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9、巫师的幸福准则 ...

  •   第二百六十九章巫师的幸福准则

      潘西·帕金森还是不习惯在私下里同一个麻瓜种有任何牵扯;可这天晚上,她不得不主动走进全霍格沃茨最令她感到乏味的地方,鬼鬼祟祟地在那间老掉牙的图书馆里来回蹓跶,悻悻地在那些堆叠如山的书架间寻找格兰杰的身影。

      在耐心耗尽之前,或者说在她被旧羊皮纸味道引得打出第一个喷嚏前,潘西发现了自己的目标:

      那美貌书呆子正坐在窗边的座位上,望着玻璃窗外沉沉的夜幕发怔。

      她竟然没有像往常那样奋笔疾书,屁颠屁颠地狂写麦格教授那个刻板严厉老女巫所布置的变形课论文,反而用手里的羽毛笔在一张空白羊皮纸上漫无目的地戳戳点点。

      瞧她现在冒傻气的样子,同那些在宾斯教授课堂上白日做梦的女学生没什么两样,潘西撇着嘴想。

      感谢梅林!这个麻瓜种今天总算表现得正常一点了!

      赫敏·格兰杰正在回想自己今天早些时候同麦格教授的谈话——

      办公室里,麦格教授挥了挥手,桌子上的两个空茶杯立刻茶香四溢;桌子上的苏格兰彩色方格纹饼干盒也被打开了,露出了厨房小精灵们新做的生姜蝾螈饼干。

      她用大多数学生们所罕见的温和态度说:“坐下吧,格兰杰小姐,陪我喝杯茶。”

      赫敏对于麦格教授的热茶和生姜蝾螈饼干并不陌生。平日里,她来这里的频率远比去校长室的频率要高:一份颇有研究前景的变形课论文或者一个有关变形课的深奥问题,都能激发这位狮院院长同她喝茶的兴致。

      可是今天,麦格教授的兴致又是为什么?赫敏道了谢,坐了下来,望着面前的那杯热茶,心里琢磨着麦格教授叫她来办公室的用意。

      “格兰杰小姐,我听说你最近正频繁地向布巴吉教授请教一些有关麻瓜与巫师关系的课题,尽管你已经不再上这门课了。”麦格教授冷不防地问她,“你未来的职业发展规划会涉及到麻瓜研究课的领域吗?”

      “谢谢您的关心。事实上,这并非涉及到我的职业发展规划,而是出于个人兴趣所进行的一点课外研究。”在热茶的袅袅香气中,赫敏说,“我承认,当我的人生课题与这个课题息息相关的时候,我无法不关注它。”

      麦格教授心下了然。

      “你的确该关注这个课题。那么,格兰杰小姐,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我还处在收集观点的阶段。”赫敏谨慎地说,“考虑到人们的不同立场和不同际遇,我需要扩大样本,多听听不同的想法。考虑到纯种巫师或者麻瓜出身的巫师的观念会天然地更倾向于他们所亲近的群体,我想去试着了解那些从小就同时接触着麻瓜和巫师两种群体的巫师的想法——”

      “那么,你大概需要听听我的想法。”麦格教授说,“我就是从小同时接触着麻瓜和巫师两种群体的巫师之一。”

      “您——是一个混血巫师?”

      “没错,我的父亲是麻瓜。”向来对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的麦格教授对她却直言不讳了,“我从小是在麻瓜村庄长大的,同时也从小在私下里接受着母亲的魔法指导。我想,我对你所关心的问题拥有发言权。”

      赫敏顿时两眼放光,热切地说:“这么说,您对麻瓜们是很有好感的,对不对?”

      “显然如此。”

      “那么,您对于麻瓜和巫师之间的关系,包括他们的亲密关系,应当会抱以一种积极的态度吧?”

      麦格教授却摇了摇头。

      “麻瓜与巫师的结合并非你所想的那样简单。我的父亲是一位麻瓜长老教会的虔诚牧师,你应当明白意味着什么。”

      “牧师——会比普通麻瓜更难接受‘世界上存在魔法’的真相。”

      “没错。他该怎么向自己思想保守的教众解释‘自己的妻子是女巫’这件事,又该怎么面对自己决心奉献一生的信仰?”麦格教授说,“实际上,在婚姻初期,我的母亲向我父亲隐瞒了她是女巫这件事。我从她那里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隐瞒。”

      赫敏皱起眉头来。

      ——又是隐瞒。

      从邓布利多教授到麦格教授,似乎每个巫师从小学会的第一件事都是“隐瞒”。

      看出了赫敏的不认同态度,麦格教授进一步对她解释:“一个年轻的女巫,无论她是否聪慧,都不免会经受一两次爱神的考验。我的母亲就是如此。她深爱着我的父亲,一度与我的父亲私奔结婚,因为我的祖父母并不赞成这桩亲事——他们都是巫师,总希望女儿也能嫁给一个巫师。”

      赫敏眉头皱得更深了。

      “新婚后,我的母亲本该在蜜月时就对我的父亲据实相告;可由于害怕‘魔法’这件事会影响到两个人的感情,渴望婚姻幸福的她便犹豫了,没有及时坦诚这一切。”

