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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老太监前年收了个徒弟,就是之前给祁昱宸洗头梳发的那个,出了慈宁宫还没走远,小徒弟就急匆匆上前讨教。
“师傅,七公子不得宠,还是去和亲,这么早就走也不见爷爷多重视,往后过年都不知道回不回得来哩,您为何要给他指明路哇?”
眼见着师傅一个巴掌就要拍到他脑袋上,小太监不敢躲,只眯眼耸肩往旁边蹭了两步,赶紧道,“与人为善,与人为善。”
老太监叹口气,无奈,手扬起来又放下。
“就说你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儿的,他和亲的是普通藩王吗,那是大祁唯一的异姓王。再者,这褚国是早几代归顺来的,咱们听了爷爷一语,说是要独立呐,送过去这一个为的什么,你还知不知道?”
老太监见这小子反应不过来的样子,颇有些无奈,在徒弟震惊的表情中道出真正的缘由。
“咱们这么照顾他没别个意思,就是想卖个好儿,等他去褚国的时候带上你。七公子人好相处,看他身边贴身伺候的那两个,就知道他是个不会亏待人的。就算到了那边头几年过得紧凑些,等过些个时日,自然有你的好处。”
小太监想说什么,被他抬手制止了。
“过两天还要送礼单过来,爷爷也会赏些人,我就抢了赏人的活计当面儿把你塞进去。只肖我帮他们找着门路打点打点礼部,七公子和他身边那两个就会记得你,你只管忠心,不用干出些什么事来,就单有我这一层关系他们也定不会亏待了你去。”
见小太监仍不解,老太监停下脚步直摇头,瞥了一眼后面那队不敢抬头的人,又回身拎起小太监的耳朵往前走。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这天要变啦,从先帝指了当今[1]做太子就要变啦!我常在内宫外宫走动,听了不少大人的话头,往后这褚国是定要独立出去的,能不能称霸一方暂且不论,你跟了七公子去只有好处,且听你师傅我的吧。”
两人的对话声音极小,话又说得急,后头跟着的人又离得几步远,没人听的见,只当小太监日常到师傅那里卖乖,不成反被骂。
这边慎行回来,向祁昱宸禀明刚与老太监的对话。
谨言听完就立刻接上话茬,“这老滑头,来了就把我和慎行隔出去,伺候公子更衣本是我们俩的活,他可倒好,门都不让进。这会子装模作样卖好,是有求于人了不成?可咱们是要去褚国的,谁不知道他们都瞧主子没靠山,都等着看咱们笑话,他求得着什么?”
看他板着一张一点表情也没有的脸说这么一长串话,慎行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抬手就要抽他,好叫他不要在主子前面多嘴,谨言就抬胳膊挡脸边后退边“好哥哥,好哥哥”地求饶,被祁昱宸拦下了。
“恐怕确有什么需要我们照顾的人,且与他不是交往甚密就是沾亲带故,不知道是这头带过去还是那头等着的。你去时留意着点儿,跟接应你的仔细打听打听,他应是个知道许多消息的。”后半句是对慎行说的。
“诶。”慎行答应,“但是主子你得管管谨言的嘴,别老抢在您前面儿说话,这是在咱们宫里,谁也不敢说他什么,要到了外头,不定背后怎么讲究。”
谨言也知道自己多嘴,两巴掌打在嘴上,低垂眉眼,面无表情的愣是让人瞧着像只受委屈的大狗。
谨言慎行两个原不叫这名字,是在祁昱宸身边呆了两年之后先太后改的。
为的就是告诫他们一个要管好自己的嘴,一个要管好自己的手,别犯嘴欠手贱的毛病,可惜他们主子护着他们,在慈宁宫里头没人敢说道,这么多年了竟也没甚长进。
此事不再提,谨言慎行两个服侍祁昱宸午睡。
好不容易办妥了太后丧事,他们公子近两月来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两个不叫人进屋打扰,悄摸儿做自己的事儿去了。
慎行这边在隆宗门跟一个管事摸样的太监碰了头,从袖子里掏出荷包用手挡着往前递。
“今儿不该叫公公屈尊来等小的,您且多包涵,这些个都是小的孝敬您的。”
“怎的说这话,公公也是要做总管的人,怎好叫屈尊呢?”
两人好生推脱一番,总算是让管事模样的太监收了荷包。
“公公放心,元公公(之前宣旨的老太监)交代了,教咱们好生筹备,要是有什么特别要带的,只管告诉咱们,礼单在封赏公子时就早早拟好了,这草稿公公拿去好好瞧瞧。”
只见管事的拿出一小卷包好的纸筒,径直递到慎行手里头,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慎行在原地站了片刻,将纸筒小心翼翼放到袖口里,往回走的路上不由想起管事的太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满宫上下都知道,七公子是最和顺不过的人,只当今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往褚国带的一应都降了级,公公回去好生安抚,万不能教公子想差了。”
“公子可是醒了?”慎行回来估摸时候差不多了,问守门的宫女。
“公子早一刻就起了,这会子谨言公公正陪着在书房。”宫女双目紧盯脚尖,微弓着身子答话。
慎行点头,回身抬脚往书房走。
“公子,元公公是自小就进了宫的,早两年再没亲人来探视,也没听说他哪个徒弟被指去了褚国,能有甚么人要咱们关照?”
