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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暴风眼中的锚 ...

  •   黑暗。
      不再是混沌燃烧的熔岩,也不是冰冷窒息的海底,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死寂的冰原。意识如同破碎的浮冰,在刺骨的寒风中缓慢漂移。每一次意识的碎片相互碰撞,都带来一阵清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是后颈腺体处那个被强行烙印下的、滚烫的永久标记传来的悸动!每一次悸动都伴随着一股冰冷暴戾的气息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无法言说的巨大痛苦!那痛苦如此陌生,却又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熟悉感——是贺琉年!他在承受着某种无法想象的酷刑!

      “呃……”一声极其微弱、带着巨大痛苦的呻吟从萧慕言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他像是被无形的锁链从冰封的深渊里强行拽出,骤然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惨白刺目的灯光,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消毒水气味。但这一次,身体的感觉……更加诡异。

      那濒临崩溃的器官衰竭的冰冷死寂感,确实被一股强大而霸道的力量强行镇压了下去,像汹涌的洪水被一座突然出现的冰山强行阻隔。身体深处传来一种沉重的、被强行填充后的虚脱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与某个狂暴火山强行接驳的恐怖链接感!

      然而,占据他所有感官的,不再是身体的痛苦。
      而是……后颈腺体处那如同烙印般的、滚烫的悸动!以及那通过这烙印源源不断、蛮横倒灌进来的……冰冷绝望和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贺琉年!
      他在哪里?他在经历什么?!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强行拖入对方痛苦漩涡的窒息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死死缠住了萧慕言的心脏!他猛地从病床上坐起!动作牵动了虚弱的身体,带来一阵眩晕,但他顾不上!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扫视着病房!

      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母亲和陆予安不知去了哪里。死寂的空气里,那股属于贺琉年的、冰冷暴戾的Alpha信息素气息,此刻如同被点燃般,剧烈地翻涌、咆哮!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狂躁和毁灭欲!那气息不仅仅弥漫在空气中,它更像是从他自己的身体内部,从那个滚烫的烙印深处,疯狂地散发出来!

      “呃啊——!”又一股更加清晰、更加剧烈的痛苦波动,如同无形的重锤,毫无征兆地、狠狠地通过烙印砸进萧慕言的神经!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身体不受控制地再次蜷缩起来!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病号服!后颈的烙印像被烧红的烙铁反复按压,传来一阵阵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
      贺琉年那边传来的痛苦和狂躁正在急剧攀升!像一座即将彻底爆发的火山!那冰冷的绝望感,那毁灭一切的暴戾……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生命快速流逝的冰冷!

      他要死了?!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狠狠劈在萧慕言混乱而恐惧的心上!巨大的恐慌瞬间压倒了一切屈辱和恨意!求生的本能和一种更加原始的、被烙印强行链接后的恐惧感,如同火山般爆发!

      不!
      他不能死!
      他死了……那个烙印……自己……

      巨大的恐惧让萧慕言浑身冰冷!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试图下床!身体却像散了架一样沉重!他踉跄着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膝盖传来尖锐的疼痛!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陆予安脸色极其难看地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焦急的林骁和几个班里的同学。陆予安看到摔倒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痛苦蜷缩的萧慕言,瞳孔猛地一缩!

      “慕言!”林骁惊呼一声就要冲上去!

      “别碰他!”陆予安厉声喝止!他一步上前,蹲在萧慕言身边,声音急促而凝重:“慕言!撑住!告诉我!你是不是感觉到贺琉年了?他在哪里?!”他的目光死死锁在萧慕言后颈那片被纱布包裹、此刻正散发出惊人热度和信息素波动的烙印上!

      萧慕言痛苦地喘息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慌和茫然。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痛……好痛……他……他要……”他无法组织语言,只能徒劳地指向自己的后颈,又指向病房门口的方向,眼神混乱而绝望。

      “冷静!慕言!冷静!”陆予安用力按住萧慕言剧烈颤抖的肩膀(避开后颈),试图用声音穿透他的恐惧,“告诉我!你能感觉到什么?气味?声音?还是……方向?!”他想起医生说过,高度契合的永久标记会产生无法解释的链接感应!

      气味?
      方向?

      这两个词像闪电,劈开了萧慕言混乱的脑海!他猛地停止了徒劳的挣扎!布满冷汗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空茫的专注!他死死闭上眼睛,不再抵抗那烙印传来的剧痛,反而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将全部残存的意识都沉入了那个滚烫的烙印深处!

      瞬间!
      那股冰冷暴戾又灼热滚烫的Alpha信息素气息,如同被无限放大!它不再仅仅是弥漫和缠绕,它像一条无形的、带着血腥味的绳索,一端死死钉在他的灵魂深处,另一端……延伸向……某个极其遥远、极其黑暗的方向!

