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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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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马车刚停在褚家大门前,就吸引了全巷子的人前来围观。褚家是年前刚搬过来的,所以与街坊四邻也没什么太深的交情,这么猛地出了一位王妃,邻里们自然是又好奇又惊叹。
长安下了马,利落地将车帘掀起。而车厢内的褚泠,双眸澄澈灵动,下轿抬眸的一瞬间,恰似春风拂过荒芜,美的叫人沉醉。宫中贵气养人,褚泠不过才走了短短七天,再回来时,便已然成了一副金丝明珠的模样,光影洒在褚泠身上,平添了好些贵气。
一进家门,褚泠便看见院中堆满了雕花的木箱与礼盒。
母亲一边抹着泪,一边说着:“咱家是小门小户,我和你爹爹这几天是把家底翻了个遍,也没能给你凑出几样像样的嫁妆。正发愁呢,王爷就派禄喜送来这一大堆,说是给你添进嫁妆单子里。”
母亲说着,用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喜极而泣,“你瞧瞧,这绫罗绸缎、金银珠宝,还有那些个稀罕玩意儿,我都叫不上名字,见都没见过,王爷就这样都给了你,可见,王爷是个出手大方的。虽说他有些自己的癖好……”母亲微微叹气,脸上的喜气淡了几分,“哎,反正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既然王爷选了你,那就是咱家的命。”
褚崇在一旁安慰着,时不时还朝着门外瞥去,生怕这母女俩的对话传进长安耳中。
背后议论王爷,那可是死罪。他越想越觉得后怕,额头上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抬手抹了一把,压低声音说道:“夫人,泠儿,莫要在此再多言了,今晚你们娘俩睡一块,好好说说体己话。”言罢,褚崇还用肩头顶了一下方泽兰,使了个眼色。
夜半三更,褚泠窝在母亲的肩头,像个未长大的孩童。
母亲轻拍着她的背,想了许久后,才犹犹豫豫的开口:“泠儿,你见着王爷,觉得他如何?”
褚泠细想了一下,回复道:“王爷虽然看起来面冷不好接触,但内里却是一个心细的人,且看他今日送我回家的马车就知道了,还有那嫁妆,也是他是怕我入府后被人笑话,才这般大费周章……”褚泠轻声呢喃,一件事一件事的讲着。
可方泽兰问的并不是这回事,她打断道:“娘知道王爷是个好人,娘的意思是想问问你,王爷他是否真的如传言中说的那样……喜欢男色。”
褚泠没有回复,毕竟俩人也没说上几句话,此等机密……她也不好直接去询问王爷吧?
方泽兰见女儿一声不吭,心中或多或少也有了答案。毕竟这种事情,若不是真的,又怎会无缘无故传出来。可女儿既嫁进了王府,总不能见她一辈子真就守活寡,虽有些难为情,但这夫妻之间的事,身为母亲,还是得提前教给她才是。
“泠儿啊,这大婚呢,除了礼拜天地,还有……圆房一事”母亲说得吞吞吐吐,有些难以启齿,“这圆房啊,关乎你后半辈子的幸福,也关乎褚家的颜面。娘知道你向来是个聪慧的孩子,可这男女之事,你年纪轻,没什么经验。等到时候进了王府,洞房花烛夜,莫要慌,顺着王爷的意,自然水到渠成……”
“当然,娘也听说了王爷有些其他癖好,不过,这圆房之事马虎不得,若办不好,不吉利。你那压箱底的嫁妆箱子里,娘给你准备了几幅小人图,到时候你可找个没人的地方,看看,学学。要是到那天王爷真的不行,你也得主动点,听见没?”
褚泠的脸愈发滚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终于明白父亲今晚为何会安排自己跟母亲一同睡,原来那句说说体己话,竟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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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备大婚的日子,总是忙忙碌碌,依王府的意思,若王妃有想带在身边的丫鬟,褚家可以自行安排。若是没有,王府那边也会准备,定不会冷落了王妃。
褚泠想了想,决定把云竹带走。云竹自小跟在她身旁一同长大,说是亲姐妹也不为过。早些年她爹爹好赌,将她以五两银子卖进了褚家,这才到了褚泠屋里,做了个贴身丫鬟。
晨起帮着梳妆,夜里守着添衣,事无巨细,体贴入微。褚泠心里清楚,王府不比自家小院,虽然王府准备的自然都是最好的,但总觉得缺了点人间烟火气,那种水深莫测的地方,还是得有个体己人在身旁比较安心。
大婚当日,一大早鞭炮声便接连不断,整条巷子都噼里啪啦地轰轰炸响。
天还没亮,褚泠就被云竹和母亲从床上给拉了起来,王府派来的梳妆丫鬟早已在一旁等候多时了。褚泠带着几分睡眼惺忪,乖乖地在妆台前坐下。
小脑袋时不时的低头栽下去,她昨夜太过紧张,几乎一宿没合眼,这会儿又被强拉起来梳妆,脑子昏昏沉沉的。
早知道嫁给王爷有这么多礼制,她就不出那个风头了,若时间能倒回,褚泠定不会在选秀那日说出“臣女心慕于王爷”。
如今被这繁文缛节裹挟着,天不亮就得起身,还得规规矩矩坐这儿任由摆弄,困得眼皮上下直打架。
