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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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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教授出差两个月,有些课我们代劳。下午有逻辑课,通常上逻辑课的学生不多,走进教室吓我一跳,百分之八十坐满,我环视教室,确定没有走错教室。“各位同学,下午好。”“回头建议将逻辑课排在早上”大家拍手表示同意。“在讲课过程中我们踊跃互动,我们有期末考试加分卡。一点换课的小福利”,一片掌声。我的诱惑开始奏效。“那我们现在开始,逻辑学是所有学科的基础学科,为第一学科。但比较乏味,寂寞。却和我们的幸福生活息息相关,为什么呢?有人知道吗?”“那个女生,请讲。”我指着后排的一个女生。“因为逻辑会让我们理智,平静的解决问题。”她站起回答。“非常好,加分卡。下课找我”我晃晃加分卡。“是的,遇到问题不能感情用事。下面我接着上一节课的内容……“什么都是有规律可循的,因果是确定的。。。。”还有什么问题吗?”“明老师结婚了。这个前提如何证明?”中间排的胖胖的女生突然问:“啊,上节课不是讲了证明强度吗?可以出示法律文书,信物啊,我自己讲啊等等啊。”“可以发糖啊。”“啊。。。我被你们设计了。”教室里发出神秘的,零星的嗤嗤笑声。
学校有艺术节。周末我没课,便回临河,程晓说程远回来了,要回家看看,傍晚回来,让我等他。一个人吃,一个人睡,到第二天傍晚不见他人影。不想打电话,站在窗前不觉委屈起来。半夜他细细簌簌回来,黑暗中,脱了外衣躺在我身后,胳膊搭在我胸口,香味混合着酒气。我转过身来推他:“去洗洗再睡。”“嗯嗯。”他更紧抱住我,没有动。嘴里嘟哝着:“幺,幺。。。”我推开他打开灯,他闭着眼睛,头发凌乱。我打来水,他赤着身体任我摆布他。弄好他,我坐在床边,手掌托着腮,注视着□□成熟的男人,他快四十岁了,肌肉依然紧实有弹性,曲线分明诱人。我手触着他的肌肤,羞羞的吻着他的胸口。“他是我的人,是我一无所有的世界。”他熟睡了,替他盖好被子,心里燥热没了睡意。放了杯水在床头,关上门,和衣斜在外屋的长条沙发上。睡不着,起来拿他的衣服去卫生间,手指触了触外衣口袋,摸出一支粉色口红来,拧开仔细看:是唇膏。将物件立在洗手池上。白色衬衫浸泡在水盆里,袖口的扣子处有一丝浅浅的粉色。我仔细看看唇膏又看看衬衫,回屋里坐着。坐一会又凑过去看,忍不住将衬衫洗净,嗅了嗅,将衣服挂了起来。快天亮迷迷糊糊才睡着。醒来程晓穿着睡衣靠着沙发坐在地上:“醒了?不跟我睡,嫌弃我了吗?”他有点歉意地说。我转过去没有说话。“很久没见程远了。”他柔和地说。“那是程远给弄的还是哪个漂亮医生护士?”时间一分一分过去,我依然没有看他。“几个很久未见的朋友,唱歌开心一下。”他眯着眼睛答非所问。“打着程远的幌子,什么样的朋友,都开心到身体上了。”我转过身来。“什么都没有啊,我保证,大家一起,都是同学朋友,好久不见,喝得太多了。”他的喉咙有点沙哑,似乎不知道怎么了。“我在家傻等,你们开心的亲亲我我呢。”“瞎说什么,不相信吗”他开始声音高起来。“偶然,偶然出去放松一下,碰巧你来了。又不能带你。”“噢,你酒后吐真言了,还偶尔,还记得我来了。”我坐起来提高声音。我两天等他的醋意涌上来。“你来了,我就没有自由了?你他妈…啊…难道没有一两个知心朋友吗?”他磕巴着爆出粗口。“啊,我没有朋友,更没有他妈的肌肤之亲的朋友。”我开始逻辑混乱,以牙还牙。他突然手掌用力拍着我的头:“你在说什么?东拉西扯的,你这小心眼脑袋。”我身体向后退了一下:“你不要碰我。要散直接讲。”我失去理智,眼睛瞪着他。昨晚的温柔已全然荡去。这时他身体前倾靠近我,露出尴尬的微笑:“读书人也骂人。”。我越来越气,双手用力推他出去,他身体摔出去撞到椅子,红色折叠椅狼狈的撞出去,哐嘡的摔在地上。我站起看他一眼:“我妨碍你自由了,我就是小心眼,我蠢到家了,我不会羁绊你。”我们疑惑的看着对方。“我没有这个意思,你经常不在啊。没有计划嘛……”他手指揉着太阳穴,坐在地上,还在宿醉状态。“好吧,我们各自自由吧。”我站起快速拿了自己的东西。“明,明……”我没有看他期盼的,可怜的沮丧表情,像着火一般摔门出去。
回到学校,我的愤怒和委屈慢慢平复下来,像是病人给自己找出口。孤寂,欲望和妒忌,我们也不例外。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躺在床上自言自语:或许是我多想了。我的小心思作怪,努力想忘记那虚幻的场景。我心里不舒服,他也一定委屈。许多年来,我们空间相隔,依赖在一起,他为我舍弃了很多,牺牲了很多。我愿意相信他。时间在变,空间在变,是什么能支撑人心在万变中找平衡呢?
