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十章 ...
-
第二年九月份大姐的孩子考入四川传媒学院,程晓,程妈妈,大姐,二姐都去送她。程远住在成都,程晓说顺便见见同学。
父亲打电话来说最近腿不舒服,走路用不上劲。我陪他去医院,大夫要求住院检查治疗。他不肯,拿了药回家。一周后走路越发困难。我说服他住院,背他下楼,清瘦的他伏在我的背上,没有说话,没有了往日的清高和倔强。曾经背负我长大那个英俊的男人在漫漫岁月里暮暮老去,他褶皱的皮肤和苍白的头发贴在我的脖颈上,像沙漠里衰老的骆驼,迎着风霜,步履蹒跚,坚持他那生命的最后一程。他瘦弱的身体被安置在病床上,进行一系列检查,核磁共振,CT,血液生化……医生的诊断结果:老年性的,全身性动脉硬化,及伴有原发性高血压。治疗方案:银杏叶片的静脉注入,配合药物治疗。“老人岁数大了,不建议植入支架手术治疗。”主治医生是一个微胖一些的女医生:“用药后会改善一下。”然后她转向父亲:“老人家,输完液体可以下床活动活动,按时吃药。”我晚上打电话告诉程晓,他说他询问了这是合理的治疗方案,用了药或许会慢慢好起来。他没有说什么时间回来。三天后,医院里的父亲病情开始好转,他心情愉悦起来。开始像孩子一样闹腾:“穿衣服,回家。”说着便要收拾他的东西。或板着脸将手里的药摔到床下。我只好请护士来哄他。下午他在过道慢慢活动走路,我跟在他身后。看到楼梯他又吵嚷着要回家。“这么晚了,明天再回吧。”我哄着他。“哦哦,这么晚了,我爸爸叫我呢,我要去找他。”父亲认真的又说。“啊,不行,这时间他收摊了。”他又自言自语。他缓慢的回转身随我回病房。我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晚上,我租了床睡在他侧面,半夜我被值班护士叫醒,父亲穿着条纹病号服站在门口颤抖着。接下来,值班医生,护士一阵忙乱,测体温,量血压,慢慢安定下来。第二天问他,他肯定的说没有那样的事。后来又说自己去卫生间找不到回来的路。给他买了鸡汤,米饭,他一边吃一边漏,同房的病友夸他年轻时一定是个帅哥,他张开没有牙的嘴开心的笑着。“程晓呢?他不吃饭吗?”他忽然问。我想父亲知道我们的。“他在外地出差。”我亲亲他的额。“哦哦。”他垂下眼睛不再出声。他默认了我们的关系,就像我决绝的离开家一样。出院回家,一周后继母打来电话说又不行了。父亲无力地躺在床上,我买了一次性医用垫子。我抱他坐在藤椅上,他说不了话,推他在屋里转,在窗前阳光下,他的花白头发贴在脑后,脸上已无光泽。后来他吃不了东西,再后来他喝不了水,液体输不进去。黄昏的下午,我坐在床边陪他,他的眼睛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以后送您去南方还是在这里买一块墓地?”我停顿一下,“您愿意,就点头,不愿意就摇头。”我温柔继续:“去南方吗?”他摇头。“在这里买墓地?”他点头。“和老太太放一起?”他点头。我忍住泪:“好的”我点头,我俯下身亲吻他瘦削的没有多少温度的脸庞,他眼睛里有一丝泪光。三天后下午,他躺在那里,努力向上看我一眼,然后眼睛光亮暗淡下去,无声无息。
父亲走了,他抚养了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代人,徘徊在人世间,完成了他沧桑的一生。我沿用了他的姓,我是他的孩子。程晓赶回来的时候,丧事已办完,他陪我回学校。住了一晚,他电话不断,就赶着回去了。
半个月一直住在学校宿舍。中午下课在拐角楼梯处最后两节突然踩空,伸手抓扶手却不及,身体失去平衡摔下去,右手腕处碰到地面,破皮,占着尘土,点点血迹渗出。脚腕处僵硬疼痛。两个男孩扶我狼狈不堪的坐在台阶上,捡起散落一地的书本。“没事,谢谢你们。”我自嘲的笑着拍着身上尘土。后来白老师扶我去医务室简单处理后瘸着回到宿舍。“要不要打电话给你哥。”白老师很关切。“不要紧的,可能累了,上午讲课颠三倒四,七零八落的。休息一下就好了。”我摇了摇头回答。程晓打电话说最近很忙,我说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