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未醒时》兔不秃

5、Undefined

　　人在后排坐，锅从天上来。
　　秦雾不禁想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们的班长同学，一招“祸水东引”全浇她头上。

　　她不着痕迹地收起笔，在杨老师望过来之前直起身子端正坐好，一副认真聆听的专注模样。
　　就听他问：“秦雾，你也想去看晚会吗？”

　　说想去，那就是作为数学课代表却让老师下不来台。说不想去，怕是会成为全班公敌。
　　做人真的很难。

　　秦雾表情淡漠，摇了摇头，同学们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凶神恶煞起来。

　　她慢吞吞开口：“这两天有点感冒，本来是想早些回家休息的。”
　　“不过老师，今年是我们在高中的最后一次跨年，大家都很珍惜这次机会，也珍惜一起度过的三年时光。如果去不了的话，相信很多同学都会觉得非常遗憾吧。”

　　这话一说，班里氛围顿时团结友善起来，响起一大片附和：
　　“对啊对啊！”
　　“老师！连亲爱的课代表都说了！我们会很！遗！憾！的！”
　　“老师我求求你求求你了！我们下次一定考第一！”

　　可活阎罗终究是活阎罗，掷地有声道：“不可能！”
　　“别想拿秦雾当挡箭牌，这次数学全年级145分以上就两个，隔壁闻屿川147，而秦雾是九所学校唯一的满分。你们也不想想你们比二班高的那0.1分哪儿来的？”

　　“噗。”坐在秦雾前排的班长陈峋，也就是刚刚“祸水东引”的那位仁兄，突然笑出声，肩膀一抖一抖的。
　　被台上的老杨恶狠狠瞪了一眼，瞬间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试卷传下来，先是自由订正。
　　陈峋直接把秦雾的试卷扣下了，打了声招呼：“学霸，卷子借我参考一下噢。”
　　“嗯。”

　　借此机会，他侧着身双手合十，诚恳道：“实在抱歉啊，刚刚真不是故意推你出去，但全班那么多人，也就你这个宝贝疙瘩说话还管用些。”
　　“这两天川儿那个混蛋一直叨叨晚会，我是真的很想去！”

　　秦雾默了默，说：“……要不我再去跟老师争取一下？”

　　秦雾的同桌有气无力道：“难噢，老杨这臭脾气大家都知道，比驴还倔。”
　　陈峋的同桌也回头说：“学霸，很感谢你为大家挺身而出，但我又很怕你再去求情会适得其反，说不定老杨一怒之下让元旦作业超级加倍。”
　　三人齐齐哀叹。

　　秦雾耸了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陈峋：“唉算了，说点高兴的，你们知道我刚刚为什么笑吗？”
　　秦雾没说话，同桌姑娘问：“为什么？”

　　“因为，”他再次憋不住笑，“闻大少爷说他最后一题全写出来了，这回数学绝对能满分。”
　　“我不信，所以我俩打了个赌，就赌A家那双新出的限量球鞋。”
　　“最搞笑的是，那双鞋的价格刚刚好是他这次分数后面加两个0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雾：……不是很懂你们有钱人的笑点。

　　“学霸，大佬，我在此郑重地感谢你，每次考试坐他前面都能把他的智商踩下去。”
　　陈峋觉得如果天不怕地不怕的闻少爷有克星，秦雾绝对是无冕之王。

　　秦雾提起嘴角，露出个礼貌微笑。
　　陈峋这扣锅技术大概能和闻屿川的扣篮技术打个五五开，真不愧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
　　而且这话大概率也在闻屿川面前说过，替她把仇恨拉得很稳。

　　她想起早晨刚进办公室，一眼就看见闻屿川站在杨老师旁边，两人看着桌上的试卷正讨论。
　　听见开门的声响，闻屿川侧着头，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又收回视线。

　　她放下手中的数学作业就准备离开，杨老师却冲她招招手：“秦雾，过来一下。”
　　“说说看这倒数第二题，为什么分类讨论出来的三个结果都可以保留？”

　　秦雾看了一眼题，简单阐述思路，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闻屿川的卷子。

　　先是瞄到最后一大题，在这回考试中难倒一大片英雄好汉，但之前闻屿川问过她一道类似题，来自某届奥数国赛的压轴，那道情况更复杂，所以这次的题他能做对也很正常。
　　然后倒数第二题……嗯？

　　她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其实并没有什么意味，但闻屿川脸色一凝。

　　杨老师：“小川啊，知道为什么第三种情况的解不能舍了吧。”

　　秦雾看他也是这个原因，明明都已经算出了正确答案，结果代回验证的时候，中间有一步值算错了，导致最后求出的值域不对，他以为结果不在范围内，把正确答案舍掉了。批卷的老师也是心狠手辣，直接扣了三分。
　　出卷人挖的坑闻屿川都一一躲过，到头来自己挖了个坑跳进去。

　　秦雾绷着唇，不敢流露丝毫笑意，谁让身旁那道视线叫人如芒在背。

　　“不过我也要说你，秦雾，”杨华抽出了她的试卷，屈指在最后一道大题上敲了敲，“第三小问的证明你直接用了大学的定理，错是没错，但要碰上个更严格的改卷人，肯定会扣你步骤分。”
　　“你看闻屿川这里就从已知条件推导，过程很严谨，用的也全都是高考知识点。”