方泽兰哪见过这种礼制的出嫁啊,她是又激动,又紧张。毕竟如今呆在这梳妆的丫鬟,那可都是从王府派来的,是王爷亲自指定的,更是万万不可苛待的。
可再瞅瞅自家宝贝女儿,眼皮耷拉着,困意汹涌,小脑袋时不时晃一下,瞧着别提多可怜了。方泽兰满心不忍,犹豫再三,还是缓缓伸出手,轻轻托住褚泠的后脑勺,让她能靠得舒服些,就任由她这么坐着迷糊过去了。
梳妆的丫鬟们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就算礼制再森严,她们也没胆子贸然唤醒王妃。没办法,几个丫鬟只能屏气凝神,手脚尽可能放轻,蹑手蹑脚地继续完成手头里的活儿。
一切都打典后,外面的唢呐声骤然响起,王爷的迎亲队伍马上就到。
褚泠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要离开家了,心中酸意直往鼻腔里冲,豆大的泪珠说掉就掉。
这么一哭,可把王府派来梳妆的丫鬟们给吓坏了,赶忙劝道:“王妃,您可千万得忍着点,别再哭了,王爷马上就到,咱该出门了。要是把妆哭花了,就不好看了。”她们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递上手帕。
褚泠自小便是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性子,接过手帕狠狠摁了摁眼角,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努力把汹涌的情绪往回压。还没缓过劲来,就听见外面喜婆扯着嗓子高喊道:“王爷来迎亲喽 ——”
院外,瑄王端坐于高头骏马之上,一袭绣金红袍加身,举手投足间,矜贵又从容,那袍子红得夺目,日光倾洒下来,略发显得熠熠生辉。
迎亲的队伍,整整从巷子里,排到了长街尽头。王府娶亲,代表着皇家颜面,故而这排场,奢豪得超乎想象。
寻常人家女儿出阁,就算再尊贵体面,用的也不过只是八抬大轿。可王爷娶亲,又怎会拘泥于此等规制?只见那轿厢稳稳当当地行于队伍中央,竟是十六抬的大轿!
轿身通体朱红,用的是难得一见的沉檀木,就连上面刻画出的连理枝花纹,都是用各色宝石一颗一颗的粘上去的,以至于轿檐上镶嵌的那一圈珍珠,都成了最不起眼的东西。
王爷身份尊贵,原是不用给褚崇这个六品小官的岳父行礼的,可今日大喜,于情于理,这礼该行,且要行得周全,寻常闺阁家女儿有的,谢自新也一概不允许让褚泠缺了去。
只见谢自新利落地从马背上翻身而下,稳步迈向褚家堂屋,从容抱拳,长身一揖到底,朗声道:“岳父岳母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这一拜,可把褚泠父母给惊到了,两人慌不迭地要侧身避让,口中连连称道 “使不得”,吓得二老在这三月倒春寒里,后背愣是出了一身的汗。
可王爷却神色坦然,稳稳当当行了全礼,才直起身来。
随着吉时的到来,褚泠也在众人的搀扶下,迈出了闺房,与此同时,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团扇,指节也因用力而变得泛白。
待王爷饮了四喜汤,褚泠也拜别了双亲后,两人才彻底要走出褚家大门。
方泽兰跟在身后送别,一度想再拉一拉女儿的手,却被喜娘轻轻地隔开,一口一句的说着“礼法森严,不可近身王妃。”
她这才了悟,自今日起,女儿便再也不只是那个能在自己怀里撒娇、与自己同榻而眠的小姑娘了。她望着褚泠的背影,那个嫁衣似火,凤冠璀璨的姑娘,自即日起,就是高高在上的瑄王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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唢呐声一路欢腾,直到王妃被迎进了王府才戛然而止。
过门、拜堂、坐帐,待一应礼数皆过一遍后,才算是正式完成了这场大婚的仪式流程。
喜婆这边刚高声喊过“礼成——”,瑄王那边就被几位王公家的贵公子拉出去喝喜酒去了,褚泠独坐在洞房内,听着外面的喧闹声渐起。
还没等云竹去小厨房要吃的,府里的丫鬟便主动送了过来,一盘接着一盘,瞧着一点都不比外面的宴席差。
丫鬟说:“王爷体谅王妃晨起辛苦,怕您在王府饿着,但又实在不知您的口味喜好,所以便命小厨房,将拿手的珍馐美馔挨个儿做了一遍。荤素搭配,甜咸兼具,王妃每样尝尝便可,不必全吃了。”
云竹守在王妃身旁,眼睛瞪得溜圆,满是掩不住的惊讶。她打小在市井里长大,邻里间的婚丧嫁娶没少瞧过,那些新娘子在洞房里,顶多能吃几块糕点与果干罢了,为了呼出的气味不大,还不能多吃。
可今日自家王妃这儿,情形全然不同。王爷像是生怕委屈了佳人,差人流水般送进吃食来。
小巧的桂花糖藕、晶莹剔透的虾饺、浸满汤汁的肘子,鲜滑爽嫩的鱼片、以及只有腊月寒冬才能吃到的冰酪酥……
鲜香扑鼻,把不大的桌面瞬间给铺得满满当当。
褚泠怔愣,想来也是没料到会有这般待遇。别人的婚房里,燃的都是能让两情相好的合欢香。可自己这屋,倒是馥郁的饭菜香率先填满了屋子……
云竹在一旁捂嘴偷笑,小声嘟囔:“王妃,咱这洞房,闻着可比那合欢香实在多了。”
褚泠轻瞥她一眼,嘴角也忍不住泛起笑意。可不是嘛,今夜怕是京中的樊楼,都要略输一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