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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入宫 ...

  •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十三年前
      天渐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将一切蒙上一层银灰色的轻纱。万籁俱静中,突然传来一声呕吐声,划破了这方寂静,东方显出了鱼肚白,大地也渐渐光亮了起来。

      “你没事吧?别看了,快躺下,闭上眼睛。”

      “可是我要看日出!”

      “你在岛上还没看够吗?”

      “呕!海上的,呕!海上的没看过。”

      周芷若无奈地拍着赵敏的背,后者正在不住地呕吐,都这样了,还不忘看向那海与天的相接处,不知何时,一轮红日已从海中冒出,光彩夺目,层层波浪被染得鲜红,如同被火焰点燃一般。所谓刹那火轮乘浪起,风翻揉碎满怀金,果然名不虚传。几只海鸥从身边掠过,微风举浪,如果没有身边人的干呕声的话,倒不失为一番景致。

      “我现在算是知道,忽必烈远征日本为何战败了,你们蒙古人是真的不通水性。”

      “那是因为飓风!是他们...呕!是他们运气好!”

      “对啊,那场飓风被倭国称为神风,还自称神国。”

      “你!呕!”

      赵敏一向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与周芷若斗起嘴来也从不服输,但此时她脑袋晕眩,呕吐不止,也只能暂时认输。将肚里所有东西都吐干净以后,她终于舒服了一些,漱了漱口,躺在筏子上,闭上眼睛,感觉身体随着波浪一起一伏,海风吹来,咸咸的,好像比自己昨日做的菜还要咸。周芷若还站在筏子上摇橹,脱了鞋袜的双脚在筏子上牢牢地抓着,端地是气定神闲,稳如泰山。

      “有没有舒服一点?饿不饿?”

      周芷若拿着玄铁片重新确定了一下航向无误,便从包裹里拿了点鱼干,递给赵敏,后者却依然躺在筏子上半死不活,撒娇道:“不要,我要喝羊肉汤。”周芷若无奈地摇头:“这茫茫大海之中,我上哪去给你找羊肉汤?”赵敏哼了一声,又闭上眼睛,却突然闻到一股香味,好像是牛肉干。原来周芷若拿了点赵敏去灵蛇岛时带的蒙古干肉,现在正拿着一片,在赵敏鼻子前面晃来晃去地引诱她。

      “布勒刺!”赵敏立刻来了精神,抢过那片肉干,咬下一大块,津津有味地嚼着。周芷若笑着递给她一整包,一边叮嘱她不要吃多了又吐,一边将刚才捉上来的鱼清理干净,切成薄片,挂在筏子上的干肉架子上晒着。到了中午,太阳渐渐大了起来,周芷若又将篷布挂了起来,遮挡着刺眼的阳光。

      “晒一下没事吧?周姐姐当真爱美,这么怕晒黑吗?”

      “你是不是傻?这海上的太阳不简单,会晒伤的,快过来!”

      赵敏听了立马收了巧舌,听话地凑到周芷若身边,还趁机靠在了柔肩上。周芷若也不在意,还拿出一罐芦荟膏来给赵敏抹上,气味清新淡雅,暗含一股檀香,想来是来自佛家清净地,闻起来和周芷若很像。

      “周姐姐经常擦这个膏吗?”

      “对啊,有防晒的效果。”

      “怪不得周姐姐闻起来那么香。”

      赵敏凑过去闻了闻周芷若,后者敏感地缩起脖子,脸又红了起来,急道:“你好了?你又有精神了?”赵敏点了点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里面燃烧的热情,如同外面的赤日炎炎一般强烈。本来稍显苍白的脸因为吃了肉干,又有了血色。周芷若心里默默赞叹这小鞑子身体真好,一边又拿了一片肉干,塞到赵敏嘴里,免得她再轻薄自己。

      “周姐姐,我们这是回中原吗?”

      “我们不回中原。我刚看了一下那个玄铁片,上面有个地图,好像是去桃花岛的路。”

      “桃花岛?”