　　两张卷子摆在一起，最后一题都是满分，但一眼看去差别明显。

　　闻屿川那边的推导步骤工整排列着，逻辑清晰环环紧扣，字迹更是遒劲清逸仿若艺术品。
　　大概是阅卷老师会供起来当作典范的那种赏心悦目卷面。

　　秦雾这边，她的字相较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要狂放得多，写下的每一步都像精准计量过，不偏不倚地踩在标答给分点上。

　　同样是满分，她的字数却比闻屿川少上三分之一。

　　秦雾认错态度相当端正，一板一眼道：“对不起老师，下次我一定注意，不会再犯了。”
　　耳边传来一声轻嗤，她装没听见。
　　……

　　眼下，趁着周围人都埋头订正的空档，秦雾从桌肚里掏出她那部二手市场淘来的破手机。

　　和闻屿川的对话框里先是早上他发来的那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考试的时候又睡着了？]
　　秦雾也懒得说什么，回复：[。]

　　闻屿川没搭理，直到刚才，又发来新消息：
　　[你们班晚上考试？那晚会呢？]

　　消息还挺灵通。
　　秦雾垂眸，面无表情地打字：[去不了（摊手.jpg）]

　　*

　　晚自习铃声响起，体育馆里跨年晚会正式开始，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同一时间，教学楼四楼的教室，同学们奋笔疾书，笔尖倾泻的“唰唰”声连成一片。

　　秦雾做完后提前交了卷，收拾好书包，走到讲台边对杨老师微微欠身，笑容乖觉：“老师，我先走了，祝您新年快乐。”

　　“好好好，也祝你新年快乐。生病了就早点回去好好休息。”杨华扶了扶老花镜，满意地看着手里刚改完的试卷，“假期作业太多的话，数学卷子就先别做了，养好身体要紧，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活阎罗面对得意门生时也笑成了弥勒佛，而台下还在答题片刻不敢停的同学们则满脸麻木。

　　秦雾轻手轻脚走出教室，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挂着的笑也随之落下。
　　边走，边面无表情地揉着手腕，她平时做卷子有自己的节奏，写快了还挺累的。

　　整栋楼只剩他们的教室还亮着灯，长廊之上空无一人，冰冷的穿堂风掠过，她缩了缩脖子，看了眼手表。
　　皮质腕带上有岁月斑驳的痕迹，表盘玻璃略显毛糙，但还是能看清，此时距离考试结束还有45分钟，距离闻屿川的表演开始还有20分钟。

　　她慢悠悠地晃下楼。
　　午休时她找纪检部的学妹要了份今晚的节目时间安排，闻屿川在靠后位置，倒是省去她不少力气。

　　后来秦雾回想起这一天，才发现大概冥冥之中命运早已给出警示。
　　可惜，她素来是不信命且一意孤行的人。

　　她裹紧身上的校服，像只渡冬的企鹅般穿过寒风凌冽的操场，远处新建成的室内体育馆灯火通明，仿佛黑暗中满载欢笑的方舟。
　　临到目的地前她拐了个弯。

　　体育馆后面就是学校的临时停车场和后门，后门外是家便利店，平时饭点人潮汹涌，现在所有人都去看晚会了，自然门可罗雀。
　　她走进去，兜了一圈，踌躇一会儿，最后从保温柜里拿了两瓶热可可，入手是极为熨帖的温度。

　　老板因为她之前帮忙修过店里的扫码机器，和她还算熟，结账时接过饮料，定睛一看，“哟”了一声调侃道：“真不愧是跨年夜，铁公鸡都舍得拔毛了啊。”
　　要知道自从他认识这姑娘以来，就没见过她买除了矿泉水以外的其它喝的，连矿泉水都只买最便宜的那种，今天居然会买高端货。

　　秦雾微微一笑，扫码付了三十六块钱巨款。
　　矮矮胖胖的饮料瓶一左一右揣进外套口袋，冰凉的手也塞进去。
　　舒服。

　　五分钟后抵达体育馆。

　　霁云中学是临海市顶级的私立高中，富得流油，新建成的场馆巨大，入口就有好几个，她迎着寒风踩过外面高高的阶梯，一路爬上看台区顶部的入口。

　　门边站着一男一女，是执勤的纪检部干事，吸着鼻子，冻得瑟瑟发抖。
　　见有人来，他们刚想伸手拦下检查学生证，毕竟今晚已经抓到一堆外校过来浑水摸鱼的，但看清来人长相时，却热情地打了声招呼：“秦学姐！”
　　“学姐怎么才来啊，已经开场好久了。”

　　秦雾笑着点头：“我来找人，你们执勤辛苦了。”
　　她侧身走进去，绕过长长的通道，推开尽头的门后眼前大亮，人声鼎沸。

　　她出现在看台的最顶端，只听下方的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报幕道：“接下来的节目是由高三创新二班的闻屿川同学带来的原创歌曲《玫瑰眼》，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