中午从饭厅出来,两个孩子走在我前面,男孩显然生气了,快步走在前面,女孩提着餐盒慢慢跟在后面,忽然男孩回头看女孩,女孩停下来,几秒钟,然后快步追上,伸手牵住男孩手臂。我微笑从他们旁边经过,女孩低头倚在男孩身后。一月过去,我和程晓没有联系,忍不住晚上打电话给他:“在家啊?”“嗯,准备睡觉了,有点累。”那边传来咳嗽的声音。“啊。。。感冒了?”“快好了。”他轻声说。“吃药了吗?”我继续问。“吃了,快好了。”他重复着。“哦,多睡觉,多休息吧。别太累了。”“嗯嗯。”他答应。我心里担心着挂断电话。十几分钟程晓回电话过来:“睡了吗?”“没呢。”我轻声回答.“下周去看你。”然后停顿一会儿:“那个…上次喝的多了,对不起。”我没有说话。“明,在吗?”“嗯。”“哦,早点睡。”我们同时回应。原来明明都生活在彼此的心里。后来他来学校,我们一起回家。吃过晚饭,我们十指相扣站在窗前,外面灯火阑珊。“你好了吗?”他问。“嗯嗯。就是等不到你,心里气。对不起,别不理我。我怕你被别人抢走了。”我很小声回答。“好了。”他轻拍着我。“没有你,我怎么活啊。”他的脸埋在我的灰色毛衫的脖领里。“一个月不理我,没有你,我一定会徘徊在发疯的边缘。”我回答他。“凉凉你,慢慢消气啊。”他戏虐着我。“以后我们老了,头发白了,吵架了,病了,走不动了,痴痴呆呆,我们会嫌弃谁吗”我仰头问他。他笑道:“不会了,小疯子,我们会床尾和解的,然后颤颤悠悠,不离不弃。对了,以后不许骂我,没礼貌。”说着他的手指触到我的腰际。他用诱惑的,温暖的语言哄我开心,我乐此不疲。“去你的。呵呵……我们微笑相视。我们的爱是对等的,和谐的。他千般的宠着我,我万分的依赖着他。我们在一起是快乐的。
师母准备做椎间盘手术,程晓预约了床位,寒假时我陪他们一起到临河。程晓同教授讲了手术过程及后期的康复。手术那天,教授与我目送师母被推进手术室,程晓与科主任一起上手术。我们坐在过道上,教授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父辈。他的眼睛里有光芒,有慈爱。一个小时后程晓出来告诉我们手术顺利,体征正常。髓核突出部位切除。师母转入特护病房。程晓身边经常出现一个皮肤白皙的漂亮护士,说话柔软。她教我们如何给病人翻身,如何给病人按摩四肢,如何调剂病人的餐食。程晓每天都来,他说术后恢复的挺好,他同病人温柔聊天,同教授聊天。我负责做饭,送饭。中午教授陪师母吃饭,我坐在病房外面,长椅的那头一位围着头巾的女人小声的打着电话,什么理赔,什么保费啊什么的,声音很熟悉。忽然我们回头一起互看过去,两个人都是欣喜的表情。是韩晓雪。“我们七八年没有联系吧。”我们靠近坐下。“嗯嗯八年了。”她说。她胖了,眼睛还是那么圆,只是眼角多了些细纹,像失了水的植物叶子。嘴角也露出浅浅的法令纹来。“明,你没变。”“你也是”我相互客套着。“我的客户住院,我过来做理赔。你呢?”“啊,你不是在化工厂吗?怎么?”“原单位改制,我们下岗,买断。干保险有两三年了。”“哦哦。”“还在学校,还好吧,真羡慕你。”“额嗯”“爱人呢,在哪里工作?”她职业性的关心着。“在别处医院,医生”我没有思考就编造着。“吕教授还记得吧,师母做手术,椎间盘突出。”我岔开话题“哦,我记得,哪个病房,我去看一下。”