      同时,一股极其清晰、极其刺鼻的气味,如同烙印般浮现在他的感知里——浓重到令人窒息的灰尘味!混合着一种……劣质的、带着强烈刺激性的化学溶剂的味道!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贺琉年本身的、如同雪原冷杉般的、此刻却被痛苦和暴戾彻底扭曲的气息!

      “东……东边……”萧慕言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眼睛猛地睁开,瞳孔深处映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指引光芒,“很远的……废弃的……有……有铁锈和……化学药水的味道……”他艰难地描述着,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他的力气。

      陆予安镜片后的目光瞬间亮起!他猛地站起身,对着身后一脸震惊的林骁和几个同学急促下令:“林骁!你带几个人立刻去学校东边那片废弃的工业区!特别是那些旧厂房!快!分头找!贺琉年可能在那里!情况非常危险!”

      “啊?哦!好!跟我走!”林骁虽然完全搞不懂状况,但看到陆予安前所未有的凝重和萧慕言痛苦的样子,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二话不说,带着几个男生转身就冲出了病房!

      “慕言!你留在这里!不能……”陆予安转身,想安抚萧慕言。

      “不!”萧慕言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不容置疑的恐慌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决!后颈的烙印再次传来一阵剧烈的悸动!贺琉年的生命气息……在飞速流逝!“带我去!陆予安!带我去!”他嘶哑地喊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身体却因为虚弱和痛苦而再次脱力地瘫软下去。

      陆予安看着他眼中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坚决,看着他后颈那片散发着惊人热度和信息素波动的烙印,心头剧烈挣扎!带他去?他现在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任何颠簸!可是……那链接感应……贺琉年那边传来的濒死气息……

      “班长!车叫好了!就在楼下!”一个留在门口的同学焦急地喊道。

      陆予安猛地一咬牙!眼神变得无比决绝!他不再犹豫!俯下身,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将蜷缩在地、剧烈颤抖的萧慕言打横抱起!

      “呃……”身体被触碰的瞬间,萧慕言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排斥反应带来的微弱刺痛和后颈烙印的剧痛交织在一起。但此刻,那烙印深处传来的、贺琉年飞速流逝的生命气息带来的巨大恐慌,压倒了一切!

      “忍着点!”陆予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抱着萧慕言大步冲出病房!他的动作尽可能平稳,但每一次颠簸都让萧慕言后颈的烙印传来更剧烈的悸动和痛苦!

      医院走廊的灯光在眼前飞速倒退,刺鼻的消毒水味被车窗灌入的、带着城市浑浊气息的风取代。陆予安抱着萧慕言冲进出租车后座。

      “师傅!东郊废弃工业区!快!用最快的速度!”陆予安急促地对司机喊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出租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剧烈的推背感和城市的喧嚣瞬间被甩在身后。

      车厢内。
      萧慕言蜷缩在陆予安怀里,身体因为剧痛和虚弱而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他死死闭着眼睛,将全部意识都沉入后颈那个滚烫的烙印深处!

      那无形的、带着血腥味的绳索绷得越来越紧!
      贺琉年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
      冰冷……绝望……还有……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和化学溶剂味!越来越清晰!

      “左边……下一个路口……左转……”萧慕言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指引力。他像一台被强行锁定了目标的导航仪,完全依靠烙印深处的链接感应,指引着方向。

      陆予安紧紧抱着他,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和那越来越微弱的气息,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断催促着司机加快速度!

      出租车在陆予安的不断加价和催促下,如同疯了一般在城市的车流中穿梭、闯红灯!窗外的景象从繁华的市区迅速变得破败荒凉,低矮的旧楼和废弃的工厂如同沉默的墓碑,在昏黄的夕阳下投下长长的阴影。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浓重的灰尘和工业废气的浑浊味道。

      “前面……右转……进那个……大门塌了一半的厂区……”萧慕言的声音更加虚弱,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颤抖。他猛地攥紧了陆予安胸前的衣服,指甲深深陷进布料里!后颈的烙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撕裂般的剧痛!贺琉年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即将熄灭!

      “师傅!停车!就这里!”陆予安大吼一声!

      出租车一个急刹停在了一片荒草丛生、围墙坍塌的废弃厂区门口。锈迹斑斑的铁门歪斜地敞开着,上面挂着的锁链早已锈断。一股浓烈的灰尘和刺鼻的化学溶剂气味扑面而来!

