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未渡经年》鹤栖雁

16、一个人的婚礼

　　婚纱腰封的珍珠压着腰椎处的芯片，像块烧红的烙铁。温迎站在镜前，头纱瀑布般泻过肩胛骨，盖住后背未拆线的锚定手术疤。化妆师将粉扑按在她颈间——那里留着杨睿临终前咬出的血痂，结成了暗红的月牙。

　　“杨太太...”化妆师声音发颤，“泪痕会花妆...”

　　温迎看向梳妆台。杨睿的骨灰盒贴着喜字，盒盖上放着他的智能义肢手指——昨夜她把它从ICU地板上捡回，关节处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婚礼进行曲震响时，满堂宾客像被按了静音键。温迎独自走过红毯，婚纱裙摆扫过轮椅碾过的痕迹。走到花门下，她将捧花搁在空轮椅座上，满天星拂过扶手残留的血指纹。

　　牧师的声音在穹顶回荡：“杨睿先生，你是否愿意...”

　　温迎抬起左手。智能义肢手指在她掌心震动，预设程序驱动它弯曲食指——杨睿生前设定的“同意”手势。

　　戒指交换环节，她将摇光星婚戒套进义肢无名指。金属手指自动蜷曲，戒指卡在关节凸起处。轮到新郎为新娘戴戒时，温迎抓起杨睿的骨灰盒，将素圈戒指按进骨灰里。

　　“深了点。”她对着骨灰盒呢喃，指尖在灰白粉末中转动戒圈，“下次...戴牢些。”

　　香槟塔折射着吊灯的金光。温迎高举酒杯，琥珀液体里悬浮着未化开的药粉——那是她从杨睿偷藏的NK-17药瓶里刮出的。满场宾客举杯时，她将酒泼向轮椅，酒精冲刷着扶手上的血垢。

　　“敬谎言。”祝酒词轻如叹息。

　　蛋糕切割刀刺进糖霜望远镜。温迎挖出镜筒里的翻糖摇光星，塞进骨灰盒缝隙。奶油下的蛋糕胚渗出暗红糖浆，宾客惊呼中，她舔去指尖的甜腥——是杨睿混进面糊的血。

　　第一支舞曲流淌。温迎搂着空轮椅旋转，义肢手指勾着她后背的锚定芯片。婚纱裙摆缠住轮辐，她随着惯性栽倒，骨灰盒从怀中滚落！

　　灰白粉末泼洒在舞池中央。温迎趴跪着，十指深深插进骨灰，腰椎处的芯片因剧烈撞击爆出电火花。宾客四散退开，像避开瘟疫。

　　“扫起来...”她抓了把骨灰抹在婚纱上，“...洒在月光里就好。”

　　月光疗法室首次亮起满功率。温迎赤身躺在治疗台上，杨睿的骨灰均匀撒满全身。蓝光笼罩时，灰烬中的金属微粒闪烁如星尘，腰椎芯片的裂纹渗出细小的血珠。

　　“排异指数清零。”周予安盯着监测屏，“锚定关系...解除了。”

　　温迎侧头望向观察窗。玻璃上粘着半张喜字，背面是杨睿潦草的笔迹：「闭馆铃停在此刻」。

　　治疗结束的提示音响起。她坐起身，骨灰簌簌滑落，露出心口处摇光星形状的空白——那是杨睿骨灰里未燃尽的碎钻嵌进皮肤形成的印记。

　　更衣室的婚纱还挂在窗前。温迎剪下腰封处的珍珠，用手术刀剖开——微型存储器滚落，插入平板后弹出杨睿的加密文件夹：《闭馆铃操作手册》。

　　第一条视频是婚礼前夜录制。杨睿瘫在露台躺椅，鼻血浸透婚纱设计稿。

　　“温迎，”他对着镜头举起NK-17药瓶，“当你看见这个...我大概在骗你试吃婚礼蛋糕...”他忽然抽搐，药瓶砸向望远镜镜头，“记住！芯片温度超过40度时...”

　　视频中断。下一条文件是基因图谱：温迎的CR1基因链上，杨睿的基因片段如藤蔓缠绕，却在锚定解除后迅速枯萎。

　　最后一张图片是杨睿的脑部扫描。海马体区域用红圈标注：「记忆癌细胞转移至视觉皮层」。备注写着：「宁可瞎，不忘你」。

　　月光疗法室的警报突然尖鸣！温迎腰椎的芯片温度飙升至42度，裂纹处窜出青烟！她撞开大门扑向控制台，杨睿的骨灰从指缝漏下，迷了眼睛。

　　蓝光变成刺目的红。高温灼穿皮肤，芯片在血肉中熔化，金属液混着血水流下腰椎。温迎在剧痛中狂按控制键，屏幕弹出杨睿预设的最终指令：

　　「是否永久关闭闭馆铃系统？
　　倒计时：10...9...」

　　温迎的手悬在确认键上。芯片熔液灼穿婚纱，在她后背烫出北斗形状的疤。

　　「3...2...」

　　她拍向取消键！系统死机般僵住，温度读数停在99.9℃。熔化的金属在脊椎处凝固，像道狰狞的银河。

　　周予安冲进来时，温迎正对着黑屏的控制台大笑。她后背的北斗烙铁冒着青烟，摇光星位置镶着半颗烧焦的珍珠。

　　“闭馆铃...”她咳出血沫，“...坏了才好。”

　　骨灰清扫进檀木盒那日，温迎收到婚礼精修照。她撕碎杨睿的单人照——那张他单腿立于希腊柱的，将碎片撒进骨灰盒。轮到自己的婚纱照时，她剪下后背特写：腰椎处的北斗烙印旁，新纹了小小的义肢图案。

　　月光疗法室改成灵堂。温迎将轮椅摆在治疗台位置，杨睿的骨灰盒固定在头枕处。她每晚裹着染血的婚纱入睡，智能义肢手指在枕边规律震动——杨睿设定的睡眠模式频率。

　　某夜暴雨，芯片烙铁处奇痒难耐。温迎抓挠时撕开结痂，在血肉里抠出半片融化金属。对着台灯细看，金属片上蚀刻着微型星图：北斗七星旁多了一颗小星，标注「WY」。

　　她吞下金属片，像咽下一粒带血的星。

　　清晨，周予安带来基因报告。温迎的CR1基因链上，本应枯萎的杨睿基因段，竟生出新的莹蓝枝杈。

　　“排异指数...在回升？”小医生盯着监测仪，“可锚定已经...”

　　温迎掀开婚纱后摆。腰椎处的北斗烙印中央，摇光星位置新结的痂，形状酷似熔化的义肢手指。

　　“闭馆铃坏了。”她抚过疤痕微笑，“他困在我的基因里了。”

　　窗外，积雨云裂开缝隙。一道晨光刺破灰穹，恰落在轮椅的骨灰盒上。盒盖的喜字背面，杨睿的笔迹在光中浮现：

　　「温迎，我们作弊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