      “这瞒不了多久的。”赫敏看着麦格教授放在桌子上的魔杖,提醒她,“在年幼的时候,小巫师们是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魔法的。”

      “没错,当我出生并且展露出不可控的魔法才能以后,她就不得不告诉他实情了。”麦格教授淡淡地说,“否则她没法解释为什么放在架子上层的玩具会被我召唤到婴儿床里,为什么家里的猫会听从我的命令,为什么我父亲的风笛会在没人的房间里自己吹响,惹得我咯咯地笑。”

      赫敏听着这些类似到有点熟悉的场景,想起了自己儿时展露魔法能力的某些神奇的时刻,忍不住偷偷一笑。

      “后来呢?”她问。

      “当得知母亲的真实身份之后,我的父亲很震惊。”麦格教授深吸一口气,说,“可他还是深爱着我的母亲。他没有因此离开我母亲,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后来还生了我的两个弟弟。”

      她看着赫敏带着欣慰神色的、年轻无邪的脸,继续说:“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痛苦。我同我的父亲性格非常相似,这意味着我比任何人都理解他心中积累的担忧、为难和困扰。他一直以一个正直的人自居,以自己的诚实品格为荣,可由于我母亲的身份,他被迫过上了遮遮掩掩的、有悖于个人原则和个人信仰的生活。我敢说他这辈子都过得胆战心惊。”

      “您的母亲——?”

      “我的母亲过得也不幸福。当我在11岁生日那天收到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在我面前哭了。”她说,“每当我回忆起这个场景,我都一次比一次更加深刻地意识到,那些眼泪不仅仅是为我而骄傲,还因为羡慕,甚至嫉妒。”

      “羡慕?嫉妒?”

      “像她这样一个才华卓越的女巫,嫁给了一位信仰中天然排斥魔法的麻瓜牧师,被迫将自己困在一个思想极其传统的麻瓜小村庄里。她的女儿却能在11年后,幸运地脱离了这个牢笼,飞到了能够施展魔法的广阔天地......要知道,婚后的这些年里,她无时无刻不怀念她不受拘束地施展魔法的日子。”

      “难道她不能在家里施展一些小小的魔法吗?”

      “能,但有被暴露的风险。由于《国际保密法》对巫师身份的约束,我母亲不得不谨慎小心。我们生活的村庄是一个人人都认识彼此的小村庄,而我母亲又是人人所关注的牧师的妻子。”

      “我猜她过得并不平静。”

      “稍微有一点出格的举动,哪怕仅仅是沿用了自己富有魔法才华的祖母的名字,为女儿取名为‘米勒娃’,都会被那些封闭的村民注意到这个外来名字的不同寻常之处,被他们嘁嘁喳喳地议论很久;就更别提在左邻右舍都能随时拜访的白天里随意地施展魔法了。”

      麦格教授注视着杯中一根逐渐沉底的茶叶梗,口吻里含着非常深切的遗憾之情。

      “因此她把魔杖锁了起来,像隐瞒见不得人的疾病阴私那样隐瞒着自己曾引以为豪的魔法才华,隐瞒着自己曾经是魔咒课第一名的过往,隐瞒着自己曾经是魁地奇球队队长的身份。”

      “原来您的魁地奇天赋是遗传自您的母亲?”赫敏说。

      麦格教授点点头。

      “当我来到霍格沃茨,逐渐在奖杯陈列室的名牌和教授们的口中一点一点拼凑起母亲的过往,逐渐发现自己的母亲曾是多么惊才绝艳的人物、又曾经多么令人惋惜地放弃了一切之后,我时常会想,不知道她是否曾感到过后悔。”

      赫敏发出了一声惋惜的轻叹,同多年前年轻的米勒娃曾经发出的轻叹一模一样。

      “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她问,“换个地方生活的话——”

      “这不是换个地方生活就能解决的问题。对我母亲而言,这是一道残忍的选择题,是换一个人去爱的问题。一个牧师及他的家人,是注定会被麻瓜们所密切关注的。只要她选择和我的牧师父亲生活在一起,她就不得不放弃使用她的魔法,以保证不违反《国际保密法》。”麦格教授说。

      “放弃魔法——这对我来说是难以想象的。”赫敏小声说。

      “我同样也不能接受这件事。”麦格教授说,“瞧,我对你说这么多,不是为了向你鼓吹麻瓜与巫师建立亲密关系有多么幸福。相反,我是想告诉你,尽管我对于麻瓜们很有好感,我依然不鼓励麻瓜与巫师的盲目乐观结合。在做出决定之前,双方都需要极其谨慎地去思考后果,因为这往往意味着超乎寻常的巨大牺牲。”

      赫敏沉思着,迷茫地说:“可他们毕竟选择了相伴一生。或许他们认为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这样的人生选择相比分开而言是更加幸福的......”