      陆予安抱着萧慕言冲下车!目光焦急地扫视着这片如同巨大钢铁坟墓般的废墟!巨大的厂房如同沉默的巨兽,黑洞洞的窗口如同无神的眼睛。

      “在哪里?!慕言!他在哪里?!”陆予安急声问道。

      萧慕言艰难地抬起手,颤抖的手指指向厂区深处、那栋最高大、最破败、如同钢铁巨兽匍匐着的巨大厂房!他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后颈的烙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如同余烬般的悸动……贺琉年的气息……几乎消失了!

      “撑住!慕言!撑住!”陆予安抱着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栋巨大的厂房狂奔而去!脚步踩在碎石和荒草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冲进厂房大门!
      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灰尘和化学溶剂气味混合着浓重的铁锈味,瞬间将两人吞没!光线骤然昏暗下来,只有几缕夕阳的余晖从破败的屋顶和高窗投射进来,在布满油污和垃圾的水泥地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巨大的废弃机器如同史前巨兽的骸骨,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空气中死寂得可怕。

      “贺琉年——!”陆予安焦急的呼喊声在空旷死寂的厂房里激起阵阵回音,却没有任何回应。

      萧慕言蜷缩在陆予安怀里,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着。他死死闭着眼睛,全部残存的意识都沉入了烙印深处那最后一点微弱的余烬……那点余烬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彻底熄灭!他像在无边黑暗中摸索最后一丝光线的盲人,用尽全部的精神力量去感应!

      “那边……”萧慕言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颤抖的手指指向厂房深处一个更加昏暗、堆满废弃金属零件的角落,那里靠近一台巨大锈蚀的冲压机,“……冲压机……后面……”

      陆予安立刻抱着他,朝着那个方向狂奔而去!绕过巨大的机器,冲过散落的零件和垃圾!

      就在冲压机后方那片被巨大阴影笼罩的、布满油污的冰冷角落里——
      一个高大的身影蜷缩在那里。
      是贺琉年。

      他背靠着冰冷肮脏的冲压机底座,身体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头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凌乱的黑发被冷汗和灰尘濡湿,黏在苍白的额角和脖颈。他身上的黑色校服外套敞开着,里面的白色T恤沾满了污渍和……大片暗红发黑、早已干涸的血迹!那血迹主要来自他紧握成拳、无力垂落在身侧的手——手背上几道深深的伤口皮肉翻卷,被灰尘和油污覆盖,周围红肿得可怕!而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裸露在外的一小截后颈——那个象征着Alpha腺体的地方,此刻一片异常的红肿!甚至能看到皮肤下不正常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暗紫色纹路!那是信息素严重反噬、濒临崩溃的征兆!

      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膛只有极其微弱的起伏。深褐色的眼眸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深重的阴影,那张总是冷峻、带着桀骜的脸,此刻苍白得如同新雪,透出一种深入骨髓的脆弱和……死寂。

      像一头被彻底摧毁了所有骄傲、静静等待死亡的孤狼。

      “贺琉年!”陆予安失声惊呼!巨大的震惊和担忧让他瞬间冲了过去!他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萧慕言放在旁边稍微干净一点的地上(萧慕言的身体接触到冰冷肮脏的地面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立刻俯身去查看贺琉年的状况。

      萧慕言被放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因为虚弱和剧痛而无法动弹。但他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几步之外那个蜷缩在阴影里、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的身影上。

      贺琉年……
      那个永远带着冰冷面具、强大得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峰、用暴力和标记将他钉在耻辱柱上的Alpha……
      此刻……竟然如此……脆弱?如此……濒临死亡?

      巨大的冲击感如同冰冷的巨浪,狠狠拍打在萧慕言的心上!屈辱、恨意、恐惧……与那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源自烙印深处的、极其清晰的……冰冷和绝望感,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撕扯!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波动,通过后颈那滚烫的烙印,极其微弱地传递了过来。

      不再是狂暴的痛苦。
      不再是冰冷的绝望。
      而是……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
      像暴风雪肆虐过后,天地间只剩下无边死寂的……平静?

      这平静……比之前的任何痛苦波动都更让萧慕言感到一种灭顶的恐慌!那是……生命之火即将彻底熄灭前的……余烬!

      “不……”一个破碎的音节从萧慕言紧咬的唇缝里挤出。他看着贺琉年那张苍白死寂的脸,看着陆予安焦急地拍打他的脸颊、呼唤他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看着贺琉年手背上那狰狞的伤口和后颈那可怕的红肿……

      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混乱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极其细微的……悸动,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他冰冷绝望的心湖里,极其微弱地……漾开了一丝涟漪。

      他下意识地、极其艰难地,朝着那个蜷缩在阴影里的身影,伸出了冰冷颤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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