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守护神》三千夕

6、初渐的故事03

　　虽然他们也觉得不上学的周末很幸福，但如果放在课堂上说，老师一定会觉得这个学生不够认真，整天不想学习只想着玩。

　　学生怎么能玩呢，学生的使命只能是学习。否则长大了就找不到工作，没有饭吃，如此种种，可以牵扯出一堆大道理来。

　　“大家不要笑，”老师用白色粉笔戳戳讲桌，严肃道：“大家都是二年级的同学了，要知道在一些贫穷的、战乱的国家，和你们一样大的小朋友连书都读不了，可以坐在教室上学也是一种幸福。”

　　初渐觉得自己出了糗，脸颊一热，埋下头来不敢看老师，因为她的回答引得同学们发笑，也不被老师认可。

　　星澜坐在初渐的右肩上，摇头叹气：“真丢脸。你已经8岁了，如果没有想到让大家都觉得是对的答案，还不如不要说话。看吧，老师肯定不喜欢你了。”

　　站在初渐头顶的苹果叉起腰杆：“不喜欢就不喜欢啊，初渐只是说了真心话而已，哪里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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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渐同学！”

　　初渐走了神，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但她根本不知道老师问她的问题是什么。

　　另一边的单人桌有男生压低了声音悄悄提示——“说保姆！保姆！”

　　初渐想也没想，弱弱地抬头回答：“保……保姆。”

　　话音刚落，教室里掀起一阵比刚才还热烈澎湃的笑声。

　　就连刚才主动提示她答案的男同学也拍起大腿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她长大想当保姆！”

　　初渐红了脸，意识到自己出糗了。

　　听到这个答案，老师显然有些生气：“你读了许多年的书，长大后居然只想当一个保姆？”

　　看到老师的表情，初渐慌了，尴尬又羞愧地站在自己的座位上。

　　等同学们笑声逐渐减弱，老师提醒初渐道：“老师刚才问的问题是，你长大想从事什么职业。”

　　初渐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旁边的小胖子男生捉弄了，扭头看他。男生白胖的脸像发面馒头一样，笑嘻嘻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缝，脸上没有一丝愧疚的表情，甚至对自己刚才精湛的演技洋洋得意。

　　“笨死了，让她说保姆她还真的就说保姆，傻子。”男生鄙视地看着初渐。

　　初渐来不及和男生计较，她的脑子飞快转动着，冒出来一连串的回答——作家，或者是歌星……

　　她张了张嘴，想开口更正自己的回答，星澜跳到老师的肩膀上，朝初渐喊：“你今天已经丢了两次脸了，难道不怕再丢第三次吗？你要是这样回答，他们肯定还会笑你的，肯定！”

　　苹果说：“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呀！怕什么别人笑！笑就笑！”

　　琥珀也说：“昨天上课老师还说，职业不分高低贵贱。”

　　“就是就是！再说了，被笑话又怎么样嘛？初渐就是想要当作家、当歌星嘛！”苹果也气得跳起来，“你告诉他们，你的理想职业就是当作家、当歌星！”

　　一山不容二虎，平日里，初渐是最听苹果话的。可是这次，初渐不想再被大家笑了。

　　她开始为自己说的话感到难为情。

　　如果不想被取笑，说一个和大家都一样的答案就好了。

　　所以，她小心翼翼地看向老师：“老师，我长大以后也想像您一样当老师。”

　　初渐说完，教室里很安静，说明这确实是一个很安全的回答。

　　老师点头，露出欣慰的微笑，拍拍她的肩：“很好，坐下吧。上课不要开小差。”

　　这一次，没有被同学们取笑，老师也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星澜像老师一样满意地点点头：“听我的没错吧。”

　　只有苹果在初渐头上急得直跺脚：“奇了怪！想当保姆，或者是想当作家和歌星，有什么好笑的？！电视里卖的芭比娃娃过家家还有保姆套装、女明星套装呢，女孩子们都想要！”

　　苹果鄙视地看着初渐：“你明明不是这么想的！”

　　苹果和初渐赌了气，初渐默默低下了头。

　　课后，老师安排了作业，要求是写一篇作文，题目是《我梦想的职业》。

　　白天在课堂上告诉了老师自己也想当老师，那作文里也一定要写梦想是当老师才行，否则不就是撒谎？

　　可是初渐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梦想当老师。

　　她打开自己的作文本，看着密密麻麻的空白格，无从下笔。

　　眼睛一转，瞟见爸爸给自己买的两本作文书，翻开目录一看，原来也有很多小朋友的梦想职业是成为教师。

　　她选了三篇作文，这篇挑一句，那篇截一段，就这样东拼西凑地完成了作业。

　　作业要交给家长签字，初志远看了她的作文，叮嘱她道：“长大以后可不能当老师，当老师不好。”