      周芷若见赵敏脸上若有所思的样子,心头起疑,却又不问。她本来以为那两片玄铁上刻着武功秘籍,谁知仔细一看,拼在一起,却是个地图,通向一个小岛,下面刻着桃花岛三字。身为峨眉中人,她自然知道桃花岛是郭襄祖师的父母,黄蓉女侠与郭靖大侠成婚之地,想必那已经失传的武功秘籍也在岛上。但此时自己身边带着一个小鞑子,踏足桃花岛总觉得不妥,万一那武功秘籍被赵敏看到,自己既舍不得杀她,也不能让她将秘籍带给朝廷,又该如何是好?

      赵敏却不似她那般纠结,对她毫无保留,朗声道:“我知道桃花岛。”周芷若柳眉一挑,心想你这蒙古人怎会知道桃花岛?难不成是听了江湖传言吗?赵敏却只是笑笑,拉过周芷若,靠在她肩头,讲起故事来。那时阳光灿烂,二人躲在帆布下,相依相偎,周芷若至今都记得赵敏那娓娓动听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叙说着悲伤之事,从蒙古人的视角,目睹了金刀驸马的结局。

      一百年前

      “姑姑,此事绝无转圜余地。”

      “你真的要把郭靖分尸?”

      “军有军规,国有国法。按照咱们蒙人的传统,他的四肢都要被砍下,送往四方,让那些汉人都看看,与大元作对的下场!”

      “他已经死了!忽必烈,他已经死了!你为何还要如此残忍呢?”

      此时二人正站在襄阳城的府衙里中,四面都是哭喊声,杀戮声。虽是吕文焕主动投降,大军入城,却免不了杀戮抢掠,毕竟蒙古人没有军饷,所有补给都靠抢夺,如此才能保持强大的战斗力。而这些蒙古人的王,那个叫做孛儿只斤·忽必烈的男人,正极力劝导面前这个穿着织锦貂鼠衣的贵族女人,她是他的姑姑,是他父亲拖雷最宠爱的妹妹,也是祖父成吉思汗最爱的小女儿,孛儿只斤·华筝。

      “伟大的薛禅汗,我求求您,我以腾格里的名义恳求您,死者已矣,不要再侮辱他的尸体!”

      “姑姑,你已经嫁到了特穆尔家,郭靖早就不是咱们的金刀驸马了!他是反贼!是叛逆!是敌人!”

      华筝双膝一软,对着侄子跪下,但后者依然无情,站在远处,冷眼看着她哭泣。这场仗打了太久,死了无数勇士,还搭上了一个蒙哥汗。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他不能徇私饶过郭靖,哪怕是死了,也要用他四分五裂的尸体震慑四方,让汉人再也不敢反抗。

      “大汗,您若是真将郭靖分尸,恐怕会适得其反,激起更多反抗。”

      正在二人撕心裂肺之时,一个穿着褡胡比甲,头发束在发冠内的汉官走了进来,他长了一张瘦削长脸,淡淡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如黑夜中的烛火,炯炯有神。

      “秉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汗,您还记得我跟您说过的一句话吗?天地之好生,王者之神武不杀。臣知道,为了拿下这襄阳城,咱们付出了太多。但臣想问您一句话,您是要做大蒙古国的大汗,还是要做天下的皇帝?”

      忽必烈听后,浓眉紧皱,陷入了沉思。华筝眼见有望,又拽住了侄子的衣袖,泪水如泛滥的江水,无法遏制地流淌。忽必烈沉默之后,最终还是扶起了自己的姑姑,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秉忠,把郭靖夫妇的尸身交给元安大长公主吧!”

      “那他们的大女儿呢?”

      “也交给元安大长公主处置!”

      “因着元安大长公主的祈求和刘秉忠的谏言,世祖皇帝没有按照我蒙人的习俗将郭靖分尸。而是交给了长公主,听说他们夫妇最后的葬身之处,便在桃花岛上。只是这桃花岛,早就消失很久了,原先的位置上满是迷雾,听说是布置了极为厉害的阵法,经常有船只在那里遇难。”

      赵敏讲到此处便停下了,双眼看向周芷若,此时天色已渐渐黑了,灰蒙蒙的海面上空无一物。周芷若一直沉默不语,只静静听赵敏讲着。她不知该不该相信这蒙古人传下的故事,但忽必烈之后确实在襄阳为郭靖与黄蓉立庙,香火繁盛,百姓归心。只是这个故事是从蒙人的视角去诉说汉人英雄的结局,郭靖与黄蓉夫妇英雄一世,难道到最后,却还要承那蒙古公主的恩德方得安葬?这让周芷若感到不适,更觉得凄凉。

      “周姐姐?”

