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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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皇帝照常上朝，问大臣们如何看待褚国求娶一事，众人皆答不应许嫡公主，七公子、九公子都是皇子，身份上足以安抚褚国，哪个都可以。
朝中大臣推荐七公子的，表面上是许嫁嫡子，说褚新君娶了祁国嫡公子面上有光，但公子到底身份低微，私底下何尝不是借机敲打、羞辱褚国的意思，谁人会考虑七公子往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两日后，太后出殡，皇帝亲自携皇后、贵妃、淑妃、德君和丽嫔送至宫门，返回时丽嫔突然心悸，晕倒在夹道上，宫人忙将丽嫔抬回寝殿，蒋氏又急忙命人传太医。
太医诊脉后连连摇头，示意皇帝早做准备，说是近来为太后哭丧白日疲惫，外加晚上休息不好，引老毛病发作，恐此急症不好救过来了。
像是为了应太医的说法，午时不到丽嫔在昏睡中就走了。
新丧加旧丧，后宫只是草草收拾了丽嫔的遗体，并未停灵，准备明日一早就挪去皇陵。
丽嫔有一子，是六皇子，比七公子大半岁，正是需要人照料的年纪，丽嫔这一走，后宫中没有子嗣的妃嫔倒是都有了念想。
六皇子与二皇子送太后仪仗至城门，回来后听闻母妃去世，悲痛之下加之暑热上火发起高烧，浑浑噩噩，对着空气叫母妃，竟是说起了糊话。
蒋氏主持事务，发现六皇子高烧，立刻叫人挪去坤宁宫，原话说“别是因为六皇子年纪小冲撞了，传太医好生照看。”
丽嫔乃六皇子亲生母亲，本该悲痛至此，也算全一段母子缘分，何来冲撞一说，不过是她也动了做养母的心思，且不提一众妃嫔如何冷眼看她这副急功近利的嘴脸。
七公子不像二皇子与六皇子，只能在一处小门目送仪仗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仍执拗地盯着灰蒙蒙的天、乌青的宫道石板和宫道两侧殷红殷红的高墙。
转身回宫时他身形恍惚，幸而被紧跟在身边的小太监扶住，两人就这么不急不缓地往回走。
七公子本就不愿惹人注目，太后薨逝后，更是少有人在乎，无人主持他挪出来单独居住的事宜，故仍在慈宁宫西耳房居住。
往日夹道上除了洒扫的太监宫女再没别人，冷清的很，这回离寝殿还老远，就能瞧见乌泱泱一堆人，为首的不停说着什么，回头见两人缓步走来，弓着身子快步上前，擦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七公子，奴才可算等着您了，您快换身衣裳接旨把！”
不明就里的二人不等有所反应，就被宫外头的一队人马簇拥进了寝殿。
七公子打小就没被这么多人服侍过，太后深谙自己过世后不会有人照料他，所以也从不过分宠溺，这会子不算门外拿着各种赏赐礼品的，光是手捧各种衣衫的宫人就有十一二人之多，着实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之前跟在主子身边的谨言被来人拦在门外，和慌忙赶来的慎行撞了个正着，两人交换信息，除了知道这队人是皇帝派来的其他一无所知，只好在门外急得跳脚，时不时拍拍门问里头的老太监，“公公行行好，让咱们进去替主子更衣吧。”
门里头不似外面两个不成熟的，明明十来个人忙前忙后，却不曾发出什么声响，之前为首的露出谄媚到有些狰狞的笑容和七公子解释。
“七公子，咱们是爷爷[1]派来服侍您梳洗更衣的，过会子收拾妥了您再接个旨，外头那两个小兔崽子怕是没见过这么繁复的衣裳，别再手忙脚乱地扯坏喽，在外头等着也不消停，奴才这就叫他们安静安静。”
七公子忙扯住老太监，只朝外头喊自己无事，让他们俩安心候着，才止住老太监往外走的步伐。
刚开始他以为就是简单换身衣裳，没成想还要沐浴焚香。
浴桶里的水被花瓣浸泡成淡粉色，七公子呆呆地看着水面漂浮的玫瑰花瓣，任宫人身前身后地摆弄，在宫女抬起他的手臂擦拭腋窝时不动声色地往后撤，又被强硬地拎回来，身后一个擅长洗发梳头的小太监仔仔细细护理着头发，恨不得每一根发丝都变得柔顺、染上香气，躺在浴桶里周围蒸汽缭绕，让近日来本就疲惫的小人儿醺醺然眯起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能入眠。
老太监一直在一旁监工，不停用手指指点点，“皂角，皂角和上玫瑰花蜜，哎呀，说了多少遍了，帕子擦完要用玫瑰胰子再擦一遍。”
伺候的宫女太监不敢怠慢，按照他的指示拾掇七公子。
