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刀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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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厚重的棉靴踩在雪上，冰凉的触感从脚底传来，那细腻的雪层好像蓬松的棉花，将脚轻轻淹没，虽寒冷却极为舒适。晨曦微现，围猎已到了最后的射箭比赛阶段。周芷若此时刚从帐篷里出来，走向围场，身后的每一步都在雪上都印得清晰，每一步都朝向那人，缓慢地，却很是坚定地走向她。
赵敏正在众人簇拥下教导贵族少年少女们射箭。她素有神射手之名，张弓搭箭，无一虚发，引得周围人一阵喝彩。赵敏却早已习惯了万人奉承的场面，面色如常，正与辽王的小女儿共骑一马，手把手教着她射箭，极为耐心，尽显慈爱。她之所以被蒙古人称为安格尔汗，便是由于爱民如子，是所有蒙古人的母亲。还未登基时就曾用尽汝阳王府财力，从各地王公贵族手中赎回大量蒙古驱口，让他们重获自由，都变成了为她征战四方的勇士。
“大汗，我可以放箭了吗？”
“不许放，一箭都不许放。你先练瞄，每天瞄上一个时辰，半年后再练放箭。”
“啊？”
“啊什么啊？朕小时候练射箭，一瞄就是两三个时辰，膀子都肿了。这战场上，一箭有一箭的用处，养成了乱放箭的习惯，就永远成不了神射手了。”
赵敏帮女孩将暖帽戴好，又刮了刮她被冻红的鼻尖，将女孩放回她自己马上，笑道：“乖，听朕的话。你不会想知道，战场上一摸箭筒，发现空空如也，是何等滋味。”周芷若将她这句话听了个清楚，心里五味杂陈，又想起了三年前，嘉州一战，自己逼得她放完了所有的箭，五爪伸向她时，那苍白的脸上，满是震惊与伤痛。
可能那时她觉得，我真的会杀了她。
诚实地说，当时在万军中杀红了眼的自己，确实对那蒙古大汗起了杀心。可当看清那金盔下的熟悉面容后，想起以前的山盟海誓，便怎么都下不了手了。
“大汗这么喜欢孩子，什么时候自己也生一个啊？”
“放肆，大汗的私事你也敢置喙？”
围着赵敏的几个贵族女性，头戴顾姑冠，以红青锦绣或珠金饰之，看着极为雍容华贵。她们见赵敏待孩子们极为亲厚，便忍不住开始八卦，却被那忠心耿耿的怯薛指挥使司听到，知道此乃皇帝逆鳞，立刻出言警告。出言者是辽王的妻子赛罕，出身富贵，又得辽王钟爱，为人倒是毫无心机，只是说话往往不过脑子，顿时吓得脸色惨白，立马跪倒祈求皇帝原谅。赵敏却知道她并无恶意，心思也不在她身上，只是摆摆手示意无妨，凰目扫视周围众人，精准地定位在了那新来的怯薛女卫身上。
此时的周芷若身着怯薛服饰，外披黑色斗篷，靛蓝色的质孙服上绣着一只展翅飞翔的金色老鹰。陡然一看与其他怯薛穿着无异，但细看便能察觉，那黑色斗篷内藏金边，质孙服乃皇帝亲赐，领口还绣着凤纹。围猎期间，这位薛兮若一直与皇帝形影不离，还夜夜都宿在皇帐之中，早已引起众人瞩目，众口铄金，都说她与皇帝的关系非同一般。
“走吧！”
赵敏一看到周芷若就面露喜色，双目犹如此时草原上升起的初阳，柔和而明亮，瞬间点亮了周围一切。只见她拨转马头，慢步到周芷若身边，伸出手来，示意她上来同骑。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周芷若的脸又红了起来，并不伸手，只抬头看向马上天子。在她眼中，此时向自己伸手的人，头戴白金暖帽，外披狐皮斗篷，坐鋄金马鞍，踩镶银马镫，胯下骏马长鬃飞扬，金络红骢。这一人一马，在曙光照耀下，恍若神灵，她只看一眼便已沦陷，心中虽然渴望，却不敢上前触碰。
