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未醒时》兔不秃

6、Undefined

　　时间掐得刚刚好。
　　秦雾扬着眉梢，她踩点的技术总能精准到秒，今天也是正常发挥。

　　俯瞰全场，可以容纳数千人的场馆居然座无虚席，不少没找到座位的同学干脆簇拥在看台栏杆边观看。
　　居然还自带荧光棒和灯牌，不知道的还以为学校来了什么超级巨星。

　　秦雾懒得到处找座位，把身后沉重的书包随手放在地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栏杆。
　　这边视角勉勉强强，没什么人站，颇有高处不胜寒之感。

　　翩翩少年拎着吉他走上前，正装校服的白衬衫和藏蓝西裤被他一穿就像高级定制。
　　服装熨得一丝不苟，线条明利，衬得人肩宽腰细，比例惊人。

　　他抱着琴在立麦后的高脚凳上坐下，修长双腿随意舒展，袖口向上翻折，露出一截冷白凌厉的腕骨。
　　全场欢呼声迭起。

　　随后上台的还有几个同学，基本都是艺术班学音乐的，秦雾偶尔听他提到过。
　　而当叶玫站定在闻屿川身边时，台下寂静片刻，旋即爆发出巨大的起哄声，前排甚至有好几个男生手指抵在唇边猛吹口哨。

　　在此就不得不提霁云中学的几位风云人物。
　　比如创新二班的校草闻屿川，出身显贵，容色卓绝才华横溢，性格虽说张扬了些，但品性无可挑剔，真正傲立云端的天骄。

　　又比如校花叶玫，艺术班明艳乖张的小提琴魔女，年纪轻轻已经拿过多项国内外大奖，还没毕业就收到了世界知名音乐学院的offer。
　　大概也是众人眼中少有的能与闻屿川相配的女生。两人家里是世交，是从小到大都同校的青梅竹马。

　　论坛诸多吃瓜群众为霁云中学的风云人物们编排了无数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六角恋八角恋信手拈来，cp粉们各举大旗为爱发电，同人文的情节跌宕远胜八点档电视剧，文采斐然吊打绿站金榜网文。

　　秦雾……也不知道排到了哪个犄角旮旯，谁叫上“霁云群英榜”的首要前提是“帅哥美女”呢？

　　她在论坛被提及的次数不多，这让她很欣慰。
　　频次最高还是去年某段时间，都在问闻少爷怎么还能容忍她带着纪检部到处蹦跶，到底什么时候能把她干掉。
　　弄得她像是什么人人喊打的反派boss。

　　要么就是每次大考前被象征性地拜上一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已经得道飞升。

　　现在，校园绯闻里天生一对的男女主角携手亮相宛若偶像剧，便宜了观众席上满地乱窜的猹。
　　秦雾手肘搭在栏杆上，撑着脑袋，觉得能亲眼见到人类大型返祖现场也是蛮新奇的。

　　前奏响起，旋律熟悉。
　　只是这次的吉他声里混合了悠扬的小提琴，令整首歌层次分明，质感再度升华。
　　两种乐器声交织缠绕着不分彼此，一如台上二人的目光。

　　进入副歌前，她看见闻屿川朝叶玫微微点头示意，侧颜线条清隽流畅，神色少有的显出几分温柔。
　　小提琴声灵动又丝滑地跃至高潮，女孩脸上绽放一个极其明艳动人的笑，张扬的酒红色大波浪长发飘摇着，似娇艳欲滴的玫瑰刹那盛放。

　　秦雾是第一回听见歌词。
　　饶是再迟钝的人，结合眼前赏心悦目的场景进行合情合理的分析推断，多少也能领会一点弦外之音。

　　她兴味索然地耷下眼皮，觉得闻屿川这次的玩笑未免有些无趣。

　　真要秀恩爱的话，在校内校外一千多双眼睛下出尽风头还不够吗？非得把她这个路过打酱油的也忽悠来当爱情见证人。

　　和她相隔不远的观众席上一派热火朝天：
　　“完蛋，我们的男神女神要内部消化咯。”
　　“啊啊啊啊我高一时候就嗑到他们俩了。”
　　“我有罪，我在初中部就嗑到了。”
　　“我眼光真好！全宇宙我的cp最般配！”

　　也有少女心碎了满地还要苦苦挣扎的：
　　“你们别胡说，不就一起表演个节目吗谁说在一起了？”
　　“闻学长眼光不可能那么差！”
　　“叶玫都换了几个男朋友了也就你们这帮没长眼的喜欢！”

　　还有外校的小粉丝捶胸顿足的：
　　“呜呜呜我特地翘了晚自习坐地铁赶过来，不是为了看这个的！”
　　“我人有点不舒服了，之前花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票……”

　　听到这句，秦雾额角一抽，难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按照常理，这时候她本该揣着新进账的门票钱，要么已经在回去的路上，要么在宿舍挺尸，或者去食堂，食堂有夜宵供应，跨年夜或许有平时吃不到的好东西。
　　再不济也可以继续待在教室里蹭暖气，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

　　而不是肚子空空吹着冷风，在这里浪费生命当校园偶像剧npc，还是因为不会拍手叫好所以不会有镜头的那种。

　　旁边观众席上起哄的争论的甚至还有破防大哭的，她觉得有种热闹的好笑，扯了扯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

　　又想起闻屿川那句“错过就等着后悔一辈子”吧。
　　她居然信了他的鬼话。

　　不知是心疼失去的那一份的“新年快乐费”，还是单纯不喜欢这样过于吵闹的场合，亦或者别的什么，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胸口不上不下，无端烦躁。

