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黑夜的泪 ...
-
展振朗正对着一盘棋冥思苦想,刚要有点思路的时候,门铃就响了,然后就是展越在门外聒噪地乱叫:“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在吗,在吗?您的偷心盗贼不请自来!”
展振朗忽然被打断思路,本来就很窝火,正准备停个几秒回忆一下思路,结果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门外的孙子还越叫越起劲,都唱起来了:“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敲打我门~。”
太丢人了,大晚上的,吵醒对门邻居怎么办?老爷子懊恼地起身走去开门,那架势就是子弹已经怼到了枪膛上。
“叫什么叫!”展振朗边开门边怒道:“好不容易有点思路,都让你给……”
还来不及开骂,却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青年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礼盒貌似茶叶的礼品,于是后面更凶狠的言语就憋在了半路。
“……您是?”展振朗迟疑了一下,很快就想起是那天给自己送饭,还有陪展越去派出所接自己的那个老师。
刚要打招呼,只见展越霍地一下忽然出现,从高洋背后蹦了出来:“嗨!惊不惊喜!”
展振朗白了展越一眼,不好发作,当空气一样不搭理他,而是友好地招呼着高洋进屋,安排他坐好,就要给他倒茶。
这套老房子在市郊边缘,展越跟高洋打车过来的也花了四十多分钟,高洋原本不想来,但是展越非说老爷子喜欢人多,喜欢热闹,什么老人家看一眼少一眼之类的,软磨硬泡愣是把人拉上了车。到了半路上,高洋又觉得空着手不礼貌,又让司机绕远路找了个茶庄买茶叶带着。
所以这是高洋第一次严格意义上去别人家做客,而且还是老人,他有点局促,不知做什么好,看见桌上摆着一盘象棋,眼睛终于有了落脚点,就盯着研究了起来。
“高老师,是吧。”展振朗端着茶过来:“你也下象棋?”
高洋和展振朗只见过两次,上一次还在很不愉快的氛围下见的,没想到他还对自己的印象这样清晰,有点受宠若惊,赶紧起身去接老爷子递来的茶,不好意思道:“高洋,您叫高洋就行。”
展振朗笑呵呵地坐下,很嫌弃地把展越给撵开,指了指棋盘,又对高洋道:“那你看看?我刚才忽然想不起来下一步了,你看看能不能走通,不行就重来了。”
“嗯,好啊。”高洋礼貌地对展振朗笑了笑。不过象棋他自己也很久没碰过了,只是以前大学的时候会下几盘。
展越在一旁,翘着腿,鞋也没换,吊儿郎当的品着茶,还不忘挑挑刺:“爷,您这茶受潮了吧,怎么怪怪的?”
展振朗看这孙子就来气,一巴掌拍在他腿上,没好气道:“跟我过来!”又觉自己说话太冲,回头对高洋笑呵呵道:“高老师慢慢看哈。”
“诶!好嘞!”展越屁颠屁颠就跟展振朗进卧室了。
高洋看着展越和老爷子,忽然有些羡慕,明明老爷子对着孙子那是张口就骂,抬手就打,可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亲情。而展越呢,看似插科打诨,甚至故意跟老爷子对着干,可根据自己长期以来跟展越的相处,他才发现这是展越独有的一种处事方法,虽然有时候惹人烦,但又能让你感受到他的善意,而且没有任何压力。
有一种可贵的关系叫做安全感,就是这个人无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你都能确信他没有半分假情与恶意。
若以后没了这么个活宝,反倒乏味起来。
一进卧室,展振朗的神情就严肃了起来,他看着展越,压低声音问道:“上次我差你办那事,你办得如何,到哪一步了?”
展越知道展振朗问的是他让自己拿房产证抵押债务的事情,就也小声搪塞道:“在办,在排队呢,我办事你放心。”为了让老爷子更安心,又补充说:“您看您最近多安稳。”
“真的?”展振朗狐疑。
展越笃定地点点头,他也确实没骗人,赵乙乙这位财神爷一次性把自己的债给还清了,但是他并不想告诉展振朗这个,况且后续自己起诉林焕东的事情,也是要瞒着老爷子的,所以还是什么都别说了。
“你别什么事都瞒着我。”展振朗叹了口气,坐到了床沿,摘下眼镜边擦边道:“你跟上次那个姑娘,到底怎么回事?人家家里什么情况,你其实知道吧?你不会是看上人家家里条件,才......”
果然没糊弄过去,展越心中叫苦,但也并不意外。那晚展振朗在电视上看到了赵乙乙,当时就有了判断,一直没问,也是没有特别合适的机会。
“人家要跟我组CP,我有什么办法。”展越模棱两可地东拉西扯:“我跟她就是初中同学,我认识她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她那么有钱。我又不是小白脸,还傍富婆不成……”
“你敢!我把你腿打断!”展振朗重新带上眼镜严肃地说:“要靠自己。年轻人自由恋爱,我是不反对。你不能亏待人家,你这么普通的条件,人家能看得上你是你运气好,你别真觉得自己有多大本事!”