她晃了晃露出戴着碧绿镯子的手臂。后来她与教授聊了很长时间。走的时候,同我讲了很多保险的事。我答应她给程晓买一份保险。十天后我们送师母回岭南。晚上我与程晓很早就在床上躺着:“辛苦你,谢谢你。”我转脸亲亲他。他满足的笑笑。后来告诉他韩晓雪的事。“看见了,你们在走廊上。喜欢那样型的?还是……?”他戏弄着笑着。“说什么呢。”我用手锤他。“她喜欢你。”他哈哈笑着。“还瞎说。”我皱起眉阻止他。“逗你呢。”他摸摸我的脸。“唉,我毕业都八年了,我都忘了。你都工作十几年了,哎,那个小乔怎样了?”我忽然想起。“结婚了,孩子都上小学了。程远在四川见过她。”程晓回答我。“小藏藏回西藏了?”“嗯嗯,这边不适应。妈妈带回去了。”他回答。
秋天的时候,程晓晋升主任医师了。“我们出去转转,庆祝一下。”程晓开心提议:“放假的时候,想去爬长城。”“想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想看看海。”我露出喜悦的表情。2000年的春节我们去了香港。五星红旗与紫荆花旗一起绽放的地方,程晓说这是我们迟到的蜜月,应该奢侈一些。
我们去了弥敦道周生生店,一位年轻帅气的男店员耐心的接待我们,宽敞的大厅里,明亮的灯光下,玻璃衬着金银,珠宝闪着夺目的光芒,散发着富贵的气息,但摆在那里只是价值连城的摆件,似乎缺少了一点灵气。我们在紫红色丝绒摆盘里挑选了一对白金指环,试戴在手指上折射着晶莹的银色光芒。那是与众不同的,是肌肤赋予了温度的,是具有了爱的约定的。自此它有了生命,它的珍贵已经超过了它的价值。程晓坚持他的决定。戒指内侧刻着“LOVE”,装在蓝丝绒小袋里,贵重而精致。程晓说这是第一要务。
夜晚的维多利亚港湾灯火阑珊,波光粼粼驳船低鸣。冬天的海已经散去夏日的燥热,海浪一层一层卷过来亲吻着岸。路边三两歌手弹着琴,唱着歌。情人依依,月光羞涩。坐在海边长椅上,有几个悠闲的钓鱼人静静垂着杆,突然有动静,程晓会过去帮忙拉线,然后兴奋的围观那些小鱼啊,小蟹啊。“海水好深。”他坐在我旁边说。“海的尽头是哪里呢,太阳落到哪里去了呢?以后我老了,走不动了,我想与海为伴,听他们的浪,听他们的风,听他们的优雅和暴躁。”我靠在程晓的肩上。“我陪你一起。”程晓凝视着远方。吹着略带海腥味的晚风,我们食指相勾。
很晚回到酒店,程晓去冲澡,哗哗水声伴着迷离的温暖香味,抿了两口红酒,我半躺在铺着蓝色印花绸缎床旗的柔软的白色床铺上,白色窗纱透进外面霓虹灯闪烁的光芒,闭上眼,如做梦一般,贪享着短暂的浪漫与奢华。成长的路上从未设计过的生活,心里的甜含在嘴里,不忍咽下。“我好了。”那边传来程晓的声音。“嗯嗯,来了。”我脱了衣服走过去。卫生间很大,三面镜子将灯光反射的更加明亮,深色大理石台面,玻璃隔档上各色各样的洗浴用品,散发出淡淡香味,玻璃的棱角闪闪发光。我调弱灯光,对着正面的镜子凝视着自己,手指轻触着头发,眼睛。浴帘拉开,镜子上几缕水珠滑下来,映出他半截身影,坚实的腰线上挂着水珠。我拿起浴巾搭在自己身上。我们面对面站着,微笑看着对方,走上去拥吻。他拿去浴巾,花伞水柱下,肢体碰撞着。“幺,胖了。”他的下巴触在我的肩膀处。“哪里?难看了?”我问。“嗯,哪那都胖了。 ”“嗯,瞎说。”