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岁月迢迢》屿柠安

7、第七章

　　雨后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清澈的蔚蓝，空气里带着泥土和草木被洗涤后的清新气息。
　　阳光重新洒满校园，驱散了连日的阴霾，也晒干了地面上最后的水渍。

　　林晚星把晾干的伞仔细折叠好，深蓝色的伞布恢复了挺括，那个刻着日期的伞柄被她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才放进书包。
　　她打算今天找个机会还给江辰。

　　上午课间操结束，人流如潮水般涌回教学楼。
　　林晚星站在三班后门附近，目光在穿梭的人群中搜寻着一班学生的身影。
　　她看到江辰和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走在后面，正笑着说什么，姿态放松而随意。

　　她捏了捏书包带，鼓起勇气，正准备上前。

　　“林晚星。”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侧后方响起。

　　她转过头，看见陆子昂正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他惯有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薄毛衣，显得更加斯文清隽。

　　“陆学长。”林晚星有些意外，暂时把还伞的事情放在了一边。

　　“正好看到你。”陆子昂走上前几步，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自然地说道，“关于上次说的校刊插画的事情，你这周有时间吗？我们社刊的初稿已经排版好了，有几个版块想和你具体讨论一下配图的风格和内容。”

　　他的邀请合情合理，态度也一如既往的诚恳。

　　林晚星想起自己夹在素描本里的那张便签，以及上次在文学社感受到的友好氛围。
　　她点了点头：“嗯，有时间的。”

　　“那太好了。”陆子昂笑容加深了些，“今天下午放学后，方便来活动室吗？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可以的。”

　　“好，那下午见。”陆子昂朝她微微颔首，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她略显紧绷的肩膀和手里捏着的书包带，但没有多问，转身走向了高二教学楼的方向。

　　林晚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松了口气，随即又想起还伞的事。
　　她再次望向刚才江辰出现的方向，却发现那一群男生已经不见了踪影，大概已经进了教室。

　　课间的十分钟很快过去，上课铃响了。
　　她只好先把伞放回书包，想着中午或者下午再找机会。

　　然而，中午食堂人山人海，她根本没看到江辰。
　　下午的课程安排得很满，课间也总是错过。
　　那把伞，就像个无声的秘密，一直沉甸甸地待在她的书包里。

　　放学后，林晚星收拾好书包，先把作业本和不需要的课本放进桌洞，然后背着轻了不少的书包，走向综合楼。
　　文学社的活动室在三楼。

　　她走到活动室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低的讨论声。
　　她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是陆子昂的声音。

　　她推门进去。
　　活动室里只有陆子昂和另外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在，两人正围在电脑前看着什么。

　　“林晚星来了。”陆子昂看到她，笑着招呼她过去，“来，看一下我们这期的版面设计。”

　　林晚星走过去，站在电脑旁。
　　屏幕上显示着排版软件界面，文章区块已经划分好，留出了插画的位置。

　　“这是我们这期的主题‘痕迹’的几个主要板块。”陆子昂移动着鼠标，向她介绍，“这篇是散文，讲的是老街拆迁前的记忆；这篇是诗歌，意象是雪地上的脚印和消逝的钟声；还有这篇小说，关于成长中遗忘与铭记的......”

　　他讲解得很耐心，每一篇文章的核心思想和需要烘托的氛围都清晰地表达出来。
　　那个戴眼镜的女生偶尔补充几句，她是社里的美术编辑，负责版式设计。

　　林晚星安静地听着，目光专注地落在屏幕上那些文字和预留的空白处。
　　脑海里，随着他们的描述，开始不自觉地勾勒出相应的画面——斑驳的老墙与摇曳的荒草、雪地上孤独延伸的足迹、泛黄照片上模糊的笑脸......

　　“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灵感，或者觉得哪里比较难表现？”陆子昂介绍完，侧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征询和鼓励。

　　林晚星沉吟了一下，指着那篇关于老街的散文：“这里.....或许可以画一个仰视的视角，旧的窗棂和天空伸出的电线，光影对比强一些，突出那种......时光流逝的感觉。”

　　她又指向那首诗：“脚印和钟声，可能不适合画得太实，可以用一些虚幻的、交错的线条和光影，来表现那种消逝和回响。”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慢，但表达得很清晰。
　　陆子昂和那个女生都听得很认真。

　　“很棒的想法。”陆子昂眼中流露出赞赏，“尤其是对诗歌插画的处理，虚实结合，很有感觉。就按你的思路来，我相信你。”

　　那个女生也点头表示赞同：“嗯，这样排版出来效果应该会很好。”

　　被认可的感觉像一股暖流，悄悄浸润着林晚星的心。
　　她微微低下头，嘴角难以抑制地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那这几幅插画就拜托你了。”陆子昂将几份打印好的文章清样递给她，“ 截止时间是下周三，上来得及吗？”

