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守护神》三千夕

5、初渐的故事02

　　“离婚！”卫国明趴在地上，哭诉着：“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我要跟你离婚！”

　　地板很凉，初渐也陪着妈妈跪在地上哭，可这样的陪伴似乎并没有让妈妈觉得自己不孤单。

　　她“呜呜呜”地哭着，像是要把身体里的水都化作眼泪流干。

　　“离就离！”初志远丢下话，拿上自己的手提包，胡乱收拾了东西，摔门而去。

　　大门被“轰隆”一声关上，卫国明的哭声却更大了。

　　初渐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也跟着她哭。

　　卫国明看到初渐哭，反倒有些生气。

　　“你哭什么！”卫国明用手背擦着眼泪。

　　“都是为了你！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要不是为了你，我早跟你爸离婚了！受这些窝囊气！”

　　初渐被妈妈吼傻了，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但她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只好抹干眼泪不哭了，因为她好像没有资格哭。

　　看着女儿呆若木鸡，卫国明越看越心烦。她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卧室，紧紧关上了房门，只留下初渐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客厅里。

　　卧室那头隔着一道门，闷闷地传来女人的呜咽声，像沉重的木头一遍遍砸向泥土里。

　　后来的几天，爸爸都没有回家来。

　　那是初渐第一次意识到，大人们说的离婚是什么意思。

　　离婚就是爸爸妈妈不想在一起生活了。

　　傍晚放学，外公站在校门口，他告诉初渐，爸爸妈妈要值夜班，今晚都不回家了。

　　外公是个瘦瘦高高的大老头，头发虽然稀疏了，但人依然很精神。初渐听妈妈说，外公退休前是一名教师，曾经教过很多学生。

　　初渐喜欢和外公在一起，因为外公看到初渐总是笑呵呵的。他会带着初渐去校门口的小吃摊上买零食，虽然只能买其中一件；还会背着初渐的书包和初渐赛跑，看他们谁最先到家。

　　初渐问外公：“外公，爸爸他为什么不回家呀？”

　　同样的问题，初渐也问过妈妈，妈妈只是面无表情地说：“因为你爸爸不要我们了。”

　　“是不是爸爸不要我和妈妈了？”初渐问。

　　外公的答案和妈妈不一样：“你爸爸只是赌气了，你乖乖的，他就会回来了。”

　　到了小区楼下，外公松开初渐的手，小跑起来。

　　“看看我们哪个先到家！”

　　初渐起了兴趣，抬腿追赶外公，没跑几步，就在外公身后捡到了一张紫色的钱。

　　“是五块钱诶！”初渐像中了大奖一样欢呼雀跃，“外公我捡到钱了！五块钱！”

　　外公转回来找她，看到她手里的钱，看起来一脸惊喜：“哇，渐渐捡到五块钱啊！”

　　“我今天好幸运啊外公！”初渐仰头，朝外公展示着自己的五块钱，清澈的双眼溢满了喜悦。

　　她完全没细想这是谁掉的五块钱。

　　“快把这五块钱藏好，别告诉你爸爸妈妈，这就是你自己的私房钱了！”外公露出大牙笑起来。

　　初渐的失落心情一扫而空。

　　苹果趴在初渐的肩头：“和外公在一起可真开心呀！要是能每天都和外公在一起玩就好了！外公可比爷爷好一百倍！”

　　第二天，妈妈回家了，但爸爸还是没有出现。

　　倒是外婆来了，背了一篓子的新鲜蔬菜，全是刚从家里的菜地拔的。

　　有一次外婆背了袋米来家里，外婆走后，卫国明和初志远马上又吵起架来。

　　卫国明怪初志远没有给外婆钱，那样的一袋米够初渐一家三口吃好些日子。

　　初志远也不满：“我又没要这些米，是你妈自己愿意背着过来的。”

　　外婆矮矮的、瘦瘦的，脸庞黑黄，额上总是有三道深深的沟壑。她习惯用头巾包着那头灰白色的头发，那头巾就和他们家里的枕头巾一样。

　　外公外婆和初渐的舅舅们一样，都住在农村。外公有退休金，按理说两个老人全靠退休金生活也有富余，但外婆闲不住，一直坚持着种地、卖菜。

　　每天天不亮去地里，中午回家吃一顿晌午，下午又要出门，去了村里的菜市，一定要守到晚上天黑才肯回家。

　　有时外公煮好饭，等不到外婆回家，必定要在家门口和邻居们骂骂咧咧：“这老婆子一天就是家也不想回地去卖菜，赚那三毛五毛的，真是没福气！享不了一点福！”

　　然后托路过的熟人去菜市喊人，催老婆子赶紧回家。

　　不过，再怎么催，外婆也还是要等天黑才回。

　　外公说，外婆是累惯了，小时候在地主家干活，从天不亮干到天黑，要是哪天不让她干了，她活着没有安全感。

　　趁着外公外婆在家里，妈妈对着他们又哭了一场。

　　外公一副听不惯的样子，说：“你们两口子从一结婚就不消停，当初让你不要嫁，你不听，现在嫁都嫁了，哭有什么用？”

　　卫国明越哭越凶，哭得停不下来。

　　外公接着说：“夫妻两个吵架打架，不稀奇，初志远不抽烟不喝酒，也没有在外面沾花惹草，你离婚干嘛？”