      “等去了桃花岛,咱们就能知道你这个故事是真是假了。”

      赵敏没再说话,又用那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周芷若。她知道周芷若不愿相信这个故事,但她却因这个故事而心生暖意。尽管郭靖离开了蒙古,与黄蓉结为眷侣,一起抗击蒙军,但他毕竟长在草原,与自己祖上有极深渊源。郭靖是郭襄的父亲,郭襄是峨眉的师祖,那么自己与周芷若,也算是缘分深厚了。她心中盼望的,便是周芷若能抛开蒙汉之别,接受自己的情意,像自己一样爱护,珍惜这段缘分。

      周芷若看着她,只觉得自己在那情意绵绵的眼神中愈陷愈深,心中恐慌与欢喜并重,愈发不知所措。郭靖与那蒙古公主虽然从小一起长大,却有缘无分。自己与赵敏少年相识,但毕竟同为女子,更为世俗所不容。纵是情深,也抵不过缘浅。与其来日痛苦,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不要再纠缠为好。

      她想到这里,便不再去看赵敏,站起身来,将船帆调整了一下,让木筏更加顺风。赵敏抱膝坐在筏上,看着她长身而立,海风拂过弱柳般的腰身,更显得白璧无瑕,仙姿玉质。她心思细腻,自然已察觉到了周芷若的疏远,开始后悔不该给她讲那个故事。一百年前的事了,是真是假还不一定,白白地惹周姐姐不快,真是不值。

      正烦恼时,却听周芷若惊呼了一声,赵敏抬起头来,与她看向同一方向。却见后方波涛汹涌之中,一艘巍峨大船劈开海浪,徐徐而来,黑色的船体仿佛一头巨兽,在黑暗中显得极为可怖。

      “不好,别是海盗吧!”

      周芷若说着便将船帆鼓满,想要逃脱此船的追击,无奈木筏实在太小,哪里跑得过大船。只见那船越来越近,愈发清晰可见,如同一只凌风翱翔的巨鸟,披着沧桑的帆布,随风飘荡,上面粗犷的人们大声呼喝着,用强壮的双手操控着帆布与绳索。周芷若与赵敏身上都没带兵刃,只能拿出那已经断了的屠龙刀和倚天剑,赵敏持刀,周芷若拿剑,虽断了一半,却依然不失锋锐。

      那大船终于还是贴上了木筏,将小木筏撞得都险些翻了,周芷若和赵敏手拉着手,极力维持平衡。船上跳下几个彪形大汉来,个个面目凶恶,手持弯刀,果是亡命之徒。周芷若与赵敏武功都不弱,手上刀剑又削铁如泥,当下便与这群海盗打了起来。击退几波人后,两人身上都已被血浸透,虽未受重伤,却也接近力竭,那船上跳下的海盗还是源源不断,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停!停手!”

      一声清啸,只见一人飘然落于筏上,黑暗中看不清面目,只听得声音是女声,身姿也极为轻盈。这世上还有女海盗吗?你还别说,真有,而且还是这群海盗的头儿。她下令停手,那些海盗便真的停了手,只将二人围住,周芷若和赵敏见状也退到筏子边上,依然举着刀剑护身,趁机调息休息。

      “二位武功不俗啊!这海上风高浪急,你们两个女子怎会流落于此呢?”

      “不关你事!我告诉你,我乃是朝廷的绍敏郡主,贼子快些退开,不然等我父王的战舰到了,将你们都轰成齑粉!”

      赵敏机智过人,她此言一出,那些海盗果然不想杀她们了,刀剑都有些放下之势,好歹是有身份的,拿去换点金银多好。但那女子却道:“大海之上,又不是商旅航道,哪来的战舰,小姑娘胡吹大气,以为我们都是吓大的吗?你们手中拿着的可是江湖上有名的倚天剑、屠龙刀?怎么断了?你们,你们是得了其中的秘密了吗?”