微香的泡沫的水混着蒸汽从头发上流下来。裹着一条浴巾,我们相拥到床边,我趴在那里,他半跪在床边,吻着我光滑的肩背,然后坐起用指尖或手掌有节奏的一起一落在脖颈处按下轻轻用力回转,手掌展开向外推去。然后缓缓向下移动。身体温热舒适,一会儿的我便瞌睡起来,不想动弹。他轻咬着我的耳朵:“幺,幺,别睡,转过来。”他湿湿的头发划过我的脖颈。我侧过身,半睁开眼睛,吻着他的湿润的脸颊,他的唇边留着红酒的余香。温暖的橘色灯光里他的肌肉呈现出诱人的力量。我们倾听着彼此的心跳声,我们醉了,然后一起堕落。早晨醒来,程晓将银色指环戴在我的中指上,我转过身软软搂住他:“我前世的情人”“嗯嗯,我们要这样继续一辈子。”
吃着一小碟一小碗一小屉精致小巧的早茶点心,舌尖回味着不同的诱人的味道与名称。老阿姨与老阿叔服务于顾客之间,是他们的与众不同,有一丝家的感觉但又不是。“点心与上海的有点像呢,下次再来吃不一样的。”我们贪婪的体味着繁盛的粤文化的吸引力,然后依依不舍。”
我们乘车去希慎广场的诚品书店,清晨的空气湿漉漉的,没有粉饰,彩色的夜与繁华的昼被清凉湿润的早晨分开。坐车的人排着长长的队,相互间隔着,像小溪一样安静,偶有戴口罩的,很优雅。诚品书店,诚:是一份诚恳的心意,一份执着的关怀。品:是一份专业素养,一份严谨的选择。这里是慢的地方,静的地方,全心全意的地方。希慎广场八,九,十,三层,我们转了半小时才找到一个角落坐下来,这一层人最多,有孩子的声音。程晓选了《坎贝尔骨科手术学》,少儿读物《爱的教育》。他优雅的坐在窗边静静看他的书,一束光斜照在他的肩膀上。我喜欢在书架前浏览,搜寻到喜爱的书,靠在书架边缘,沉浸其中。偶被穿行的人碰撞才从中剥离出来,然后将鼻子贴近中缝,是纸张与墨的香味。我喜欢这种享受的感觉。我拿了法国作家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白先勇的《孽子》和余秋雨的《文化苦旅》,还有一个咧着嘴笑的趴趴狗的布偶。一个大男孩拿着相机拍着看书的人,看我走过来对我笑笑:咔咔,程晓与我被同框拍了下来,速成的照片,光影里两个人一个仰视向上,一个微笑相视。
排队出关,远处几辆白色大巴车停在那里,一个中年妇人拿着手里的像票夹子一样的东西,敲着大巴的门框,大声嚷嚷着,十分愤怒的样子。
暑假时韩晓雪约我吃饭,我为程晓做了一份意外加重疾险,受益人是程妈妈。韩晓雪熟练讲解着保险条款,及赔付流程。后来我们讲到了周围,薛一平。“周围挺好,自己做家政公司,后来做专业清洗,听说西安有分公司。”都挺好的。回头给你联系方式。“嗯嗯,有欧阳的吗?”“有是有,联系不上,那时他还没毕业呢。“哦哦。”“你真好,工作稳定。我们刚下岗那会儿,什么都不懂不会,像受伤后重新学走路的孩子,拿自己开刀,用亲人,朋友冲业绩。扫楼被人骂,被狗咬……”她自嘲的笑笑,眼里有一种苦涩和坚毅。后来忽然想起那种飘亮的酞青蓝玻璃花瓶的制作工艺:配料,熔制,成型,退火,千锤百炼,一部分半成品不堪吹,拉,挤,压,断裂,扭曲成为废品,堆在角落,不能见光。一部分越战越勇,那怕痛不欲生,折断重新塑过,最终成为程序化的精品,为人们推崇,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