　　外婆说：“你要是离了，带着这个娃娃，怎么找下家？”

　　卫国明抽抽鼻子：“大不了就不找了，我带着女儿单过。”

　　外婆“啧”了一声，瞪她道：“你一个女子，自己带个娃，怎么过？别人会瞧不起你的，欺负你！”

　　三言两语，很快就把卫国明劝服了，不念叨着要离婚了。

　　初渐记着外公说，要听话、要懂事，爸爸很快就会回家。

　　初渐想让自己看起来更乖、更懂事一些，于是自己在家时就不断给自己找活干。

　　她学着大人的样子从塑料袋里拿出大包菜，也没有过水就放在菜板上，踩着凳子，小心翼翼切起了包菜。她切得很不均匀，粗一块细一块的，但她觉得自己切得很好。

　　她切了很久才把一整个包菜切完。

　　忙活了半天，大门咔哒一声打开，妈妈回来了。

　　初渐兴奋地跑上前邀功：“妈妈，我会做菜！”

　　卫国明进了厨房，看到灶台上一片狼藉，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可惜了，多好的一个包菜，浪费了。”

　　卫国明念叨着，拿过身边的垃圾桶，把砧板上的包菜一股脑地倒在了垃圾桶里。

　　为什么妈妈要把我切的包菜全都扔进垃圾桶呀……

　　初渐站在一旁看着，心里不高兴，但她不敢问。

　　星澜跳到了初渐的头顶：“你切的包菜妈妈不喜欢，所以妈妈要丢掉。”

　　至少妈妈没有骂她，初渐什么也没说，自己跑回了客厅。

　　吃晚饭的时候，外婆也来了，外婆告诉初渐，今晚爸爸就会回家。

　　初渐高兴得拍手，她想让爸爸知道，他不在家的时候，她也很听话很懂事。

　　她想起下午上劳动课的时候，老师说，同学们在家的时候要主动替父母分担家务，那样才是孝顺父母。

　　她飞快地找来了拖把，到卫生间把拖把打湿，顺着大门口的方向拖起来。

　　初渐没想到爸爸会那么快就回家。

　　爸爸打开门走进家的时候，初渐还用拖把卖力地拖着地。

　　“志远回来啦，”外婆迎上前，“两口子吵归吵，不要动不动就离家出走。”

　　初志远没有应她的话，看家里客厅瓷砖一地的水，又看女儿手里拿着拖把站在丈母娘身边，朝初渐大声道：“大晚上的拖什么地？你想冷死我啊？”

　　爸爸好不容易回家，一回来就对着初渐一顿吼，初渐当即就委屈地哭了起来。

　　初渐呜哇哇地哭着，外婆帮忙解释道：“初渐是想勤快一点，让你高兴。”

　　初志远不说话，拎着包进了卧室。

　　外婆看初志远不怎么说话，朝初渐后背拍了一下。

　　“别哭了，”说完小声嘀咕道：“你爸就是想要个儿子。”

　　爸爸回家了，妈妈和爸爸和好如初，有说有笑，没有再提要离婚的事情，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往常的样子。

　　爸爸妈妈开心了，初渐也开心了。

　　只不过到了晚上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想起爸爸吼她的样子，初渐还是一个人躲在被窝里难过伤心。

　　她不知道妈妈和爸爸什么时候会开心，什么时候会难过，什么时候会生气，这比老师教的数学题还难。

　　苹果哇哇大哭：“爸爸为什么要吼初渐呀？呜呜呜，初渐不过是想把家里打扫干净，让爸爸回家开心啊！”

　　琥珀安慰着苹果，星澜不安慰苹果，反倒说起了初渐。

　　“爸爸吼你，肯定是因为你做错了，大人都是很厉害的，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发火。你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要学会观察，以后不能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做错了当然会被骂。”

　　苹果生气：“明明是爸爸朝初渐发火，你怎么还怪起初渐来了？你到底是不是和我们一伙的啊你！”

　　星澜也争辩：“你懂什么呀！整天就知道吃就知道玩，我都是为了初渐好！”

　　苹果和星澜吵个不停，初渐谁的话也不想听，她只觉得心里受的委屈在上下翻涌，无处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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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想品德课上，老师提问：“大家动动小脑筋，思考一下，什么是幸福？”

　　大家叽叽喳喳讨论起来，老师敲敲桌面：“举手回答！”

　　课堂上，同学们都踊跃地举起了手。

　　“幸福是赚很多很多钱，然后去周游世界！”

　　“幸福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游乐园！”

　　“幸福是我考了一百分，爸爸妈妈都以我为傲！”

　　“幸福是过年收了很多压岁钱，买喜欢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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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渐也举起了手，这个时候的她还没学会隐藏自己的心思，她的回答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幸福是不上学的周末！”

　　特别是阳光明媚的周末，不用上学，作业也已经写完，午后的阳光软软地照在窗帘上，爸爸妈妈就在隔壁屋睡午觉，而她躺在小房间的床上，什么也没有想。

　　收音机里的阿姨在温柔地讲故事，她就这么懒懒地听着，就算没听懂内容也没关系，听着听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时间就像绸缎一样柔顺地铺展在她身上，梦也像时间一样绵延。

　　一切都是那么的温柔、幸福。

　　可是，初渐的答案让同学们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