“哎呀,我知道我没有!”展越无奈地说:“现在她也忙,我也忙,随缘就好。”
“我就看不惯你这个态度。”展振朗面色凝重地从床边站起,走到书桌前,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展越,道:“拿去给姑娘买衣服。万事不强求,但也不能伤害人家。”
信封厚厚一沓,看着起码万把块。
“我说了,我有钱。”展越拿过钱,就往抽屉里塞,半截手腕堵在抽屉边,不让展振朗拿钱。
“你有个p的钱?”展振朗一听这话就来气,就想到展越借高利贷瞒了自己大半年的事,他拿起桌上的毛笔,就想打展越的手,结果又觉毛笔太硬,换了个报纸,往展越手臂上扇:“人家老师还在外面,拿好。别让人看笑话!”
“啥老师嘛,老公还差不多。”展越小声骂骂咧咧将钱装进口袋,欺负展振朗耳背。然而,当展振朗往门外走,他自己在后面看的时候,忽然觉得几天不见,老爷子莫名像是变矮了很多。
说变矮也不是那么准确,更像是瘦了导致的驼背的原因,总之没住院后期那么精神了,难不成是又要复发?
“爷!”展越情不自禁喊了一声。
展振朗正开门往客厅走,忽然这冷不丁一声喊吓了一跳,闻言回头瞪着展越,烦躁道:“又叫什么?吵死了。”
能骂人就好,能骂人就好。展越微微在心里松了口气,又道:“明天尤今出差回来,我让他过来帮你打扫一下卫生。”
展振朗没理他,走到沙发边,兀自看着高洋手下这盘棋局,脸上逐渐露出惊喜的笑容,将方才的愁容扫得一干二净。
高洋注意到展振朗的目光,不好意思地起身,准备把棋盘让给老爷子。
“别别,你就坐这,咱们比划比划。”展振朗坐到高洋对面,喜笑颜开地捋捋袖子。
棋逢对手,那再开心不过。
趁着老爷子下棋的劲儿,展越溜回卧室,把钱又放回抽屉里了。
展振朗喝了口茶,津津有味地看着高洋的棋盘。因为不到十几分钟,高洋居然就把这盘棋走通了,而且思路也很特别,显然棋艺并不普通。
“高老师是琴棋书画样样都通啊。”他喝着茶,赞叹道。
高洋摇头,笑道:“就会画画,写字勉勉强强,下棋就是玩玩,音乐一窍不通。”
“不简单。”展振朗边下边道:“要是在古代,我们都是文人雅士,不过画画这方面,我却不会,没事喜欢写几个字,听听评弹。”
高洋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墙上挂了几幅字,显然都是展振朗自己写的,他赞叹道:“老爷子行书写得一绝,很有风骨。都说字如其人,虽然只见您两次,但能看得出来,要是在古代,您也肯定是士大夫一流。”他语气淡淡,但简洁有力,没半点奉承,而是纯粹地欣赏。
“哎哟哟,过奖。”展振朗乐得合不拢嘴,老人家都喜欢别人夸,加之展振朗平时不太和邻居来往,能遇到一个跟自己兴趣相投的人已属不易,加之年纪轻轻却谈吐不凡,颇具才华,顿时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展越在旁边看得也乐。明明老爷子对着自己,讲话语气各种粗暴,高老师也一样,一着急就蹦出大碴子味儿。可这会儿两个人对谈,语气措辞都这么文邹邹的,像两个穿越过来的老夫子,场面非常有趣。
虽然自己叫过不少朋友轮流着陪老爷子,但没有哪个能像高洋一般跟老爷子谈地这样投缘的,很明显也是喜欢这种肚里有墨水的。
只听高洋又道:“我看展越的字也很好,颜筋柳骨,又自成一体,现在想想,一定都是您教的好。”
我天才好不好,我天之骄子。展越在心里说。
“好什么好,”展振朗摇头:“笔画伸头探脑的,一点都不稳重。让他好好学颜真卿,他嫌人家字太呆板;学柳公权吧,嫌人家没特点;那练曹全碑吧,又嫌人家太扁,最后看网上流行那个瘦金体,非要跟着学,害。这就是个二流字体,你看看现在写的一点章法都没有。”
我那是博采众长。展越又在心里说。
“但我倒觉得很有新意。”高洋说:“以前在学校,很多教授都以自己擅长先辈的字体为荣,不过看的久了,也有些审美疲劳,总觉得千篇一律。但这也是学院派的的通病,墨守成规的多,敢另辟蹊径的少,这也是一种风气,毕竟守规矩安全。”
展振朗闻言,颇为惊讶:“这么看来,高老师显然不是学院派里墨守成规的那一方?”