赵敏却很是执着，依旧伸着手，眼中只有她一人，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周芷若本就脸皮薄，此时更是红得将心思表露无遗，低下头来，正想要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却感觉腰上一紧，竟被赵敏单手抱上了马去。“大胆，想抗旨啊？”赵敏在她耳边轻声调笑，让出一只马镫来，待周芷若骑稳了，便以舌尖碰着上颌，发出马蹄般嘚嘚的声音，□□红马黑耳一竖，四蹄撒开，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只留下一片尘土和愕然的众人。沉默良久后，那以莽撞闻名的辽王妃赛罕又憋不住话，与丈夫大声说着：
“我跟你说什么来着？啊？我就说大汗她不喜欢男的，你还不信！”
“嘘，别胡说！”
敏若二人骑着马，远远避开众人，一起沿着围场溜达，两人在马上依偎的身影映在雪上，被拉得老长。
“你终于醒了，睡得够香的，我都没忍心叫醒你。”周芷若听了她这话，心想你夜夜不知节制，我当然起不来，你还好意思说呢！但她心中甜蜜，只是轻轻捏了捏赵敏的手，触到冰冷扳指，脸上又是一红，更加不好意思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赵敏见她又面露羞涩，知道方才关于后嗣的闲言碎语并未烦扰到她，心下一宽，勒住缰绳，歪过头紧盯她追问：“你在想什么？”周芷若却不上当，只是温柔一笑，发丝随风而动，似是拨过赵敏心弦一般，惹得她又想亲她了。
“我在想，当年在嘉州，我也杀了很多你的人，还差点杀了你。你既然记恨张无忌，是不是也记恨我？”
赵敏等的本来是闺房蜜语，却听到这么一句严肃发问，愣了一下，自身后抱住周芷若，将下巴搁在她肩头，撒娇道：“那自然是不记恨的。战场之上，各为其主，就算你当时杀了我，我也无怨无悔。”周芷若却突然转身，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急道：“别胡说，我不会的。”赵敏一颗心又狂跳起来，凑过来在香软耳边轻声细语：
“你是不是舍不得杀我？”
“主要是杀了你，若是旁人当了皇帝，百姓的日子恐怕会难过。”
“你！”
赵敏被扫了兴致，松开了周芷若腰身，却又被她转身抓住团龙前襟，拽了回来。四目相对，情意潺潺如流水，蔓延至嘴角。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确实是舍不得。”
听她说了这么一句，虽压得极低，赵敏却听得清清楚楚，心头一热，搂住蛾腰，便要向那近在咫尺的红唇上吻去。却听得远处响起了马蹄声，一边暗自咒骂，一边转头欲要呵斥，却见黑白两驹并肩而来，领头那雪白骏马上的骑士，正是消失多日的衡兰郡主。旁边那黑色马上的人，好像披着衡兰的怯薛斗篷，蒙着半张脸，只露出两只犀利眼睛来，身形看着倒有些眼熟。
“参见大汗！”
那衡兰郡主自小被赵敏带在身边征战，马术娴熟，还没停稳就已跃将下来，右手抵肩，护在胸前，单膝跪于赵敏马前，旁边那人却只是下马，站在她旁边，任由她怎么拉扯衣袖，都不肯向皇帝屈膝。周芷若一见那人却是心头一惊，她此时与赵敏同乘一骑，被后者抱在怀里，第一反应便是想抢过赵敏手中的缰绳纵马逃走，但转念一想，既已见面，此时再跑也来不及了。
“平身。你这几天跑哪去了？”
“禀姑姑，那夜姑姑遇刺，我也遇袭了，幸得何掌门相救。我与她一同奔驰了几夜，终于将那刺客抓住，可惜那人性格刚烈，已经咬破齿尖所□□药自杀了。”
“哦？何掌门？”
赵敏这才想起，那骑着黑马的人正是峨眉掌门何茳蓠，第一时间先看向周芷若，见她面色清冷如旧，手却已紧握成拳，很是不安。
“师父。”
短短两字，却让周芷若心乱如麻，看着那人扯下蒙面巾来，柳眉星眼，虽清新秀丽，却自带一股刚烈，正是她的开山大弟子，如今的峨眉掌门，何茳蓠。
“师父，您果然是，为了赵敏，抛弃了峨眉。”