      她几句话便推敲出了关窍,想来也是混迹江湖之人,且心思缜密,绝非凡人。周芷若见状,知道她们打不过这许多人,干脆据实以告:“对,我们得了秘密,正要前往桃花岛。”赵敏听了心头大惊,正要阻止她,但转念一想,那桃花岛周围都是迷雾暗礁,是船舰葬身之处,那些人不懂阵法,去了也是一死。周姐姐定是要借桃花岛周围的大阵,除掉这帮海盗。

      周芷若心思动得极快,趁四面漆黑看不清楚,便将怀中的两片玄铁扔进了海中。身边的赵敏见了,瞬间明白,周姐姐天资聪颖,定是已将那地图牢记心底,她是不想让这些人得到地图,因为一旦他们得了地图,便用不着她们二人了。

      那女子燃起火把,照亮筏上众人,只见二女一清丽,一秀美,皆是倾国之貌,且各持断裂刀剑,更显得风姿绝世,器宇不凡。周芷若也看清了这女子,见她身着青花装,腰佩弯刀,耳戴金环,约莫三四十岁,却因常在海上而饱经沧桑,尤其是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黑夜中的北极星一般,清晰明亮,令人无法忽视。

      “在下郑一艘,乃海沙帮帮主。二位是何人,还请报上名来!”

      “在下周芷若,乃峨眉派掌门。”

      “哦?峨眉派?峨眉派不是灭绝师太当家吗?”

      “先师,先师已经圆寂,遗命由我接位。”

      那郑一艘听了却是一脸遗憾,心想江湖中独领一派的女子本来就少,如今又少了一位,很是可惜。她本是海沙帮帮主的女儿,当年父亲被谢逊以狮子吼震死之后,派中高手大损,群龙无首,她便斩杀异己上位。他们海沙帮也曾得到过屠龙刀,见识过它的锋锐,于是便怀疑赵敏手中的半截宝刀正是屠龙刀,叫停手下一问,果然不出所料。这宝刀宝剑由郭靖黄蓉铸造,如今被郭襄创立的峨眉派破解了秘密,倒也在情理之中。

      “见过周掌门,请问这位是?”

      “她叫赵嵋胥。至于绍敏郡主之名,是她瞎编出来唬你们的。”

      周芷若抢在赵敏之前发话,她知道海沙帮以贩卖私盐为生,与官府不和,恩怨纠缠百年,如若知晓赵敏是朝廷郡主,难保不会直接杀了她泄愤。郑一艘听后只是一笑,她倒是真不在乎赵敏是谁,一心只在那刀剑的秘密之上,便又问道:“周掌门,赵姑娘,你们二位武功高强,又身怀利器,但我们人数众多,只怕时间长了你们也难保安危。不如咱们两方罢战,一起去桃花岛取那秘籍如何?”

      周芷若与赵敏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用出声,也已知对方心意,当即异口同声道:“如此甚好!”两人本来没想齐声说话,又互看一眼,好像在怨对方学自己,然后赵敏又开口道:“只是郑帮主的手下太多,我们畏惧,不方便上您的船。我们以木筏在前开路,你们跟着,如何?”郑一艘知道她的心思,但想着我这船帆大速疾,也不怕你们这小筏子逃走,如有不轨,撞沉筏子,让你们喂鱼也就是了。

      “好,我们这就回自己船上,请二位带路!”

      这郑一艘干的虽是刀口舔血的活,但当了帮主以后整肃帮内风气,禁止□□互殴之风,专找朝廷商船下手,倒也是守诺之人,当下便带着手下以绳索攀回船上,还给周芷若和赵敏留了个火把照亮。周芷若叹了口气,将倚天断剑以绳索系到背上,继续摇橹前行,赵敏则一手拿着火把引路,一手依然拿着屠龙断刀,两人满脸惊魂未定,一会张望那黑船上可有异动,一会瞧瞧前面黝黑莫测的海面,四目相接,俱是忧虑,都不知前路如何,却只能相依而行。

      “何掌门!你去哪?”

      “何茳蓠,我问你呢!”