      可她说着说着,声音已经越来越小、也越来越犹豫了。

      这些话尚且不能说服她自己,又怎么能说服麦格教授?她注视着脚下那块动态变化的棋盘格的魔法地毯,觉得自己的心在被某种秩序感所平静,同时也在被那种秩序感所束缚。

      “以子女的角度来看,我不认为这是幸福的。”麦格教授直截了当地说,“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曾亲眼目睹过母亲为了掩饰我和我弟弟们身上的魔法波动而不得不对我可怜的父亲所进行的一系列糟糕的欺骗,有时我还要参与其中,以帮助我的母亲脱离这种尴尬的困境。”

      她冷静地反思道,“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是一种很大的心理负担,也是一种极不健康的家庭相处方式。当一个孩子耳濡目染地以为这世界上相爱的两个人需要用‘欺骗’这种手段来维系感情,等她长大以后,她该如何对待自己的爱人?”

      赫敏沉思着点了点头。

      父母的言传身教对于孩子们的影响十分深远,无论是他们对待生活的态度上还是他们表达爱的惯有模式上。

      “我的父母是相爱的,可他们之间的信任已经荡然无存。”麦格教授对她说,“没有信任的爱,或者为了爱去牺牲自己的人生追求,这绝不是我所认为的幸福的样子。”

      “我赞同您的想法。”赫敏抚摸着茶杯柄,斟酌道,“可我不确定,是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想。谁有权去规定别人对于幸福的定义?谁能确保您的父母离开彼此后,不会更加痛苦?您不认同这件事,或许是因为,您没有遇到过一个特别的人——”

      “不。”麦格教授立即反驳道。

      她的话过于迅速且坚决,以至于赫敏抬起眼睛,意想不到地看着桌子对面的麦格教授,心中有所怀疑。

      米勒娃·麦格抿起嘴巴,与她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很挣扎。

      沉默了一会儿,她注视着面前的聪明女学生,知道自己瞒不过她。下定决心,低声承认了:“我年轻时曾遇到过一个人。一个特别的人。一个彻彻底底的麻瓜。”

      赫敏张开嘴看着她。

      “他的名字叫道格·迈克格雷格,是我家附近麻瓜农场主的儿子。”麦格教授说,目光不自然地扫向了窗户外的世界,“他机智幽默又敢于直言,我得说,在当时的我眼里,他同我非常相像,对我很有吸引力。”

      趁麦格教授侧过头的时候,赫敏注视着她弧线优越的侧脸,意识到特里劳妮教授随口在科林面前说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麦格教授年轻的时候应当是很美的,赫敏想。

      其实她现在也很美,带着岁月沉淀而来的美。只是因为不太爱笑,总是显得过于严肃;她的目光又总是很犀利,总是能看到学生们在课桌底下的小动作,以至于学生们鲜少有胆量去直视她,更别提发现她的美了。

      麦格教授花了几秒平复心情,又重新把视线移到赫敏的脸上。

      “对一个情窦初开的聪明女孩来说,没有谁能比一个既能尊敬你、又能聪明到能同你在任何事情上都有来有回地争论不休的男孩更讨人喜欢的了。”她望着赫敏,依稀从自己最欣赏的女学生脸上瞥见了曾经的自己的影子,“格兰杰小姐,你应该能够理解这件事。我注意到你和马尔福先生经常会兴致勃勃地在课余时间争论不休。”

      “是啊,”赫敏不好意思地说,“当我同他争论的时候,无论多么枯燥的问题都会变得有趣。”

      这时,她突然意识到,麦格教授之所以没有真正强硬地阻止过她与德拉科的恋情,也没有真正惩罚过“他们曾在她的教室里接吻”这件事,或许只是因为他们的相处模式让这位以严格著称的格兰芬多院长想起了自己的青葱岁月,因而对他们罕见地心慈手软了。

      “我们也是,我们从彼此身上瞥见了相似的有趣的灵魂。因此我们很快就坠入了爱河。他向我求了婚,我很高兴地答应了。”麦格教授极快、极淡地勾了勾嘴角,又匆匆把嘴角给绷紧了。

      没等赫敏惊喜地微笑出来,她的语气已陡然由轻松转为沉重。

      “然后,等我回到家里冷静下来,发现我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麦格教授的声音里含着一丝苦涩,“道格是个麻瓜,即将在苏格兰高地继承他父亲经营的农场,而我却已经在伦敦魔法部找到了一份工作。”

      那天晚上,米勒娃彻夜未眠,思考着她的未来。

      道格对她身份的了解,并不比婚前她父亲对她母亲的了解更多。

      近距离地目睹了自己父母多年来所经营的可悲婚姻之后,她深知,如果她嫁给了道格,父母之间充斥着谎言的奇特纠结生活,多半也将成为她未来婚姻生活的写照。

      那意味着遮遮掩掩的行为、躲躲藏藏的生活、有悖于个人道德准则的人生;意味着锁起来的魔杖,意味着她终有一日也要教孩子去说谎,甚至对他们的父亲说谎。

      那还意味着,她将重蹈母亲的覆辙,在苏格兰高地上埋葬自己引以为豪的魔法天赋。

      ——无论是O.W.L.考试还是N.E.W.T.考试中所获得的最高分数的成绩单,都将变成烧焦的灰烬。级长和女生学生会主席的履历,都将化为不能被言说的、云烟一般的过往。《今日变形术》颁发给她的“最具潜力新人奖”,则会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魔法之路就此终结,个人抱负变为一纸空谈,谁能甘心?