“我只能算是半个学院派,”高洋说:“我当年填志愿出了点问题,最后没有读全日制,只是旁听生,所以后来和学院里的交流也非常少。”
展振朗点头,叹了口气:“那确实可惜,以你的条件,要是有人稍加提携,那样才好。”
高洋吃了展振朗一子,笑了笑没说话。
展振朗看高洋棋风也是剑走偏峰的类型,当即就明白了什么似的,他嘿嘿一笑:“你这是无限风光在险峰啊?”
“那您就是绵里藏针不露风。”高洋回道。
展越看着这一老一少下棋,感觉在看武侠小说里的无崖子和段誉,他真的很想提醒一下高老师别杀了,自己虽然不懂下棋,可是老爷子这个神情一看就是在设局,在诱敌深入呢。奈何观棋不语真君子啊,他很憋屈。
“啧,孩子,你杀气太重。”展振朗被高洋逼得连连失利,可脸上没半点败北的颓意,反而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高洋眉头紧锁,手下生风,杀得又快又狠。被老爷子一提醒,方才意识到自己的杀气,觉得对老人家要多谦让,于是出手缓和些许。可没想到,刚让两子,就发现自己刚才棋走的太凶太急,没有太多留余地在布局上,然而落子无悔,此时再想补救便为时已晚了。
“我输了,老爷子厉害。”高洋摇头笑道,输的心服口服。
展振朗起身,他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道:“你进攻太快太狠,没布局和防御,就算不让着我,你也赢不了。”
高洋回头再看棋盘,深有体会,他点头叹道:“坦白说,我轻敌了。开始您看似策略平平,其实是在寻找我的弱点,逐步制造我所不熟悉的路径,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要不是您刚才提醒,我也半点都没有察觉。”
“小伙子,”展振朗像对学生一样,拍了拍高洋的手臂:“咱们也算是同行,我当一辈子老师,最大的感触就是授人以渔,不如授之以渔。你前途无量,不过也要给自己留点余地,过刚易折,柔弱胜刚强。”
高洋觉得老爷子话中有话,他思索了半晌,却没有细问,也知道这些老人眼光都毒,于是点头:“谢谢老爷子。我那里有些字帖,都是美院拿来的,外面买不到。下次过来我带给您。”
“感谢,感谢。”展振朗激动地连连抱拳,喜上眉梢,要不是家里太小,留高洋下一晚上棋他都乐意。
展越和高洋离开的时候,展振朗还特地出来送,一路上还在跟高洋讨论瘦金体到底是不是二流字体,直到车来了,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话题。
“到家打电话!”展振朗对展越说:“注意安全!”
展越刚坐上车,听见老爷子这句话,忽然恍惚间觉得回到了上小学的时候,于是又解开安全带下车,抱住老爷子亲了一下。
“恶心!”展振朗踢了展越一脚,又对高洋笑道:“高老师,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展越哈哈哈就笑,心想老爷子变脸不必自己慢呢。
“您说。”高洋道。
展振朗搓搓手:“下次你来的时候,带两张你的画,我也想欣赏欣赏。”
“那是一定。”高洋连连点头:“您不嫌弃就好。”
展越插嘴:“不嫌弃不嫌弃,你把你平时画废的都给他。”
“乱讲。”高洋打了展越一下,又对展振朗说:“我给您画一幅新的。”
展振朗非常高兴地说:“不必不必,高老师随缘就好,没有也不强求。我这人,万事不强求啊!”他对高洋再三抱拳,看上去非常期待。
“回见,老爷子。”高洋坐上后座,跟展振朗打招呼。
展越坐在副驾驶,没有注意到,展振朗在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又转过身来,目送车走了很远很远。
高洋坐在后座,看的一清二楚,心里都有点酸酸的,已经在想回家给老爷子画一幅山水了。
“看不出来,你还会下棋?”一上车,展越就问高洋:“怎么从来没听你讲过?”
高洋摇头,他还在回想着展振朗最后那几句话,只道:“我又不会打游戏,都是在手机上自己下着玩儿,没跟真人下过。”
“我爷很少当着面说别人好,他刚夸你前途无量,肯定是认真的。”展越把手搭在高洋肩上,道:“他是真的很喜欢你。”
高洋也道:“他确实和很多老人不一样,活力十足又很亲切,跟他聊聊天,我心里也舒服很多。”
“哎哟,那你俩还看对眼了呢?”展越拍着大腿,不可思议道。
高洋此时正看着窗外,他神色清淡,可听了这句话之后,他转过头,看着展越,眼里有未明的情愫:“那不是跟你一样吗?”