      何茳蓠刚打包好行囊,放在鞍上,翻身上马上到一半,却被身边那身着狼毛大氅的小郡主一把扯下,要不是下盘坚实,差点就要在铺着一层薄雪的冰上滑倒。她回头瞪着那个害自己险些出丑的女人,怒道:“郡主您这是何意?你我已经两清,我身为峨眉掌门,自然要回峨眉去!”那衡兰郡主却是难过,眼中尽是失望,她见何茳蓠要走,心中焦急,故意拽她,存了让她滑倒好跌到自己怀里的心思,谁知这人下盘极稳,脚下一滑,身子却丝毫没动,不由得很是遗憾。

      “谁让你走了?你问过本郡主吗?”

      “鄙人又不是您的属下,自然想走就走,不需要禀报郡主。”

      “你!好!你走啊!你走嘛!”

      何茳蓠倒是不客气,见她松了手,又是一个利索上马,刚拨转缰绳,那马儿跑了几步,却听身后的小郡主一声尖锐哨声,便不听使唤,转过头来,撒腿就向衡兰的方向跑了回去,在她身前稳稳停住。纳克娅笑着伸手摸摸马头,冲马上的峨眉掌门嫣然一笑,很是得意。

      “你!”

      何茳蓠无语凝噎,她知道蒙古人与马亲近,却委实没想到自己这从峨眉一路骑来的马儿,却也这般听蒙古郡主的话,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从马上下来,背起包裹,心想大不了走路回去,却又被那小郡主一把拽住,软声求着:“何掌门,今日是冬至,你就留下来陪我涮一回羊肉、喝一次奶茶再走可好?”何茳蓠无意间与她目光相接,见美目之中,一丝娇羞,一丝温柔再加上一丝无助,这楚楚可怜的眼神让人不由自主地心软,忍不住想要给予她一切,不管她要求什么,都无法拒绝。

      “我们四川人冬至不涮羊肉,要喝羊肉汤。”

      “可以啊,我吃肉你喝汤。”

      何茳蓠听着感觉不对,却也不好辩驳。她想着若是走路回峨眉,这大雪蔽日的也实在艰难,如果能来上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再走,多是一番美事。她就这么想着,走着,不知不觉间又被纳克娅挽着手,带回了帐篷里。外面的雪下得愈发大了,鹅毛一般,遮天蔽日,小小的帐篷中,两女相对而坐,看着火盆上咕咕冒泡的羊肉汤,四目相对,两颗心却是越离越近。

      “我要喝酸辣羊肉汤。”

      “知道,没问题!”

      “对了,还要有豌豆颠儿。”

      “豌豆颠儿是何物?”

      “就是豌豆尖儿啊,哎呀,豌豆苗!”

      “好,你好生等着,本郡主去寻来。”

      此时另外一边那金顶白身的皇帐中,也煮着一锅乳白色的羊肉汤,那身着石青色对襟行服的皇帝,正卷起她那绣着金龙纹的袖子,用漏勺舀着汤上飘起的浮油。一旁的桌上摆着两盘如雪花般轻薄的羊肉卷,一铜锅热气腾腾的奶茶,奶豆腐,奶嚼口、牛肉干和酥炒米放在青花瓷的小碗中,还有两碗油炸糕。当然,最为惹眼的还是那一大盘饺子,摆在最中间,皮薄如纸,色泽如玉,令人垂涎欲滴。

      “豌豆颠儿呢?”

      “这儿!好不容易找来的。”

      赵敏指指方才怯薛拿来的一大把绿油油的豌豆苗,周芷若接了过来,洗涮干净,正要扔进锅中,却见帐门被人打开了一条缝,伸进来一个漂亮的脑袋。

      “参见大汗!姑姑,您这有没有豌豆...豌豆啥来着?”

      “豌豆颠儿?”

      “对对对!周掌门,有没有豌豆颠儿?”

      周芷若看了看她,将手中的豌豆苗分成两份,一份放在瓷盘中,正要递给她,却听赵敏道:“你有本事自己去找啊,这把豌豆颠儿是英兰找了很久才得来的,不给!”衡兰吐吐舌头,抢在赵敏前面,一把接过那盘珍贵的豌豆颠儿,没等姑姑再说什么,便一溜烟地跑了。

      “她要豌豆颠儿干什么?”