      她当然不会自欺欺人地以为,道格·迈克格雷格能够放弃一切陪她去伦敦生活,鉴于他正热切期盼着继承祖辈所留下来的农场,他生于斯、长于斯,属于这片土地、更深爱着这片土地......

      米勒娃心中清楚,无论谁为对方放弃自己的人生,结局都会是两败俱伤。

      这时,赫敏迟疑着问:“您——曾经在魔法部工作过?”

      米勒娃把思绪从惨痛的回忆中抽离出来,简短地回答:“魔法法律执行司。”

      “我听说那是一个普通巫师难以企及的部门,只有极少数前途无量的优秀巫师才能进入其中。”赫敏钦佩地说。

      “马尔福先生告诉你的?”麦格教授敏锐地看了她一眼,没有错过她语气中的向往之情。

      赫敏愉快地点点头。

      “为什么您后来没有继续在魔法部工作?”她问。

      “魔法部的工作没有我预想得快乐,我不喜欢那里大多数人对于麻瓜的敌视,那里的工作内容远不如我所预期的那么充实。”麦格教授犀利地说,“格兰杰小姐,我得提醒你一句,魔法法律执行司更多的是在维护巫师社会的安全,而非帮助弱势群体。”

      赫敏失望地皱了皱眉。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麦格教授叹了口气说,“在那时候的我心里,伦敦魔法部的工作是一个难得的、可以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加重要。”

      “可我觉得,位于伦敦的工作跟您在苏格兰高地的生活并不是完全冲突的,”赫敏说,“飞路粉、门钥匙、幻影移形都可以——”

      “我很难对道格或者从小就熟悉我的麻瓜邻居们解释这一切。”麦格教授说,“为什么我声称自己在伦敦有工作,却能够每天穿越千里,按时回到位于苏格兰高地的家里?”

      赫敏执着地问:“假如您告诉他们,您是在苏格兰高地附近有一份工作的话——”

      “我声称自己有一份工作,却没人能清楚我的工作地点和工作内容?想也知道,那些思想传统的麻瓜邻居们依然会对此议论纷纷。稍有不慎,还会殃及到我的父母,戳穿他们隐藏多年的秘密,打破他们的平静生活。”

      “在这样滚雪球般充满谎言的生活中,随时都有雪崩的危险。”赫敏喃喃地说。

      麦格教授点点头,冷酷又艰涩地说:“更重要的是,我心里很清楚,道格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日夜陪伴他的妻子,而非一个不能在白天陪伴他经营农场、只能在夜晚回家休息的妻子。”

      “我明白了。成为道格的妻子意味着您必须要放弃远在伦敦的魔法部的工作。”赫敏为难地说,“你必须完全放弃魔法。”

      “这就是我当时的处境。偏偏我绝不可能放弃魔法,复制我母亲的惨痛人生。”麦格教授坚决地说,“因此我选择和道格分手。”

      “他——就这样接受了吗?”

      “他伤心欲绝,从头到尾都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在我父母的门口盘桓数日,试图再见我一面,可我没有出去见他。我能对他说什么?由于《国际保密法》的规定,我无法告诉他真正的原因。”

      赫敏同情地望着麦格教授,觉得麦格教授可能才是那个更加伤心的人。

      她不仅要在爱情最炽烈的时刻忍痛放弃自己的恋人,还要长久地背负着内心的苦痛和恋人的误解,却无法据实相告。

      “不必这样同情地看着我,格兰杰小姐。”麦格教授生硬地说,就好像她的心从未在多年前决定分手的那个清晨碎过一样。

      “您——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他吗?”赫敏小声问,“一次都没有?”

      推己及人地想,就算她生着德拉科的气,也没法忍住不去注视他。

      比如今天在礼堂吃饭的时候,她就一直偷偷地透过报纸的缝隙在瞧他,看他气呼呼地对克拉布和高尔抱怨晚餐的样子,看他瞥向她面前的报纸时候充满怨念的眼神,差点被他逗得笑出声,气也跟着消了一半。

      如果你真的爱着一个人,怎么可能忍得住永远不去看他?

      赫敏果然料中了。

      麦格教授沉默片刻,说:“在我的记忆中,我们后来还见过一次。时过境迁,我已离开伦敦,回到苏格兰高地定居,在霍格沃茨找到了一份工作。”她简短地说,“某天我听说他即将与另外一位姑娘订婚,忍不住去见了他一面。”

      赫敏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道格见到我以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原本已经绝望了,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我了。”麦格教授说,“他不断地追问我,想知道他当年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要那么决绝地离他而去;他向我解释,那位姑娘只是他的父亲为他安排的、见过一面就匆匆订下的结婚对象,他对她并无感情;他向我袒露心声,说他一直无法忘记我。心情激动之下,我忍不住对他吐露了我是女巫的实情。”

      赫敏睁大了眼睛。“您没被魔法部发现吗?”

