖微微颤抖着,朝着几步之外那个濒临死亡的身影,徒劳地伸出。
贺琉年。
那个永远带着冰冷面具、强大得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峰、用暴力和标记将他钉在耻辱柱上的Alpha……此刻竟如此脆弱地蜷缩在阴影里,像一头被彻底摧毁了所有骄傲、静静等待死亡的孤狼。
陆予安跪在贺琉年身边,焦急地检查着他的状况。他小心地抬起贺琉年那只伤痕累累的手,借着昏暗的光线查看伤口,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伤口很深,边缘红肿发炎,甚至有轻微化脓的迹象!更可怕的是,贺琉年裸露的后颈腺体处,那片异常的红肿和蛛网般蔓延的暗紫色纹路,明显是信息素严重反噬、濒临崩溃的征兆!
“该死!”陆予安低咒一声,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迅速掏出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急促地报出了废弃厂房的地址和情况。
萧慕言听着陆予安焦急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视线却无法从贺琉年那张苍白死寂的脸上移开。后颈腺体处那滚烫的烙印,此刻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波动——不再是狂暴的痛苦,不再是冰冷的绝望,而是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像暴风雪肆虐过后,天地间只剩下无边死寂的……平静?
这平静……比之前的任何痛苦波动都更让萧慕言感到一种灭顶的恐慌!那是……生命之火即将彻底熄灭前的……余烬!
“不……”一个破碎的音节从萧慕言紧咬的唇缝里挤出。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想要再往前伸一点,再靠近一点……却因为极度的虚弱而徒劳无功。身体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就在这时——
贺琉年的身体突然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深褐色的眼眸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里面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眼神涣散而空洞,仿佛透过厚重的迷雾,艰难地寻找着焦点。
“贺琉年!撑住!救护车马上就到!”陆予安急切地呼唤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贺琉年似乎没有听见。他的目光涣散地扫过陆予安焦急的脸,最终……落在了几步之外、蜷缩在地上、正用那只颤抖的手徒劳地伸向他的萧慕言身上。
那一瞬间。
深褐色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涣散的目光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艰难地聚焦在萧慕言那张同样苍白绝望的脸上。
两人的视线在昏暗的光线中交汇。
一个濒临死亡。
一个奄奄一息。
中间隔着无法言说的恨意、屈辱、痛苦……和那个强行将他们捆绑在一起的、滚烫的烙印。
贺琉年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溢出一丝暗红的血迹,顺着冷硬的下颌线缓缓滑落。他的眼神依旧冰冷,却不再有往日的暴戾和掌控欲,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极其细微的……释然?
萧慕言被他那眼神刺得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混乱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极其细微的……刺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了他冰冷绝望的心脏。恨意、屈辱、恐惧……与那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来自烙印深处传递过来的……冰冷和释然,疯狂地撕扯着他!
“呃……”贺琉年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带着巨大痛苦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深褐色的眼眸猛地睁大,瞳孔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收缩成针尖大小!后颈腺体处的红肿和暗紫色纹路瞬间变得更加触目惊心!一股极其狂暴、濒临崩溃的Alpha信息素,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他体内疯狂爆发出来!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绝望和痛苦!
“贺琉年!”陆予安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要按住他痉挛的身体!
然而,那股狂暴的信息素冲击来得快去得也快!仅仅几秒钟后,贺琉年的身体就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猛地瘫软下去!深褐色的眼眸缓缓闭上,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他还活着。
“不……不要……”萧慕言嘶哑的声音在死寂的厂房里响起,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后颈腺体处那滚烫的烙印,此刻正在以一种极其可怕的速度冷却下来!贺琉年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即将彻底熄灭!
巨大的恐慌瞬间压倒了一切!死亡的阴影如此清晰!如果贺琉年死了……那个烙印……自己……
求生的本能和一种更加原始的、被烙印强行链接后的恐惧感,如同火山般爆发!萧慕言再也顾不上任何屈辱和恨意!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挣扎着朝贺琉年的方向爬去!身体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单薄的病号服被尖锐的金属碎片划破,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细小的血痕!