“抛弃？”
周芷若不禁伤心，她为了峨眉，受了多少委屈，险些失去今生挚爱。如今峨眉已有良田足以谋生，又有五虎支撑可以傲立武林，她此时功成身退，怎能算是抛弃呢？这孩子是自己的第一个弟子，与自己最为亲近，没想到却与那些俗人一样，不愿理解自己，只顾着以世俗大义讨伐。
“师父。我以为那些都是传言，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都是真的。”
周芷若听到这里，抬起头来，看着徒弟，朗声道：“没错，都是真的。为师今生挚爱，就是赵敏，之所以假死，也是为了回到她身边。”何茳蓠听了这话，后退了两步，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是孤儿，自小长在峨眉，后被周芷若收入门下，悉心教导，耳濡目染的都是驱逐鞑虏，以实现郭襄祖师夙愿。没想到被自己尊敬爱戴的师父，心中真正所爱，居然是头号鞑虏，蒙古皇帝。
“师父，您看看您现在的样子，您穿的是什么？”
“怯薛质孙服。我现在是她的亲卫，只要我在，谁都别想伤她分毫。”
周芷若低头看看靛蓝质孙服，还有那胸口的金色老鹰，心中却依然毫无愧疚，反而坦然。其她怯薛女卫胸前都绣着苍狼，唯有自己的是金鹰，原是汝阳王府象征，如今更是代表皇族。赵敏对自己，从来都是与众不同。她当年能为了自己放弃郡主身份，归隐峨眉，自己怎么就不能为了她，放下峨眉呢？
“师父！这世上那么多人，您为什么偏偏要跟着她？偏偏爱上了她？”
“那你呢？你为何要救衡兰郡主？你不是最讨厌蒙古人吗？”
“我...我那是为了报她金顶相救之恩！”
“那你报了恩，怎么还跟在人家身边？怎么不回峨眉？”
“我...我是为了见您。”
“哦？是吗？”
周芷若冷笑一声，眯起眼睛看着徒儿，她几乎是看着何茳蓠长大，后者一张嘴，自己便能看到她的喉咙眼，如今见她脸色微红，怎会不知她对那蒙古郡主有情？不然怎么一见其人危急，便不管不顾地出手？
“茳蓠，师父如今已经假死，往事便不需再提。我已经将一个人才济济，傲立武林的峨眉交到你的手中，你遵行祖师教导，光大峨眉就是了。至于我和赵敏的事，轮不到你管，你也不用管，懂了吗？”
何茳蓠只能点头，委屈地眼中泪光闪闪，手足都无措起来。周芷若看了也是心疼，又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心中暗想：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难处，为师只希望，你走得比我更远，更顺，不要遭受那么许多的曲折磨难才好。
“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你又跑了。”
周芷若刚送走何茳蓠，回到与赵敏同住的小帐篷。掀开帐门，迈步入内，斗篷都还未摘下，就被那人迎面抱住，脸也埋进了自己的颈窝里。傻子，当了皇帝，却还是这样的一个傻子，傻得可爱，傻得让她心动。
“怎么会呢？我说过，永远都不会走了。”
“我见你和徒弟说了许久都不出来，还以为你不会回来，又要和她回峨眉了。”
周芷若拍拍那可怜人儿的背，也抱紧了怀中人，与她耳鬓厮磨：“那你怎么不派人来把我绑回去？”赵敏委屈地抽抽鼻子，埋在她怀里闷声道：“我以前也强留过你，结果不好，以后便都不敢那么干了。”周芷若听到强留二字，心想你在濠州干下的那些事，居然轻飘飘二字这么盖过，真是厚脸皮。又想起那夜洞房之中，赵敏对自己这般那般的种种，脸上一红。
“芷若，你在想什么？”
“敏敏，咱们午睡一会儿吧。”
“好的。”