      “我自有办法。你瞧,在魔法部的工作经历终究是有所收获的,最起码我掌握了一点规避魔法部监控的小窍门。”麦格教授对赫敏眨了眨眼,脸上露出极淡的调皮的笑容。

      赫敏会心一笑。

      “我并不为这件事感到自豪。然而每个巫师都有自己犯傻的时候。是不是,格兰杰小姐?”麦格教授话锋一转,但态度还算温和,“我听说家养小精灵们拒绝去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打扫,这件事恐怕与你有关。”

      “是我行事不当造成的。”赫敏诚实地说,“我对此深感抱歉,麦格教授。”

      “你该抱歉的对象可不是我。”麦格教授提醒她,“仅凭一句‘抱歉’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我正试着取得小精灵们的谅解,让一切恢复秩序。塞德里克正在帮助我完成这件事。”

      麦格教授的脸缓和下来。

      “令人欣慰,格兰杰小姐。”她赞许地说,“塞德里克是个踏实可靠的学生会主席,是不是?”

      赫敏信服地点点头。见麦格教授心情不错,她把话题转回了麦格教授逃避讲述的那段回忆中。

      “那么,道格对您的坦白是什么反应?”她执着地问。

      “他很震惊,正如当年我的父亲那样震惊。所幸他足够聪明,很快就想明白了一切,明白我当初为何曾拒绝他的求婚,不告而别。”麦格教授轻声说,“当他亲口说出‘理解我的苦衷’的时候,对我来说算是一种解脱。”

      “既然他理解了您的苦衷,你们和好了吗?”赫敏急切地问。

      “与我深谈后,他弄清了这些年我的经历,知道我重回了苏格兰高地,也知道我已对伦敦不再留恋,甚至感到厌倦。他立刻单膝跪地,再次向我求了婚。”麦格教授说,神色有些动容。

      “他说他会退掉自己的婚约,他心里一直深爱着我。他不在意我的女巫身份,他会好好地照顾我一生。”

      “他的表白很动人......”赫敏低声说。

      “很动人,直到他说希望我能够同他待在麻瓜世界,同他一起经营那个农场。他希望我能过一点平静的、安全的、幸福的生活,而不是把自己美好人生的每一天都浪费在巫师界,浪费在霍格沃茨。”

      “哦,这太无礼了!”

      “你瞧,他明白麻瓜世界的生存之道,却不明白霍格沃茨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麦格教授宽容地说,“我不怀疑他这话是出于好心。毕竟那是一个动荡的年代,巫师世界当时不太平。”

      “虽是出于好心,可您和他的人生理念已经分道扬镳了。”赫敏遗憾地看着麦格教授,问,“您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我对他说,魔法是我生命中发生的最美好的事。把人生的每一天都浪费在霍格沃茨,是我所认为的最幸福的事。”麦格教授平静地说,对她微微一笑。

      赫敏看着麦格教授容光焕发的脸,以及她脸上出现的那个难得的、笃定的、发自肺腑的微笑,心里涌动着敬佩的情绪。

      然后是一股冲天的酸涩感,在她们相视而笑的时候猛然地涌入了她的鼻腔。

      她已经猜到后来发生了什么;毕竟麦格教授现今正孤身一人住在霍格沃茨城堡里。

      “是啊,他后来还是同他的未婚妻结了婚,过着平淡、宁静、儿孙满堂的生活。”麦格教授轻松地说,“他对这场谈话一无所知。在他的记忆中,自从分手后,他再也没有跟我见过面。”

      “遗忘咒。”赫敏说。

      “一个小小的咒语,足以让他重新做回一个无忧无虑的麻瓜农场主了。”麦格教授呷了口茶,难得诙谐地对她耸了耸肩,“这大概就是麻瓜与巫师恋爱的不公平之处,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是不是遭到了篡改。”

      赫敏想要配合地对她一笑,却发现自己很难再笑得出来。

      她望着麦格教授在烛光中格外晶莹的眼睛,惋惜地说:“您身体力行地履行了您的人生幸福准则,尽管留有遗憾。”

      “并没有多少遗憾。那场只存在于我的记忆中的对话印证了一件事:我多年前的决定是正确的。我们追求的从来都是不同的人生,尽管我们依然深爱着彼此。”麦格教授依旧微笑着,笑容里多了几分坦然,“因此我选择把他永远留在我心中。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桌上的茶已经续了好几次水,变得淡而无味;曾经浓烈的青葱故事也随之讲到了尽头。

      离开前,赫敏问:“这样私密的故事,您为什么会如此慷慨地讲给我听?”

      “我相信正在考虑着人生课题的你需要听一听。我相信你不会把它随便传出去。我更相信我不会后悔对你分享自己的人生故事。”

      “当然不会。”赫敏赶紧说,“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很好。”麦格教授的眼睛里折射着温暖的炉火之光。“格兰杰小姐,你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女巫。你应该知道,五年级的学生即将进行个人职业的发展规划。无论你未来选择什么样的职业、爱人甚至人生,我都希望你能做出不令自己后悔的决定,不要轻易埋没自己的才华......”

      赫敏注视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格兰杰,你也太目中无人了!”耳边的声音让赫敏回了神。

      她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从回忆中走出来,发现面前杵着一张充满嫌弃的脸。

      潘西气愤地说:“我在这里站了大半天,你竟然一直无视我?!”