　　她抬手摁了摁太阳穴，轻吐了一口气。
　　眼前的表演乏味，观众席的喧嚣又让她毫无蹲在一旁看八卦的闲情雅致。
　　表演还没结束，她捡起地上的包甩到背上，转身离开，仿佛从未出现过。

　　门在背后关上，隔音很好，掩去一切沸腾声响。
　　通道寂静，光线暗淡，她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外面又碰上尽忠职守的学弟学妹。

　　两人见到她皆是一愣：“学姐，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
　　秦雾耸耸肩，温和浅笑中又似无奈：“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大概是先走了吧。”

　　“啊，太过分了！”学妹替她愤愤不平，“敢放学姐鸽子，考神诅咒他下次考试离及格只差一分！”
　　秦雾咧着嘴笑了声：“那好像不太可能。”

　　她掏出口袋里还热着的可可，一左一右抛给他们：“今天辛苦了，注意保暖，别感冒。”

　　学弟学妹捧着温暖的饮料，眼含热泪感动至极：“谢谢学姐！”
　　“呜呜呜学姐你真是大好人！还是你最疼我们了！”

　　秦雾朝他们随意地摆摆手，转身离开。

　　整个学校都笼罩在浓稠夜色中，路灯是空茫死寂的白，毫不留情地扯开半空中氤氲的湿冷薄雾。
　　她踩在光与暗的边界上，缩在口袋里的手摸到半条薄荷硬糖，上面还沾着饮料的余温。

　　私立高中外的超市进货也讲究档次，起码不会卖这样看上去像三无产品的便宜糖果，但那是她的常备品，价格低廉，口感强劲，适合犯困时拿来醒神。

　　秦雾剥开简陋的包装，往嘴里丢了一颗。
　　咀嚼时坚硬的糖块摩擦牙齿，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像在咬冰块。

　　辛辣在口中炸开，直直涌上头顶，腊月的凌冽寒风呼啸着刮过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又不讲道理地灌进嘴巴和鼻腔，裹挟着薄荷的冰冷一路向下。
　　糖块并没有嚼得很碎，吞咽时棱角划过喉管，带起一丝微不足道的痛感，顷刻间又被尖锐刺激的味道覆盖。

　　她又剥了一颗，咬开，咽下。
　　两颗糖下去，五脏六腑都冻得有些麻木，方才那股突兀又莫名的闷滞感似乎消失了。

　　秦雾伸手搓了搓冻得发僵的脸，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顶上，缩着身子继续往前，离身后的热闹越来越远。

　　身体空荡荡的。
　　吃糖没用，没吃饭真是又冷又饿。

　　*

　　八年过去，台上的男女已经站在各自领域的巅峰，并肩而立时宛若日月相映生辉。
　　当年的体育馆对他们来说似乎已经太过狭小，于是他们在光芒万丈的巨大舞台，在数万人的欢呼雀跃中望向彼此。

　　秦雾这回终于能坐在座位上安稳欣赏完全程，在曲终后送上掌声，戴着手套的手拍起来，声音闷沉。

　　叶玫先下台，闻屿川挥着手告别，清润嗓音在三个小时的演唱后难免染上些许哑意，更添几分磁沉性感，极尽温柔地说着“晚安”。
　　这句“晚安”对台下的粉丝们来说却注定不会生效，因为像他这样的人，似乎天生就知道怎么让人心动得睡不着。

　　他退场的那一小段路，粉丝们几近癫狂，呐喊尖叫声嘶力竭。
　　喊什么的都有，喊的最多的自然是那句“我爱你”。
　　像是要在盛宴落幕前挥洒尽所有力气，奔赴最后的狂欢。
　　……

　　晓宁忙得焦头烂额。
　　方才表演还没结束，她那上百个群聊就不断涌现新消息，讨论的话题自然离不开闻屿川和叶玫。

　　闻屿川这些年合作过的女明星屈指可数，且大多是成名已久的前辈，这回却请来一位同龄美女。
　　而且是520，本次世界巡回真正的终点站，也是最特别的加场。
　　这不让人多想才奇怪了。

　　而且之前叶玫和闻屿川从未在公开场合有过交集，咖位更是天差地别，今天却共同演唱了一首未发布的歌，更让这次合作显得扑朔迷离。

　　营销号和娱记们如恶狗扑食般闻风而动，这才结束没多久，数个相关话题便冲上热搜，给足了顶流牌面。
　　#闻屿川叶玫玫瑰眼#
　　#闻屿川演唱会嘉宾#
　　#闻屿川叶玫时隔多年的合作#
　　……

　　消息提醒如催命符般不断响起，晓宁根本来不及细看，先联合后援会骨干们安抚粉丝，又嘱咐反黑组和控评组盯紧热搜，再把话题重点往演唱会质量和闻屿川的完美表现上引导。
　　等处理完所有消息，她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

　　而旁边的秦雾已经收拾好东西。
　　按理来说这样一场演唱会结束，大家都会持续一段时间的亢奋状态，但她手抵在唇边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

　　晓宁已经见怪不怪：“发什么呆呢？”
　　秦雾懒散道：“在想等会儿吃什么，好像有点饿。”
　　距离午饭已经过去九个多小时，她只在进场前喝了一杯咖啡，其实胃没什么知觉，但大脑又提醒她需要摄入一点能量。

　　“……你断网了？”
　　“嗯？”
　　“没看到热搜吗？”
　　“看到了。”

　　晓宁神色复杂：“就没什么想法？”
　　秦雾这无动于衷的样子甚至让她怀疑她俩打开的不是一个微博。

　　“有，”秦雾顿了顿，在晓宁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答，“吃瓜是填不饱肚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