等到赵敏悠悠醒转，正缩在暖和的被窝里，她眼睛还未睁开，就本能地伸手在旁边一摸，觉得空无一物，便立刻惊醒，睁开眼来，四顾找寻那人，却见烛光之下，周芷若正坐在帐中案几旁，翻看着上面的文书。听到赵敏醒了，她赶忙放下手里的文书，坐到床边，还有点心虚地不敢看她。赵敏见了她这般模样，却是温柔一笑，伸手托起她下颌，让她看清自己眼中澄澈，让她知道，自己对她毫无保留，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
“我们家芷若喜欢看奏议啊？那正好，敏敏一个人看不完，你帮帮我吧。”
“我？我只是看看，只是好奇。”
“只是看看不行，你还得会批。”
赵敏拿过床边的斗篷披上，拉住周芷若的手，走到案几前，将她按到座椅上坐下，弯腰倾身，翻开一封红皮文书来，缓缓道：“这个是贺表，是贺我生辰的。一般没什么可看的，扫一遍，批个朕安就行了。”然后又从那叠文书中翻出一个蓝皮的道：“这是江浙行省丞相的上书，讲的是海运受海盗滋扰，建议派兵清扫之事。你需要考虑一下泉州那边的镇戍军配置，看看派哪个将军平叛才好。将军名单在这里，各族都有自己的推荐人选，你需要了解这些人，做决定派谁去。”
周芷若默默听她将表、奏议、上书、封事、弹章和对策的区别，以及如何批复都一一讲完。她发现其实大多数的文书都不需要皇帝太过劳心费神，中书省左右丞相、各省丞相和六部都已经给出了处理意见，皇帝只需要查阅，决定同意与否即可。若是事情大了，便需要召集重臣商议，关于政务，需要召中书省众臣，若涉军事则召枢密院将领，涉及纠察百官、宗教、吐蕃和宗室案件则需分别召御史台、宣政院和大宗政府的相关官员。每七日一次的早朝，则是要集中处理国家关键大事，百官俱在，各部都可以根据需要提出意见，由皇帝最后拍板决定。
“我还以为天下大事都需要你决断。”
“决断自然是我来决断，但国土太大了，每天事务繁杂，若是我事必躬亲，怕早就累死了。芷若，这治国，就是将适合的人放到适合的位置上，让他们为己所用，以维持帝国运转。单靠皇帝一人或中书省几人都是不行的。有些事情耽误不得，比如最远的宣慰司，若是有战事，哪怕八百里加急传到我耳中也是晚了，战场瞬息万变，宣慰使又怎能傻等着我决断呢？”
“那我在峨眉假死的时候？”
“我对四川行省尤其重视，丞相李煜宸不敢耽误，八百里加急报我的。”
“我知道，峨眉安好。”
赵敏一听倒是抬起眉毛，很是惊讶，但转念一想，她虽身在江湖，但肯定一直关注政事，又轻功了得，那李煜宸的奏议恐怕早被她半夜翻阅过了。“你既然知道，还三年都不见我，真是狠心。”赵敏想明白了，却毫不在意她干预政事，反而愈发欢喜，她早就觉得周芷若乃难得之人才，此时知道她意在朝堂，心里便想着好好培养一下，让她为自己分忧。
“我，我想等峨眉安定了，再来见你。”
“唉，那若是峨眉一日不安，你难道要等到七老八十再来找我吗？”
“那倒不会，我还是很努力的。”
赵敏听了却是笑出声来，心想你确实努力，三年时间就让峨眉派重回巅峰，外有五虎，内有静玄等师叔镇场。此番手段若是用在朝堂，自己便能轻松不少了。她虽然精于治国，知人善任，个人兴趣却在于开疆扩土，征战沙场，若能得一个贤内助，帮自己处理繁杂政务，自是大幸。
“芷若，我当时以为你真的死了，差点吓死。”
“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你会来。”
“五大派上山要夺九阴真经，我当然要去保护峨眉，不然呢？”
周芷若侧头望着赵敏，与她那深邃目光相接，觉得她纵然有万般心思，可以玩弄人心于鼓掌之中，但情之所钟，却始终只有自己。她想到这里，热泪盈眶，觉得自己一直低估了她对自己的情意，难以放下执念，多有辜负，还妄自猜测她做了皇帝，肯定失了初心，猜她，疑她，真是荒唐至极。
“敏敏，以前是我对不住你。往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赵敏一听眼中却又闪过一丝狡黠，坏笑道：“你要怎么补偿我？”她对于往日恩怨毫不在意，毕竟是各为其主，周芷若做了什么都是为了汉人的理想，若没有周芷若与她争锋，她也许还坐不到今日的宝座上。