      “帕金森?”赫敏莫名其妙地问,“你在跟我说话?”

      潘西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

      她注意到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摆着几本她从没读过的书,决定先跟格兰杰客套一会儿。

      “《巫师生活聚集地及其演变》?《定量分析:巫师人口锐减的研究》?”潘西读着那些无聊至极的书名,忍不住冷笑一声,“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有什么好研究的?又不是每个低劣的麻瓜家里都会天上掉馅饼,得到梅林他老人家的眷顾!”

      赫敏依旧迷惑不解地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冒犯性言论。

      “还有《百年来巫师人口数量统计表》?”潘西轻蔑地说,“说到这里,有些遭报应的巫师家庭里还会生出几个可悲的哑炮来,我怀疑魔法部统计巫师人口的时候根本不会把哑炮计算在内。”

      赫敏终于用一种怜悯的语气说:“这种针对哑炮的傲慢态度,只能让巫师的人口数量显得更加可怜。”

      “谁告诉你巫师是以数量取胜的?一个大魔法师足以抵挡千军万马。”潘西用趾高气昂的口气说。

      赫敏反驳她。

      “大魔法师在巫师世界应当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哪有那么好培养?”

      “算你还有点小聪明。培养一个大魔法师当然不容易!”潘西骄傲地抬起了下巴,“我妈妈说过,得在巫师世界有显赫的家世、有丰富的魔法底蕴、有足以支撑你获取资源的金加隆、还得有梅林赐福的天赋才华,你才有可能变成一个大魔法师。”

      赫敏感到自己似乎重新认识了潘西·帕金森;她先前不知道帕金森可以随口说出这种事。

      也许是被赫敏的惊讶目光给狠狠取悦了,潘西继续眉飞色舞地掰着指头说:“除此之外,还得有野心、有手段、有机遇。百年以来,能够在魔法界常青不倒的大魔法师就只有一个。”

      “邓布利多教授。”赫敏说。

      潘西皱了皱鼻子,却没反驳这句话。

      “血统高贵的古老魔法家族向来人丁稀少,百年来能出一个就得感谢梅林。”她洋洋自得地说,“没办法,想要保持血统的纯粹,我们本来就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在赫敏看来,帕金森的态度很无知、也很奇怪。

      对于“巫师人口稀少”这件事,帕金森非但不以为虑,反而有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

      “——物以稀为贵,真正优良的血脉当然要在一小部分人内部进行流通,甚至是家族内部。”潘西沾沾自喜地说。

      “近亲通婚是不健康的。”赫敏提醒她。

      “是啊,马尔福家一向持有这种主张。”潘西摆摆手说,“我一度怀疑就是因为这样,德拉科才选择了你。虽然会让家族蒙羞,不得不说,你确实绝对安全,不会给他生出一个口歪眼斜或者愚不可及的怪种来。”

      赫敏哑然失笑。

      “假如只是由于这样的原因,我恐怕可供他选择的余地会很多。”她平静地说,似乎并没有被潘西这种挑衅的话影响心情。

      “当然有很多!德拉科一向很有市场。假如你同他分手了,起码有一半的斯莱特林女生都会前赴后继地扑上去,想办法吸引这个纯种巫师的眼球,抓住他的心,下个月就同他订婚,毕业就立刻结婚。”

      “听起来,他就像是一块被狼群觊觎的肉。”赫敏皱着鼻子说。

      潘西嗤笑一声。

      “在斯莱特林们的眼里,他就是一块肉,一块烙着‘马尔福’姓氏的血统极佳的肉。”她虽然在笑,可她的眼神麻木且冷漠,“我们都是这样的肉。”

      “这话令人不适。”

      “这就受不了了?”潘西翻了个白眼,“那我再说说其他学院。我可见过不少在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之外等着给他递情书的外院女生。”

      “情书?”赫敏维持了很久的平静面具终于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捕捉到了她在意的表情,潘西的情绪猛然高涨起来。

      “还有足以填满整个黑湖的巧克力,”她用一种占据上风的语气说,“你是不是从没有注意过早晨的斯莱特林餐桌,特别是猫头鹰们送东西的时刻?只顾着看自己收到的《预言家日报》,不在意自己的男朋友桌子边堆积如山的那些情书和巧克力礼盒?”

      赫敏的额头被眉毛挤出了两道皱纹,没有回应她。

      潘西盯着她,掩饰不住自己的幸灾乐祸之情。

      “哦——看来你是真没发现?格兰杰,你可太迟钝了。”她开心地说。

      赫敏眨了眨眼,问:“那些东西——他都收下了?”

      “怎么退?很多女生知道他会把东西原路退回以后,就选择送匿名情书和匿名巧克力。”潘西用一种肉麻的、娇滴滴的语气故意说,“梅林啊,那些爱做梦的小女生们的情话可真动听。”

      “你看过了?”