谨言研墨,但是嘴闲不住,眼睛倒是盯住了砚台,半寸都不带移开。
书案旁,七公子已换下紫色宫装,着平日里浅青色天丝中衣,外罩乳白色提花绡,腰间的禁步是个青白玉圆环,环中间坠着一颗小巧的同色葫芦,垂下来的渐变缥碧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一双水色绣银丝翘头履顶两颗浑圆白玉珠子从裙摆探出,脚步挪动间显出俏皮来。
“公子,我回来了。”
慎行走到门口,正好听谨言絮叨,报了一声,还没等他家主子说完一个“进”字便推门进来,只脚刚落进书房就暗道自己管不住手脚,光想着如何说教谨言自己不做改变怎了得。
祁昱宸视线从宣纸上抬起来,直直望向慎行,左眼角下的朱红泪痣在窗缝泻进来的日光中略显妖冶,乌黑的眸子闪烁着清亮的微光,只一个眼神就让人读得懂他要问什么。
“这是礼单的草稿,元公公送完圣旨给打点了一二,管事的公公且一见着我就给了,有什么特别要带的都能跟管事的说。”
慎行抿唇,深深低下头,两只手放在身体两侧握着拳拇指和食指不停地蹭,极力抬眼瞅,瞧见主子浏览礼单神色逐渐失落才缓缓继续。
“只一应陪嫁都降了级,说是叫咱们体谅……”声音越来越小。
谨言此时也不再多嘴,只抓在一起的一双手越抓越紧,和慎行一起盯着自己主子。
太后走得匆忙,主子这些时日哀痛疲惫、劳心劳神,如今圣上小物件儿般把他送去褚国,甩包袱般的态度着实叫人恼怒,他们只怕这一层一层下来,压垮了主子。
“连嫁妆单子都理出来了,还要告一声礼部辛苦。”
七公子迅速恢复了平静,眉眼间皆是淡然,大概是习惯了皇帝的忽视,不被偏爱的事实被深深刻进骨子里。
“慎行,改日你还要去趟宗隆门,递银子给侍卫叫再见一面管事的,就说礼部妥帖,再打听褚国风土人情、新主有甚喜恶。”
“这回的话分明就是叫主子吃亏也别说出来叫他们为难!怎么,他们为难不得,主子就为难得?有甚么好谢他们的!”
谨言低头瞅自己脚尖儿,嘴里嘟嘟囔囔,还要说些什么,被慎行踹了一脚好不容易住了嘴,嘟嘴斜眼瞪着慎行。
“这回原也不是要礼部加上什么显身份的器物,元公公的本意就是叫咱们多探听消息,好斟酌从这殿里带些什么过去。”
七公子搁下刚拿回手里的笔,示意两人冷静,“再一个,咱们去褚国可不是享福,父皇把我赐过去便是叫那新君难堪。”
拿起慎行回来前写好的大字,七公子继续解释。
“听闻先几代褚王就上书独立、与我祁国平起平坐,褚新君求亲是在试探,父皇此番赐婚便是在警告。这样想来,现在拟来的嫁妆单子能有郡主的规格已是很好了。”
谨言抿嘴,仍是在赌气,慎行深吸一口气,“既如此,咱们带什么去还有甚么必要,不一样不招人待见。”
谨言瞄一眼慎行,狠狠点头,接过主子递来的大字,好生收到匣子里。
慎行上前扶住主子伸来的手,搀他坐到窗边的罗汉床上,端来早准备好的冰碗,伺候吃两口,又递了手帕擦嘴。
他们两人心里明白的,自家主子心里只会更明白,说出来反倒叫人后悔。
只是看主子越长大越无欲无求,平日里过得比老太妃们还寡淡,真怕他哪天被压得想不开做出些什么疯狂的事来,或者早早就心死了。
果然,七公子半晌不见回应,只神色淡淡推开慎行再递过来的冰碗,拿起茶杯垂眼轻嘬一口,端着茶杯不动,缓了好一会儿又瞧着窗外愣神,“你明日就去吧,尽早些。”
慎行应是。
华灯初上,月色朦胧,半空中弥漫着夏日夜晚独有的水雾,宫道上偶尔路过太监宫女都模糊成阴影,祁昱宸在梳妆镜前望着撑起一半的窗口。
等换完身上的衣服,他把谨言、慎行赶到前厅,说要自己呆会儿。
两个刚升了职位的小太监如临大敌,得知主子只是想自己看看书才稍微放松,只退到屏风处就说什么也不肯再退,低头不看主子便是。
祁昱宸无法,对这两个自己宠惯了的“玩伴”他也没法真狠下心,此时悄悄叹口气,从枕边摸出一本旧笛谱,翻开后摩挲着书页,仿佛发呆般许久才会翻到下一页。
[1]当今:当代皇帝的代称。
大多数礼仪规制为作者杜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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