　　“可以的。”林晚星接过清样，小心地夹进自己的素描本里。

　　正事谈完，戴眼镜的女生先收拾东西离开了。
　　活动室里只剩下林晚星和陆子昂。

　　“喝点水吧。”陆子昂走到饮水机旁，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杯温水，递给她。

　　“谢谢学长。”林晚星接过水杯，水温透过纸壁传到掌心，很舒适。

　　陆子昂靠在桌沿，姿态放松，看着她，语气随意地聊起天：“最近学习忙吗？高一刚开始，适应得怎么样？”

　　“还好。”林晚星捧着水杯，老实地回答，“就是数学有点难。”

　　“数学确实需要点思维转换。如果有需要，我以前的笔记还在，一些典型的题型和解法都有归纳，可以借给你看看。”陆子昂很自然地说道，没有任何施舍或炫耀的意味，纯粹是学长的关照。

　　“不用麻烦学长了......”林晚星下意识地想拒绝。

　　“不麻烦，放在我那里也是落灰。”陆子昂温和地打断她，“能帮到你就最好。下次我带给你？”

　　他的态度让人无法坚决拒绝。
　　林晚星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那谢谢学长了。”

　　“举手之劳。”陆子昂笑了笑，拿起自己的书包，“走吧，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两人一起走出活动室，锁好门。
　　夕阳将走廊染成温暖的橘黄色。

　　下楼的时候，他们很自然地聊起了最近看的书和电影。
　　陆子昂的涉猎很广，见解也独到，但并不会给人卖弄的感觉，反而像是在进行一场平等的交流。
　　林晚星发现自己也能跟上他的思路，偶尔还能说出一点自己的看法，这种感觉让她很放松。

　　走到综合楼门口，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来。

　　“我往这边走。”陆子昂指了指校门口的方向。

　　“我......我回一趟教室，还点东西。”林晚星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书包里的伞。

　　陆子昂的目光在她书包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了然地点点头，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好，那明天见。”

　　“嗯，明天见，学长。”

　　陆子昂朝她挥挥手，转身融入放学的人流中。

　　林晚星看着他走远，才转身走向高一教学楼。
　　一班教室在三班隔壁的走廊尽头。

　　她走到一班后门，教室里还有几个值日生在打扫卫生。
　　她探头看了看，没有看到江辰的身影。
　　他的座位靠窗，此刻空着，桌面上很干净，只随意地放了几本书。

　　“同学，你找谁？”一个正在擦黑板的男生注意到她，问道。

　　“我......我找江辰。他走了吗？”

　　“江辰啊，”那男生想了想，“他好像一下课就被体育老师叫去帮忙搬器材了，可能在体育馆那边吧。”

　　“哦，谢谢。”林晚星道了谢，有些失望。
　　去体育馆找他不现实，看来今天这伞是还不成了。

　　她只好背着书包，准备离开。
　　刚走到楼梯口，却迎面撞上了正快步上楼的人。

　　“哎哟！”

　　两人同时低呼一声。
　　林晚星抬头，心脏猛地一跳。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江辰。
　　他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运动泛着红晕，呼吸还有些急促，身上穿着运动服，外面套着校服外套，拉链敞开着，显然刚忙完。

　　他也看到了她，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了那副略带散漫的神情。
　　“是你啊。有事？”

　　林晚星的心跳还没平复，慌忙从书包里拿出那把折叠好的深蓝色雨伞，递到他面前：“这个......还给你。谢谢。”

　　江辰的目光落在伞上，顿了一秒，才伸手接过，随手捏在手里，好像那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嗯。”

　　还伞的任务完成，林晚星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空气似乎有些凝滞。

　　江辰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无所适从的样子，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刚才去文学社了？”

　　林晚星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嗯。”

　　“哦。”
　　江辰应了一声，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目光在她脸上又停留了两秒，然后移开，语气随意地说，“走了。”

　　说完，他绕过她，径直朝一班教室走去，背影挺拔而利落。

　　林晚星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进教室，消失在门后，才缓缓松了口气。
　　手心因为紧张，竟然出了一层薄汗。

　　他看到她从综合楼出来了？
　　还是只是猜测？
　　他问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单纯的随口一问，还是......

　　她甩了甩头，不再去揣测他那难以捉摸的心思。
　　伞已经还了，欠下的人情也算还清了。
　　她这样告诉自己。

　　走下楼梯，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书包里少了那把伞，轻了不少，但心里某个角落，却好像并没有因此而变得轻松。

　　陆子昂温和的鼓励，江辰突兀的问话，还有那把刻着神秘日期的伞......这些碎片交织在一起，让她这个普通的放学傍晚，变得有些不同寻常。

　　她抬起头，看向天边那抹绚丽的晚霞，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
　　至少，她接下了校刊插画的工作，有了一个可以努力和期待的目标。
　　这让她感觉到，自己在这个庞大的校园里，似乎也找到了一个微小而具体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