      “偶尔看看。”潘西不怀好意地一笑,“比起无聊的预言家日报,它们显然更有趣。”

      谈话进行到这里,赫敏感到了一丝不安。

      她突然意识到,他们从来都没有互相认真地为对方写过情书。那种即时性的出现在指环上的情话,在一封厚厚的情书面前,显得不够郑重。

      “比起研究这种无用的东西,”潘西轻蔑地敲了敲赫敏桌子上的那本泛黄的厚书,说着她吸引眼球的风凉话,“你不如留点神,当心有一天他被疯狂痴迷他的女巫下药迷倒。”

      “不会的。没人敢这么做。”赫敏斩钉截铁地说,“没有多少人能够承受东窗事发后德拉科·马尔福的怒火。”

      “你对这一点倒是很了解。”潘西嗤笑了一声,神色似乎有所收敛。

      “我承认很多学生都对德拉科怀有一点忌惮之心,不敢轻易越界招惹他。”潘西端详着她标致的脸蛋,轻声细语地说,“可总会有一些不知死活的傻女孩觉得自己更适合德拉科未婚妻的位置。”

      赫敏定定地看着她,突然问:“也包括你吗?”

      “我?”潘西意想不到地说,翻了个白眼,“我有那么想不开吗?瞧瞧他对你与众不同的态度!”

      赫敏抿着嘴,扬着下巴,直视着她;潘西也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她。

      “你知道有多少女生觉得你只是运气好才被他看上了吗?你知道有多少女生以为,只要冠上了他的姓氏,就会享受跟你同等的待遇,被这位眼高于顶的小少爷特殊对待吗?”

      “这种想法可不太聪明。”

      “没错,格兰杰,你很聪明。”潘西翻了个白眼说,“可总有人比你还要自作聪明!富贵险中求,你明不明白?”

      赫敏叹了口气。

      她发现自己很难对帕金森保持太长时间的耐心。

      世界上有那么多种表达方式,帕金森却非得选择最让人不自在的那种。

      她想她已经明白了德拉科所说的“潘西经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意思。

      这个帕金森家的女孩就像是一只“以为自己能够提前预知死亡的乌鸦”那样到处飞舞,试图把她翅膀所挥舞过的所有人心的沃野都变成阴森的坟墓。

      “帕金森,你特地来这里找我,只是为了多此一举地对我的恋爱前景提出源源不断的负面预期?”她问。

      “当然不是,格兰杰!我一直在等你问我是来干什么的。你怎么拖到现在才问?”潘西从口袋里抽一封信,迫不及待地拍在赫敏面前的桌子上,用命令的口吻说,“喏,把这个交给克里维。”

      赫敏没有碰那封信。

      她轻飘飘地说:“说句‘谢谢’又不会让我吃了你。”

      “喂,你可别得寸进尺。”潘西警惕地说,“我才不会对任何人说‘谢谢’,尤其是对我所讨厌的家伙。”

      “哦,我听到你说‘谢谢’了。”赫敏立即用一种让潘西抓狂的平稳声音说,“不客气。”

      潘西顿时火冒三丈。

      她打算组织一下语言,对赫敏放句狠话;可赫敏先声夺人,主动发问了:“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仅仅只因为我不是纯种巫师?”

      “哼,别以为你在我这里是特别的,我讨厌所有人!当然,你最近格外让我讨厌,因为你的那些可笑言论——我那天听见你在跟德拉科讨论什么了!”潘西愤慨地说,“麻瓜们对巫师们具有极大的危害性,这件事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哦?我倒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你根本不知道那些傻乎乎的巫师与那些残忍恶毒的麻瓜们结合的糟糕后果,”潘西说,“麻瓜们会在得知恋人是巫师的第一时间将恋人抛弃。在得知巫师的能力后,有些利欲熏心的麻瓜还会利用巫师的能力去牟利。那些麻瓜作恶多端,对巫师又惧怕又想利用,对巫师们施加谎言、欺骗和背叛,唯独没有爱。”

      “这话太极端了。”赫敏说,“还是有些麻瓜会接受自己的爱人是巫师的——”

      “胡扯!被麻瓜抛弃的、出卖的、烧死的巫师不计其数!”潘西义愤填膺地说,“我曾有一个被除名的远方亲戚——我们已经很久没提过她了——她抛下自己的家族荣耀跟一个麻瓜男人私奔了。这在当时算是一桩极其丢脸的家族丑闻。”

      “后来——?”赫敏好奇地问。

      “有什么例外?麻瓜男人知道了她的女巫身份,很干脆地抛弃了她。”潘西神态憎恶,“那个麻瓜男人倒是继续在麻瓜世界逍遥快活,那个女巫却没法继续待在麻瓜世界里。可她也回不了巫师世界,因为她已经为那份愚蠢而盲目的爱情背叛了她的家族,为巫师社会所不容。她被亲友唾弃,余生尽毁,一直躲在一栋破破烂烂的小宅子里足不出户,直到她的尸体被她养的猫啃光为止......”