　　初渐没听懂，因为爸爸自己就是一个中学教师。

　　既然爸爸觉得当老师不好，为什么又要当老师呢？

　　作业应付完，初渐立马就溜下楼找小伙伴玩。

　　初渐家就住在学校旁边，从下楼走到学校门口只需要5分钟的时间，小区里的孩子大多也是一个学校的。

　　小孩子交朋友很快，平日里在楼底下见到了，搭上几句话，就可以一起玩躲猫猫、过家家。

　　一群小孩子风一样在小区周围跑来跑去，笑起来就像受惊的小鸟，时高时低，忽远忽近。他们会悄悄跑到小区对面的田里，对青绿色的西红柿痛下杀手；或者化身野猫，翻到比他们高出一个身子的围墙上，把那些探出墙的桃花和梨花折下一把带回家。

　　在小区里，初渐平时最喜欢和张菲一起玩。两人在一个学校，又在一个年级，放学都能相约一起回家。

　　张菲活泼好动，性格野，而初渐和她比起来就更文静一些。

　　和初渐不太一样，初渐从来没见过张菲的爸爸。

　　张菲说，她爸爸妈妈早就离婚了，爸爸干了坏事，坐牢去了，很久没有见过，从小就是妈妈把她养大。

　　放学回家的路上，初渐问张菲：“我好怕，要是爸爸妈妈真的离婚了怎么办……”

　　“他们要是离婚了，你跟你妈还是你爸？”张菲像大人那样问。

　　“我……”初渐没想好。

　　“其实我觉得没有爸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只有妈妈，照样很开心很快乐啊！”

　　张菲高昂着头说完，垂眼瞅见马路牙子上有一根没吸完的烟头，立马凑上去捡了起来。

　　“快快快，快试试！好东西！”张菲把烟头递给初渐。

　　地上捡的东西初渐才不要。她吓得摆摆手，用力摇头拒绝。

　　张菲嫌她不识货，放自己嘴巴里咂巴了两下又丢掉。

　　“没味儿了。”

　　张菲的爸爸妈妈虽然离婚了，但张菲的妈妈对她很好。

　　每次初渐去找张菲，有时是去她家，有时是去小区附近的麻将室。张菲想什么时候看电视就什么时候看电视，有时在地上打滚把衣服弄脏了，她妈妈也不会骂她。

　　在张菲家里，她们甚至可以边看动画片边写作业。

　　而初渐不一样，有时候她不懂，为什么爸爸妈妈突然就对她发火，或是突然就不搭理她，是不是自己哪句话没说对？还是哪件事情做错了？

　　卫国明不准初渐买颜料和墨汁，因为要是不小心沾到衣服上就很难洗掉，尤其是冬天的时候，洗衣服的水会把卫国明的手冻得通红。要是学校要求画画或者写书法，必须小心又小心，不能让笔越过画纸半步。

　　除此外，白色的衣服是绝对不能买的，因为难洗。

　　初渐常常羡慕其他小女孩身上的白色连衣裙或是白色毛衣。

　　可是在卫国明的眼里，白色不吉利，是办丧事的时候才会用到的颜色，就连舅舅舅妈结婚的时候，舅妈穿着白色的婚纱迎宾，妈妈和外婆都嫌弃舅妈“不懂事”，非要穿不吉利的白色。

　　初渐也觉得白色的婚纱很好看。

　　白色是多好看、多纯洁的颜色啊，像雪球一样白，像云朵一样白，穿上白色衣服的小女孩就像白色一样纯净。

　　二年级的冬季运动会，初渐终于拥有了一件雪白的毛衣裙。

　　为了筹备运动会的表演节目，参加舞蹈表演的每一个小女生都要买一套演出服，一条雪白的毛衣连体裙，搭配一件鹅黄色的马甲裙，还有漂亮的小靴子，简直比初渐过年时的新衣服还要好看。

　　初渐对自己的演出服爱不释手，直到表演完节目的那天下午。

　　那天下午她兴高采烈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手里端着自己花两毛钱买的酸辣拌黄瓜，吸溜吸溜地品尝着又酸又辣的美味，馋得连口袋底的汤汁也要倒进嘴巴里。

　　走着走着，一眨眼的功夫，一个黑影在她身前顿住。

　　——“哗啦”

　　等初渐反应过来，酸辣拌黄瓜的汤汁已经全部倾泻在了雪白的毛衣裙上，就连她的下巴、脖子上都沾满了飞溅的汤汤水水。

　　那个黑影不见了，只剩下狼狈的初渐站在原地。

　　有几秒钟的记忆在初渐的脑海里翻飞，像拼图一样逐渐还原。

　　刚才那个黑影是个高年级男生，因为他身上穿着白色的西装校服，个子比初渐高不少。他朝初渐抬起了一条腿，把鞋底当成了火箭，精准地命中初渐端到嘴边的塑料袋，那样一蹬腿，就让汤汁全部洒在了初渐的身上。

　　初渐看着自己一身的污迹，忍不住在路边就大哭了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拖着步子回到了家。这个时间，爸爸妈妈都还在上班，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初渐放肆地哭着，把脸上和手上的汤汁擦洗干净，又把白毛衣脱下来，学着妈妈的样子一点点揉搓。

　　白毛衣不再雪白，褐黄色的汤汁在一片纯白中蔓延，初渐越看越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