“慕言!别动!你的身体——”陆予安被萧慕言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下意识地想要阻止。
萧慕言却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艰难地爬行着。泪水混合着冷汗,糊满了苍白透明的脸颊。后颈的烙印越来越冷……贺琉年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终于。
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之前,萧慕言的手,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触碰到了贺琉年垂落在冰冷地面上的、伤痕累累的手。
那一瞬间——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电流般的触感,从两人相触的皮肤处,猛地窜进了萧慕言的神经!后颈腺体处那冷却的烙印,如同被火星点燃的余烬,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呃啊——!”萧慕言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呻吟!身体因为烙印处突如其来的灼热感而剧烈颤抖起来!但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命气息,如同黑暗中的萤火,极其艰难地、从贺琉年那边……通过烙印……传递了过来!
他……他还活着!
还有救!
这个认知让萧慕言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死死抓住贺琉年冰冷的手,用尽全身力气,试图通过那微弱的链接,将自己残存的生命力传递过去!尽管这举动看起来如此荒谬,如此徒劳……但他就是知道,烙印的链接……可以做到!
“撑住……贺琉年……撑住……”萧慕言嘶哑的声音在死寂的厂房里回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哀求的坚决,“不准……死……我不准你死……”
陆予安震惊地看着这一幕,镜片后的目光剧烈闪动着。他从未见过如此强烈的烙印链接反应!即使是教科书上记载的高度契合案例,也从未出现过如此清晰的生命力传递现象!这已经超出了医学能够解释的范畴,进入了某种近乎玄学的领域!
就在这时——
远处传来了救护车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迅速变得清晰起来!
“救护车来了!坚持住!”陆予安猛地回过神,转身朝着厂房大门的方向狂奔而去!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激起阵阵回音。
厂房里再次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濒临死亡。
一个奄奄一息。
中间隔着无法言说的恨意、屈辱、痛苦……和那个强行将他们捆绑在一起的、此刻却成了唯一生命纽带的、滚烫的烙印。
萧慕言死死抓着贺琉年冰冷的手,后颈的烙印传来一阵阵微弱的、如同余烬般的悸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贺琉年的生命气息正在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稳定下来。虽然依旧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至少……不再继续流逝。
“言……言……”一个极其微弱、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从贺琉年紧咬的牙关里挤出。
萧慕言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贺琉年的脸——那双深褐色的眼眸依旧紧闭着,但紧抿的薄唇却极其轻微地动了动,似乎在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
“言言……不……准……死……”
那声音微弱得如同幻觉,却如同一道闪电,狠狠劈在萧慕言混乱的心上!这是……医务室里,贺琉年标记他时说的那句话!一字不差!
一股极其复杂的、无法言喻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恨意、屈辱、恐惧……与那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来自烙印深处的……某种近乎执念的……保护欲?疯狂地撕扯着他!
“贺琉年……”萧慕言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混乱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极其细微的……动摇,“为什么……为什么要……”
他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下一秒,厂房大门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嘈杂的人声!救护人员抬着担架,在陆予安的带领下,迅速冲了进来!
“这里!两个人!情况都非常危急!”陆予安急促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
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立刻分成两组,一组迅速检查贺琉年的状况,另一组则小心地将萧慕言从冰冷的地面上抱起,放上担架。
“不……等等……他……”萧慕言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却被医护人员按住了肩膀。
“别动!你的情况也很危险!”医护人员严肃地说道,迅速给他戴上氧气面罩。
萧慕言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组医护人员将贺琉年抬上担架,迅速推出厂房。在贺琉年被抬走的最后一刻,他深褐色的眼眸似乎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极其短暂地、模糊地……看了萧慕言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往日的冰冷和暴戾,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释然的……平静?
随即,救护车的门关上,刺耳的警笛声再次响起,迅速远去。
萧慕言躺在另一辆救护车的担架上,后颈的烙印依旧传来微弱的悸动,证明着贺琉年还活着。但那股冰冷暴戾的气息,却仿佛随着贺琉年的离开,被强行抽离了一般,只留下一片空茫的……死寂?