“我？我帮你批奏议吧！”
“唉？就批奏议？没别的？”
“我，我帮你批点，然后，然后再补偿你。”
“不要，明日再批吧，我要你现在就补偿我。”
赵敏笑着将案几前坐着的周芷若拦腰抱起，走向床榻。周芷若抱着她的脖子，与她目光相触，帐篷穹顶上透入一丝月光，正照得二人容颜皎洁，如日月交辉，只一瞬便弥补了多年之憾，胜过人间无数。
十三年前
“我只是担心，不知道这木筏能不能撑到对岸。”
听到赵敏此言，周芷若不由得抬起头来，一双秀美之眼却露出阴郁之气。此时她正在与蛛儿编制船帆，眼见着木筏渐渐成形，其他人都在欢喜回中原有望，她却愈发焦虑。此时若是再不动手，等回了中原，便再不会有机会了。
她心中烦乱，没发现赵敏已经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神意味深长。身边的蛛儿依然在辛勤工作，心里期盼着早日回到中土。张无忌和谢逊正在用木头做着船身，也忙得火热，只剩下什么都不会的赵敏，站在一旁，远远望着周芷若，手指在倚天剑鞘上滑来滑去，似乎若有所思。
过了几日，木筏已经成型，赵敏突然兴起，提出要给大家做饭。众人流落荒岛多日，小昭走后，一直是周芷若和蛛儿负责饮食，赵敏出身富贵王府，十指不沾春水，一直不入厨房，此时突然提出，大家表情都很为难，想着恐怕要没饭吃了。果然，那日午饭，赵敏做了四菜一汤，无一不味道奇特，其中的红烧鱼更是死得冤枉，连身上的鱼鳞都未曾刮干净。
张无忌自小被母亲照顾，成年后也有小昭服侍，哪里受过这种苦，尝了一口便险些呕了出来，蛛儿身为女子，自然知道灶间辛苦，立刻出言教训张无忌：“这是人家郡主第一次下厨，你别这样！”谢逊则笑着安慰义子：“能得郡主下厨，无忌你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张无忌却还是对满桌的菜嫌弃不已，发现鱼鳞未刮，恐怕未曾破肚清理干净，心中更是难受，放下碗筷不再吃了。
周芷若倒是默不作声，她自小孤苦，在峨眉更是餐餐辛辣，口味本来就重，有饭吃便能下咽，哪里还会挑剔味道？只见大家都已失了胃口，唯有她挑了几根青菜拌入饭里，呼噜呼噜下肚，还不忘吐出其中几颗没熟的米粒。吃完了一碗后，周芷若还站起身来，去厨下舀了赵敏自己都忘了的紫菜汤来。
“喝汤吧，这汤我尝了，挺好喝的。”
众人听了周芷若此言，便都开始大口喝汤，一是这汤确实不错，说不上鲜美却至少能下肚，二是赵敏做的菜齁咸非常，急需喝汤救命。赵敏听了周芷若这话却抬起了眉毛，与她目光相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周芷若心弦一动，不知赵敏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便死死盯着她，却见赵敏莞尔一笑，当着自己的面，舀了汤，咕嘟咕嘟喝了下去，完了还向她亮了亮干净碗底。
夜色深沉，海风自远处吹来，带来一股腥咸味道，海浪拍打岸边，留下一片白色泡沫。周芷若抱着怀中人，低头看了看那娇美面孔，叹了口气，终究是依依不舍地将她放到了岸边的木筏上。因为怕她睡得不舒服，还用衣服给她做了个小枕头，垫在脖颈下面。将乱了的发丝拂下，在颈窝处藏好，正要拿起树枝做的长橹将木筏推入海中，却见筏上熟睡之人嘴角突然露出些许笑意，显得极为乖巧可爱。
周芷若心中一动，想道：大海无情，蒙人又不通水性，就这么将她放在木筏上任她自生自灭，也不知能否回归中原，万一葬身海中，自己便万死难赎。她想到这里，又探身过去，摸了摸那光洁脸蛋，指尖掠过清秀眉眼，很是不舍。但转念一想：她是我害死我父亲、恩师的仇人，蒙汉有别，她祖先更是杀害汉人无数，自己又怎能对她执迷不舍？