“啊?”展越看着高洋道酒窝,对这句语义不明的话发呆。
“看对眼了。”
半夜回到家里,展越看样子是困得腿软,早早地就回房间睡觉了。
高洋对着画中的高子诚枯坐了一个小时,依旧半点灵感也没有,于是就去洗了个澡,也躺在了床上。
江州的深秋雨汽旺盛,高洋关了灯,靠在床上发呆。
他看着窗外婆婆梭梭的树影,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闻着丝丝缕缕雨水打湿泥土的气息,忽然就想起了小学的夜晚,高子诚骑着摩托车,带着自己穿梭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那时候的雨也是这样,不大不小,刚刚好打湿地面,然后散发出一种雨水与混凝土结合的独有气息。
此时再闻到这股气息,高洋不禁产生了一股时空错乱的感觉,仿佛珍贵的时光就在眼前,伸伸手就能抓的到。
雨势渐渐大了,客厅里的门似乎没有关好,吱吱呀呀吵得人心烦。
高洋起身去客厅关门。
借着月光足够看得见,于是他没有开灯,刚到客厅,却见被子厚厚地裹成一团在沙发上,是一个人的形状。
“展越,你至于吗,盖这么厚的被子。”他关上阳台的门,觉得这样睡觉会落枕,就想要喊醒展越。
那被子微微动了一下,里面的人慢慢探出头,像一直艰难破茧的蝴蝶,正在经历撕裂般的痛苦,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转动着自己的身躯。
忽然,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夜空,将屋内四周照得雪一般透亮,高洋顿时浑身一个激灵,他再看着被子里的人探出头,慢慢转向自己——
惨白发青的脸,枯瘦的轮廓,绝望而空洞的眼睛充满红色的血丝,他悲伤地看着自己,嘴唇翕动:
“洋洋,洋洋,爸爸头疼。”
咔!轰隆隆!一声刺耳的炸雷响起,接着一阵沉郁的闷雷滚滚而来。明明关上了门,四周不知哪来的狂风,将落地床边的白色纱帐吹得纷纷飞起!霎时间,大雨倾盆,电闪雷鸣,屋内寒气逼人,宛如身临寒冰绝域。
“爸!!!!”
高洋陡然睁开眼,一跤坐起,失神的双眼对着幽深的虚空发出凄厉地呐喊。
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半点回音。
原来是场梦。
屋外,依旧是滴滴答答的绵绵细雨,轻柔温和,没有半点萧杀之意,不过是最好的催眠旋律。
展越四脚朝天地躺在床上,睡得正酣,连高洋进来了都毫无察觉。
“展越?”高洋在门边敲了两下。此时,他觉得展越的呼噜声堪比世界上最动听的旋律,所以干脆就不打断他,直接将枕头扔到床上,然后在一边躺下。
可能还是手重,加上夜黑看不见,枕头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展越的脸上,打断了他震天响的鼾声。
“啊?啥?谁?!”展越条件反射般乱喊一气,直到睁开眼看见高洋。
“我。”高洋口中回答,毫不客气地将展越的被子扯到了自己身上,又道:“我房间太冷了,借宿一晚。”
展越刚醒,脑子还不清楚,他闻言含含糊糊哼了两身,觉得热,干脆将被子大半匀给了高洋,自己就留了个角角盖肚子,嘴里哼哼唧唧道:“嗯呐……那你在我这儿睡。”话音刚落,就开始打呼。
高洋无声地笑了笑,翻了个身,开始酝酿睡意。
于是房间里又只剩下鼾声,雨声和秒钟的滴答声。
良久,高洋忽然感到一阵热乎乎的气息慢吞吞地向自己挪了过来,然后一只暖暖的胳膊就搭在了自己的身上。
“……借我冰一冰,我热死了。”展越抱住高洋,还把腿翘在他身上,说完又开始打呼。
展越的呼声不是那种时高时低,抑扬顿挫的,那种就是噪音。展越的呼声节奏和音调都在一个频率上,听久了也不觉得吵人。
不得不说,有的人天生就是火属性体质,一碰着展越,高洋就感觉是冬天睡在老家的炕上,暖和,而不是灼热或燥热。人在这种温度中会很容易困,像喝了蒙汗药一样,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黑暗中,展越渐渐停止了鼾声,他悄然睁开了双眼,乌黑如墨的深邃双眼,泛着亮晶晶的光,这样的光永远都不会被黑暗淹没。
然后,他流下了一滴温热的眼泪。
那一颗亮晶晶的小水珠,顺着他的鼻梁,缓缓滑落,最终无声地滴在了柔软的枕头上,化作一滩渺小的水渍,很快就蒸发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