      赵敏咕哝着抱怨,看着周芷若将剩下的豌豆苗放入进汤里,后者却是嘴角弯起,笑吟吟地说道:“看来茳蓠那孩子一时是走不了了。”赵敏听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皱起眉来,似乎很是不快。周芷若捕捉到了她这细微情绪,当下却不点破,只搅着羊汤,待豌豆苗的清香溢出后,便舀了一碗,递给赵敏。

      “你不喜欢她俩在一起?”

      “芷若,你的徒弟很好。但是,但是我特穆尔家有皇位要继承啊!”

      周芷若听了,眼中露出一丝忧伤来,想着我们在一起也没有后嗣,看来你最终还是介意这件事。赵敏喝着羊汤,两只眼睛在青瓷碗上露着,看出周芷若不快,立刻就慌了,放下碗来,正要说点什么解释,却被她一指点在唇上,阻住了话头。

      “敏敏,你...你若是介意此事。我...我是见不得你与旁人成婚生子的,左不过我与茳蓠一起回峨眉就是了。”

      “我并无此意,芷若。我们不一样,我们可以这样,但纳克娅这样的话,再到哪里去找继承人呢?”

      “对啊,陛下对衡兰郡主寄予厚望,对于女子,抓回去玩玩便是,哪能牵肠挂肚,动了真情?”

      “你!你原来一直在暗处听着,却不来见我,果然狠心!”

      周芷若的这句话,正是那日峨眉山上,皇帝对衡兰郡主的谆谆教导。赵敏很清楚,周芷若虽然假死,却一直在暗中观察自己,恐怕那日昏厥在金顶以后,给自己输九阳真气的,也是她。自己当时以为她已死,正自伤心,见衡兰露出心悦那峨眉年轻掌门的苗头,便急忙压制,免得侄女再蹈覆辙,却怎料这伤人的话却全数被暗处的周芷若听了去。

      “我本是不想来的,只是听丁师姐说,你一直心念于我,才回到你身边。早知如此,我倒是自作多情了。”周芷若越说越是伤心,放下手中羊汤,就要出帐,却被赵敏伸手拉住,微一使劲,就拉入了怀中。她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却又被她圈住脖子,吻住双唇,多少伤心之语都被堵在了口中。

      “芷若,我心里只有你一个。若让我与旁人成婚,那是万万不能的。那日我以为你不在了,心中伤痛,不想让衡兰重蹈覆辙,才说了那些气话,并非出自真心。”

      赵敏直吻得周芷若气息不稳,不再反抗,才稍稍放松抱着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膝头坐下,与自己额头相贴,低声说着真心之言,只感觉周芷若眼泪慢慢落下,尝起来十分苦涩,又慌乱起来,掏出怀中的手绢帮她拭泪。

      “你一直带着这个?”

      周芷若看到素娟之上那对相依相偎的墨虾,心中激起万般涟漪,这手绢是母亲遗物,当年她给了张无忌,后来被赵敏抢过,便一直是自己与她的联系。不论何时,郡主也好,帝王也罢,只要这手绢还在赵敏手里,就代表她心中只有自己。

      “我好不容易抢来的,这辈子都不会放手。芷若,皇图霸业于我不过是过眼云烟,衡兰是我选定的继承人,她以后如何决断是她的事情。敏敏特穆尔这一生只爱你,只要你一个。”

      “可我毕竟不能给你后嗣,毕竟心中有愧。”

      “你若心中有愧,我就偏要勉强。芷若,你若是又要离开,我不会拦你,你去哪,敏敏就去哪,天涯海角永不分离!”