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混乱感,如同沉重的铁幕,缓缓压了下来。意识再次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萧慕言的脑海里,只剩下贺琉年那双深褐色的、疲惫而平静的眼睛,和那句微弱得如同幻觉的呢喃:
“言言……不……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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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医院VIP病房。
阳光透过半拉的窗帘,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的昙花香。
萧慕言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三天前已经好了很多。后颈腺体处的烙印被重新包扎过,不再像之前那样滚烫灼痛,而是变成了一种恒定的、微弱的温热感,像一块被埋在皮肤下的、永远不会冷却的炭火。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陆予安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和一杯温水。他的脸色有些疲惫,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显然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
“慕言,感觉怎么样?”陆予安走到床边,将水杯递给他,声音温和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萧慕言接过水杯,指尖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他抿了一口水,喉咙里的干涩感稍微缓解了一些。他没有回答陆予安的问题,而是直直地看向对方,声音嘶哑但异常坚决:“他……怎么样了?”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陆予安镜片后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贺琉年……情况稳定了,但还没有醒。”他看着萧慕言瞬间更加苍白的脸色,补充道,“医生说是信息素严重反噬导致的深度昏迷,身体机能没有问题,只是……精神层面受到了巨大冲击,需要时间恢复。”
信息素反噬……
深度昏迷……
这几个字像冰冷的刀子,狠狠捅进萧慕言的心口!他死死攥着水杯,指节泛出可怕的青白色。后颈的烙印传来一阵微弱的悸动,证明着贺琉年还活着,但那种链接感……比三天前微弱了很多,仿佛随时会断开。
“为什么……”萧慕言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混乱,“为什么会……反噬?”
陆予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镜片后的目光复杂难明。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声音低沉而凝重:“医生说……是永久标记的副作用。”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贺琉年强行对你进行了永久标记,这种强行建立的链接……本身就是不稳定的。尤其是……”陆予安的目光落在萧慕言后颈的纱布上,“你对他……有着深入骨髓的抗拒和恨意。这种负面情绪,通过烙印链接,会对他造成巨大的精神反噬。”
萧慕言浑身一震!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放大到极致!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陆予安,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你是说……是我的……恨意……差点……杀了他?”
陆予安没有直接回答,但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巨大的冲击感如同冰冷的巨浪,狠狠拍打在萧慕言的心上!他猛地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仿佛那上面沾满了无形的鲜血。恨意……杀了他……是自己的恨意……差点杀了贺琉年?
这个认知如同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他所有的防线!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混乱的记忆碎片疯狂闪回——贺琉年砸碎抑制剂时的决绝,转身离开时的沉重,蜷缩在废弃厂房里的濒死模样……还有那句微弱得如同幻觉的呢喃:“言言……不……准……死……”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混乱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极其细微的……刺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
“我……我要见他……”萧慕言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陆予安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要求。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更加凝重:“慕言,你现在的情况也不稳定。医生说你——”
“带我去见他!”萧慕言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决!后颈的烙印因为情绪波动而传来一阵清晰的灼痛,像无声的抗议,又像某种催促。
陆予安看着他眼中那深入骨髓的混乱和坚决,镜片后的目光剧烈闪动。最终,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好。但你必须答应我,不管看到什么……都要冷静。”
萧慕言僵硬地点了点头,眼中的坚决没有丝毫动摇。
十分钟后。
轮椅碾过医院光洁的走廊,发出轻微的声响。萧慕言坐在轮椅上,身上披着宽大的病号服,后颈的纱布在衣领下若隐若现。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只有那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决。
陆予安推着轮椅,在一间重症监护室前停下。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景象——
贺琉年躺在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仪器,脸色苍白得如同新雪,深褐色的眼眸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深重的阴影。他的呼吸平稳但微弱,胸膛只有极其轻微的起伏。裸露在病号服外的一截后颈,包裹着厚厚的纱布,隐约能看到下面不正常的红肿。
他就那样躺着,像一尊冰冷的雕塑,与平日里那个强大得不可一世的Alpha判若两人。
萧慕言死死地盯着玻璃窗内的景象,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后颈的烙印传来一阵清晰的悸动,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将他与病床上那个昏迷的身影紧紧相连。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贺琉年的生命气息确实稳定了,但精神层面……却像被某种巨大的痛苦彻底击垮了一般,陷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
“医生说……”陆予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他的身体机能没有问题,但精神层面受到了巨大的反噬伤害。这种伤害……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外界的刺激……尤其是来自烙印另一端的情绪波动……可能会加重他的情况。”
来自烙印另一端的情绪波动……
也就是说……自己的恨意……会杀了他?
这个认知如同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萧慕言的心脏!他猛地攥紧了轮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可怕的青白色。巨大的混乱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法言喻的……钝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恨意……杀了他……
不恨……又该如何面对那些屈辱和痛苦?
萧慕言死死地盯着玻璃窗内那个苍白死寂的身影,眼中的坚决逐渐被一种深不见底的……混乱和动摇所取代。
就在这时——
病床上的贺琉年,突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