从浴桶出来，又有宫女来涂香膏，也是玫瑰味儿的，刚洗头发的小太监绞干了头发又给抹上薄薄一层玫瑰油油，等七公子被簇拥着出门时慎行被浓郁的玫瑰香气迷了眼，冷不防打了个喷嚏，被老太监朝后脑勺抽一巴掌，往前趔趄两步。
谨言愣在原地——从没想过他家公子打扮起来竟如此精致。
两弯黛色的远山细眉下时常被鸦羽般睫毛遮住的乌瞳直向他望来，如秋水又如寒星，直望到人心里去，仿佛能够洞察所看之人的想法，左眼角下朱红泪痣在搽了脂膏、如荔枝肉般白皙的皮肤映衬下似在发光，摄人心魄，展现出了与其年岁不符的妩媚，小巧的唇上点了薄薄一层口脂，似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樱桃，在阳光照耀下闪着点点金色，惹人采撷。
紫色的宫装外衫上用银线绣着五只形态各异的孔雀，孔雀的眼睛处嵌着金红色宝石，熠熠生辉，一头乌黑秀发因年龄小而只是在近发梢处用淡紫色带子系起来，垂下来的几缕搭在广袖上，银白的绅[2]勾勒出他细腰的完整形状，红绳系着的雕有孔雀的玉牌压住长及脚面的下摆，绣有银纹的月白中衣盖住深紫色的鞋面，云头履的深色厚底上规整地镶着一圈大小相似、色泽均匀的珍珠，好一个如玉的贵公子。
等等——紫色？！
谨言、慎行不由得心里发慌，主子不曾出宫立府，不曾许配婚嫁，也没有封号，如何穿得了公子最高级别的宫装才会用上的紫色？
逾制可是杀头的大罪！是，是公公弄错了吧，一定是的。
两人刚要上前，就被老太监带来的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七公子被带到前殿接旨。
七公子垂首正跪于殿门前，听候老太监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藩属国褚，新君继承，效法先代，求亲我朝，永结秦晋。朕七子祁昱宸，秉性端淑、温良敦厚、聪慧灵敏、品貌出众，宜登显秩，以表令仪。是用封为和硕公子[3]，与之匹配，着礼部筹备，日过半旬携仪仗前往，等待及笄，择吉日完婚，钦此！”
老太监的声音如晴空炸雷，震得主仆三人动弹不得。
殿前的阴影里本是最凉快的地方，日光正盛时墨绿色的青石砖升腾起屡屡寒气，每每走到这里都让人仿佛得救般舒口气，这时只冻得三人浑身僵直，后背手心具是冷汗。
这是要他家主子下降[4]藩王！
五日后出发，只带些日常用品和需要交换的信物，一应陪嫁[5]都要等及笄礼时送去，此时就算礼部再精心准备，也不过是草草应付了事。真的等七公子人去了褚国，也没有谁还会真心替他操办，送去的嫁妆，可想而知，只大面上过得去罢了。
一国嫡公子的婚事竟如此草率！
提前六年前往褚国，明面上好听，这是大祁唯一的嫡公子，送过去培养感情、加固两国友谊。可谁不知道实际上这藩属国早就与祁国平起平坐了，怕不是去做个人质，牵制新君和褚国前几代君主一样，不要轻易独立了去！
要么上有仅大三岁的五公主，年岁上更匹配，下有不过小两岁的九公子，身份同是公子，为何偏偏轮到他？
“七公子，快接旨吧。”
老太监极力做出慈祥的样子，弓着腰把明黄色外皮的圣旨往前递了又递，那张做惯了谄媚刻薄表情的脸却显得格外狰狞。
“这褚国的藩王还未束发便破例承爵，老王爷后院儿也干净，只有个嫡母在后头坐镇，且藩邸还不曾有媵妾，如今看来是不可多得的良人呐。您这回提前过去培养感情，不说是两小无猜，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况若要纳妾您还能亲自掌眼，这往后的日子可有享不尽的福哟。”
老太监把圣旨递到七公子手边，听他道一声“儿臣接旨”就赶紧伸手扶他起来，没接着打赏也不在意，笑呵呵地提点，“等过了爷爷理国事的时辰，您就快去谢恩吧！”
谨言、慎行这才反应过来，一个去搀他家公子，一个弓着身子将老太监送出慈宁门，悄摸摸塞过去一个荷包，瞧着老太监掂量之后突然变大的笑容就知道分量不轻。
趁塞过去的赏银还热乎着，慎行赶紧陪笑，一面儿又把话题往该说的地方引。
“早听闻公公在司礼监是不多得的善人，常在内宫外宫走动，与外宫礼部的人甚是熟识，这回得亏是您来宣旨，要么小的可不知道找谁去问问礼部的门道，打听打听褚国风俗，也好叫他们给咱们公子上上心……”
老太监被慎行夸的叫一个天花乱坠，飘飘然眼睛眯成一条缝，连连拍他稍显瘦弱的肩膀，又用食指隐秘地指向慈宁宫的匾额，又反手当在嘴边，用压着嗓子导致有些沙哑的声线细细解释。
“你小子可是跟对了主子。你只管到隆宗门去，我叫人未时三刻在左边儿的掖门处等你，到了他自然知道要带你去哪、给你什么东西，往后要打听什么消息或是打点一二都可找此人，你只管这般那般……”
慎行被拍得踉跄，落后他半步往前走，口中不停恭维，心里却仔仔细细记下老太监说的话，站在宫门口目送他带着一队人远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