正自纠结时，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周芷若大惊失色，低头一看，赵敏一双眼睛已然睁开，雪亮非常，一手抓住自己手腕，一手成指，点中自己肩上穴道，顿时便再也动弹不得了。赵敏坐起身来，凝目看向周芷若，见那红润饱满的嘴唇因为惊讶而微微开启，露出若隐若现的皓齿来，心头一动，趁着她动弹不得，便凑过去亲了一口，之后更是满面春风，站起身来，绕着周芷若喋喋不休。
“周姐姐，你偷了我的十香软筋散，撒在今日的汤里，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早就发现药瓶空了一半，提前吃了解药啦！这下落入本郡主手中，你可惨啦！”
周芷若听着她啰嗦，在自己身边一蹦一跳的，脸色愈发苍白，心里想着一番谋算已被她识破，恐怕自此便与那刀剑无缘。她定是要告诉其他人自己的阴谋，让自己身败名裂。赵敏见她脸色不好，倒是有点心疼，伸手捏捏那娇嫩脸蛋，嬉皮笑脸道：“周姐姐别怕，我知道你是为了倚天剑和屠龙刀。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我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你投入我麾下，咱们共享刀剑里的秘密可好？”
周芷若听后却咬紧了嘴唇，极力想冲破穴道，一时却是不能，只得外厉内荏道：“你休想！屠龙刀倚天剑是郭靖大侠和黄蓉女侠留给中原武林推翻元廷的利器，我就算死了也不会将其中秘密与你这鞑子共享，更不会助纣为虐，与你沆瀣一气！”
赵敏听她又骂自己是鞑子，脸色一变，笑容顿时消失，气得浑身发抖，转身便向众人所住的茅屋走去，将周芷若丢在海边吹风。周芷若只觉得海风冷冽，四周越来越黑，正要支撑不住时，却听见身后赵敏回来了，双手各持刀剑，站在自己面前。那刀剑都是玄铁制成，乌黑一片，无法反射星光，显得极为沉重。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周姐姐，你觉得这争锋二字是为何意？”
赵敏面色凝重，看着周芷若，嘴角慢慢显出弧度，双手分别举起刀剑，似乎要运劲将其相击。周芷若见状大惊失色，想起师父遗命，郭襄祖师传下的秘密，正要出言阻止，却听铮得一声巨响，赵敏已将刀剑相碰，这宝刀宝剑顿时一起断裂，一半都掉在了沙滩之上。周芷若默然无语，只是瞪着赵敏，只觉得万念俱灰，眼前也是一黑，竟然昏了过去。
“周姐姐！你醒醒啊！周姐姐？”
周芷若醒转过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赵敏怀里，二人依然还在那片沙滩上，此时星光璀璨之下，正照得赵敏目如悬珠，满面关切，那断了的刀剑却被抛弃在沙滩上，受海浪拍打，无人问津。周芷若感觉穴道解开了，便推开赵敏，扑向刀剑，将其中掉出的两片玄铁碎片都捡了起来，揣进怀里，又将断了的刀剑捡回岸上，远离海浪侵袭。
赵敏看着她忙活，却有点伤心，她刚才一见到周芷若昏倒，哪里还顾得上刀剑，连忙将她抱起，又是解穴又是推拿，才把她救醒，这人却懒得搭理自己，只顾着那破刀剑里藏着的玄铁片。周芷若啊周芷若，在你心中，我这活生生的人儿竟还比不上那冰冷的玄铁碎片吗？
周芷若捡回破损刀剑之后，才想起赵敏来，转过头去，对她怒目而视，心中想着：也不知她有没有看到玄铁碎片上的秘密，若是看了，说不得便只能将她杀了，决不能让她用上面的秘密对付我们汉人。她心中想着，便走地离赵敏越来越近，后者却依然抱膝坐在沙滩上，歪头瞧着她，眼神澄澈干净，周芷若心中一动，便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她，手足无措。
“周姐姐，你是要杀了我吗？”