      周芷若听到这里,握住她双手,郑重道:“我不会走的,敏敏,我说过永远不走了。”赵敏的一双美目中又噙满泪水,抱住周芷若,在额上,眼睛上轻轻吻过,只觉得两颗心好似被一根红线牵着,每当离得远了,便拽得自己心口生疼,血流不止,不论将来发生什么,都不愿再受这分离之苦。

      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城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月色之下,大都城显得神秘而安静。

      街上满是厚厚的积雪,深夜之中,天子回宫,大军伴驾,马蹄被积雪垫过,声音倒是街巷不闻。此时已过了宵禁,白日的繁华街道上,此时却空无一人,百姓都待在家中,只敢偷偷将窗户开上一隙,窥视天子威仪。但他们以为的天子却并未坐在那高不可攀的象辇之中,而是身着怯薛黑斗篷,骑马行于队伍中,与周围银盔金甲的怯薛女军别无二致。

      “屋檐上有人。”

      “是蛛儿,她在查看有没有刺客潜伏于檐上。”

      周芷若微微抬头,眼中精光一闪,就瞥见几十个黑衣暗卫从屋顶飞过,脚步极轻,踏瓦无痕,却瞒不过她这天下第一的眼睛。她此时骑马与赵敏并行,内力灌注全身,以全副精力查探方圆几里内高手,探知左边几步是丁敏君,呼吸绵长,熟悉的峨眉内功吐纳之法。右边队伍里是冼英兰,所学甚杂,内息悠长却不精纯。再外围便是屋檐上的蛛儿,近年来武功大进,倒是内力深厚,大有比肩宗师之势。

      “你怎么不坐象辇?”

      “我又不是老头子,干嘛不骑马却要坐辇?象辇这种东西留给张丞相他们坐就好了,我还是喜欢骑马。”

      周芷若轻笑一声,望着身边的赵敏,外披怯薛斗篷,内里一袭银白行服,柔滑锦缎难掩王者之气,几条金龙绣在袖口,金丝玉冠束起墨色发丝,秀眉轻扬,对自己嫣然一笑,这副帝王装束配上倾世容颜,真是好看到惊心动魄。

      周芷若不知在赵敏眼中,自己外披金边黑底斗篷,身穿淡青宝里辫线袄,螓首蛾眉,朱唇皓齿,嘴角微微弯起,笑意挽留不住,溢出眼角,也是清丽脱俗,如同夜空中的一轮明月,令天子心神俱醉。

      二人在怯薛军中并肩骑马向皇城驰去,只见那红色的萧墙越来越近,宫殿影子愈发清晰,周芷若心里也慌张了起来。她曾在夜色掩护中潜入宫闱,但此时与宫殿的主人并肩而行,大大方方地自正门入内,心境自然不同,忐忑之中又夹杂着些许期待,满满的都是对未知的担忧。

      天阶夜色凉如水,金水河上周桥横。

      大队人马绵延不断,过了周桥,便到了宫门前。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崇天门”。周芷若抬头望去,只见朱漆门缓缓打开,露出巍峨宫殿,红墙高竖,隔断天地,蓝色琉璃瓦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所谓梵王宫殿月轮高,碧琉璃瑞烟笼罩,那王实普所写的《西厢记》果然不虚。她就那么骑马在门前停住,似乎很是犹豫。要知道一旦入了这深宫,恐怕就再难出去了。她一生在江湖中闯荡,虽有困苦之时,却一直自由自在,此时入了宫门,萧墙之内,规矩繁杂,倒像是飞鸟入笼一般,不由得惴惴不安。

      身边的赵敏只一眼便知她心意,她幼时第一次入宫,也是这样,盯着那四方的天,想着如果永远困于其中,倒不如死了痛快。可天意弄人,最终还是让她成了这宫殿的主人,永生永世不得离开。她以牧人口技示意马儿后退几步,离周芷若近了,伸手握住她的手,四目相接。周芷若感觉她那戴着鹿皮手套的手很是温暖,与自己接触,二人虽都戴着手套,隔着两层皮革,却能感觉到两心相通,俱是忐忑不安。

      “芷若,你若是不愿,那我不会勉强。若是愿意随我进去,我定会护你周全。”

      听了这句话,周芷若心中一颤,当年在益州军营前,她也是这般对自己说的。岁月如梭,她从未食言,自己又何必忐忑?既然答应了她,今生不离不弃,便是刀山火海,有她在旁,又有何惧?想到这里,她对赵敏一笑,轻踢马肚,马儿轻喘着慢步向前,两人便一起跨过了那道宫门,进入了皇宫大内之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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