周芷若听她这么一问，倒是慌了，看着她的眼神闪烁不定，手掌在袖下藏着，心想：以我现在的武功，恐怕还打不过她，可若让她将刀剑的秘密带给了朝廷，自己便是千古罪人了。赵敏却是嫣然一笑，又道：“周姐姐，你方才昏倒，我只顾着救你，却也没注意到刀剑中掉下的物什，你信是不信？”周芷若听了心中却是一宽，她不肯承认自己对赵敏下不去手，只觉得她若是没看过玄铁片，自己便没必要与她死拼，顿时轻松不少，对她的话毫无怀疑，也不愿去怀疑。
“我信。”
赵敏闻言却是大喜，站起身来，背手踱到周芷若面前道：“周姐姐信我就好。我有一言说与你，你可肯听？”周芷若见她娇俏可爱的模样，不及细想便点了点头。
“这刀剑中所藏之秘，自从上次你极力阻止我与谢狮王以刀剑比拼时我便已猜测出来。如今你已得到秘密，等张无忌他们醒了，定会寻找刀剑，说不定还会要求你交出秘密来。他们中的是十香软筋散，定会认为是我下的毒。我看我们不如坐了木筏回中原去，免得他们醒了与我们为难。”
“不，我坐筏子走，你留下。”
“周姐姐，你若是丢下我，我就告诉他们你得到了秘密，让你这下毒夺取刀剑之名传遍江湖，让你们峨眉派名声扫地。你仔细想想，若是武林中人都知道峨眉掌门得到了刀剑中的秘密，会不会放过峨眉？”
“你！你个妖女！”
周芷若被她说得气急，但妖女之名却比鞑子好听多了，从周芷若嘴里说出，在赵敏耳中更是多了一层情趣，她知道周芷若已被自己拿捏，顿时笑得眉眼弯弯，又楚楚可怜道：“当然啦，周姐姐也可以杀了敏敏一了百了，这样便再不会有人知道你的秘密了。”周芷若见她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清澈明净，瞧得自己一颗心都快化了，便细细思量：自己与她虽有杀父之仇，但那毕竟是其父所为，赵敏当时还小，不但不能怪她，还要感谢她在乱箭之中护得自己周全。虽有逼死师父之恨，但那毕竟是师父心高气傲，更被范遥造谣毁了清名，屈辱至极又说不清楚，便只能跳下塔楼自杀，倒也不能全怪在赵敏身上。反复思考之后，周芷若终于还是屈服，将手伸向赵敏。
赵敏见了大喜过望，生怕她后悔，忙接过纤纤玉手，却是不防，被周芷若拉过，突然与她距离近到极点，呼吸都为之一窒。“小妖女，我便依你之言，带你一起离开荒岛。若是再有诡计，我定不饶你！”周芷若故作凶恶，眼中却荡漾着喜色，心里已是极为欢喜。自从在万安寺得到师父嘱托，她便只能将秘密埋藏心底，孤身一人谋算，此时被赵敏识破，又得她相伴，心中自是难得的轻松畅快，甚至还安定了不少。
赵敏却还是不改直爽本色，反而伸手搂住周芷若脖子，不打招呼便又吻上她的唇，周芷若猝不及防，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便横下心来，任她索取，手也不知不觉地搂上纤腰，将两人的距离进一步拉近。赵敏在她怀里，好似剑锋入鞘，严丝合缝。双唇那柔软如丝的触感，令周芷若沉醉其中，腻死人的温柔，勾引自己舌尖出来，慢慢擦动，纠缠往复。
二人少年习武，自是气息绵长，又在岛上同塌而眠，憋了许久，这一亲近便无休无止，直到一阵海风吹来，拂过二人熟透的脸庞，才惊觉仍然身在荒岛，若是再耽误下去，等其他人醒了，便再也走不了了。
“周姐姐，你心里是喜欢我的，我知道。”
周芷若并不答话，只是望着她，发现她的瞳仁颜色较淡，不似汉人，倒偏向琥珀色，十分漂亮，她禁不住诱惑，又吻了吻这双漂亮眼睛。赵敏说得不错，自少时初遇开始，自己心里便一直有她，只是不敢承认而已。周芷若终是察觉到了自己心之所向，将赵敏拥入怀中，长叹一声。
师父啊师父，徒儿对不住您。我与这妖女，恐怕是要纠缠一生了。好在万安寺中，您让徒儿发的誓言，是不得与张无忌结为夫妇，此时我与赵敏相好，倒也不算违誓。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刀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