      “太悲惨了。”赫敏同情地说。

      “悲惨?”潘西哼了一声,说,“这样悲惨的例子不计其数......那些恶毒的麻瓜就该被我们厌恶。”

      “从小就生活在这样消极的舆论环境里,我能理解你对此怀有偏见。”赫敏执着地说,“因为你从没看到过一个积极的例子。”

      “积极?这件事本身就是消极的!”潘西咄咄逼人地说,“你知道德拉科跟你在一起会冒着多大的风险吗?假如有一天,他和他的父母因为你们的事情闹翻了,被逐出家门,悲惨的就会是他了。我毫不怀疑有一天,你会受不了这种困难重重的日子而同他分手。你随时可以滚回你的麻瓜世界中,德拉科却只能活在魔法世界里,被半个巫师社会所唾弃。”

      “半个巫师社会——”赫敏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心里有点担忧。

      “你知道最让人绝望的是什么吗?”潘西望着赫敏微微变色的脸,继续加重了语气,“最让人绝望的是,剩下的那半个巫师社会,更加不会接纳他。因为他们原本就容不下‘马尔福’这个姓氏。比起给他一点帮助,他们更愿意为这场家庭伦理剧添一把火,好对他落井下石。这就是德拉科未来很有可能会面临的不幸处境,我可不是在吓唬你。”

      “你不是在吓唬我,难道是在提醒我?”赫敏看了她一眼,问,“帕金森,为什么你要对我说这些话?”

      “因为我从小跟他一起长大!我太熟悉他看你的眼神代表什么了!”潘西恨恨地说。

      赫敏微微一怔。“什么眼神?”

      “那种鬼迷心窍的眼神!那种‘非要把一件东西搞到手’的眼神!那种‘他将比梅林茅厕里的石头还臭、还硬、还固执’的眼神!”潘西瞪着她,很不情愿地说,“自打进霍格沃茨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时不时地用那种眼神偷偷地看你了,一天比一天频繁,一天比一天明显。最初他自己没意识到,我还为此庆幸来着,没想到后来他竟然天杀的自己开窍了,开始疯狂地追求你……”

      话说到这里,潘西想起了德拉科的恋情最初曝光的那些日子。那时她天天变着花样怒骂德拉科这个逆子,跟他不知打了多少次嘴上官司,即便每次都以惨败告终,她却越挫越勇,只希望能尽快骂醒德拉科,让他赶紧放弃;直到有一天,旁边坐着的万年木头西奥多在他们闹得最凶的时候竟然开了金口,对她有点郁闷地说:“别再对着我的书喷口水了。没用的。”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堕落,不救一救他?”潘西气愤地问,“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怎么救?以前只觉得他内敛沉稳,必成大器,谁知他是个痴心逆子,还陷得那么深。”西奥多沉痛地说。

      “刚刚开始的感情而已,能有多深?”潘西不服气。

      “非常深。”西奥多语不惊人死不休,“不结婚很难收场。”

      “胡说八道!”

      “不管你心里是不是赞同,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同德拉科绝交,或者对他的感情闭嘴。”西奥多说。

      像西奥多这种不爱说话的人才最知道怎么用言语来气人!更可怕的是,他一般不说瞎话!潘西想着自己当时竟然没出息地对德拉科这个逆子妥协了,一时竟悲从中来。

      “格兰杰,我有一个不祥的预感,他绝对不会对你放手的。他会像蛆虫缠着屎那样缠着你的。”看着赫敏那张逐渐泛起微笑的脸,潘西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根本不好笑!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他终有一天会受到伤害?我对你很生气!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明明我和布雷斯不需要面临这种问题,我们却在闹分手;明明你们两个面临这么严峻的将来,却还在试着走下去?”她气愤地说。

      “我明白了。你不是对我生气,你是对你自己生气。”赫敏说。

      “少自作聪明,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潘西反叛地说,“我是对德拉科这个没有心的石头脑袋生气!作为我的发小,在我同布雷斯吵架的时候,不替我说话,反而作壁上观。既然如此,我为什么就不能跑到他的麻瓜种女朋友那里,散播一点焦虑,发一发疯?”

      赫敏无语地看着潘西,觉得她直白地承认自己在发疯的样子——挺真诚的。

      “德拉科没有......”她犹豫了一秒,把“作壁上观”这句话咽了回去。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泄露德拉科的秘密调查计划。

      以潘西目前的性格来看,她根本守不住一点秘密。

      “我会把你的信交给科林的。”赫敏把那封信收到包里,用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对潘西说,“有关我正在探讨的问题,谢谢你的案例分享,可我认为在你所说的例子里,作恶的不是麻瓜或者巫师,作恶的是人心;至于你对于德拉科未来的担忧——”

      她表情高傲,令人望而生畏。

      “这是我应该去考虑的事情,不是你。”她说。

      看到她板起来的脸,潘西非但没感到害怕,反而来了点兴致。

      “怎么,你终于打算放过他,同他分手了?”潘西唯恐天下不乱地问。

      潘西的人生幸福秘诀之一是:

      既然她自己过得不开心,她就衷心希望这世上最好再多几个伤心人;这样的话,说不定她的不开心就不会在人群里看起来那么显眼了。

      “不。”赫敏打开了面前的一本书,说,“从你的话语中我得出一个结论,无论我最终到哪里去生活,我都得带着德拉科一起走。”

      潘西像是见了梅林他老人家的鬼魂一样看着赫敏。“你——你在口出什么狂言?”

      “我绝不能把他留在一个人心丑恶的社会里,可怜兮兮地任人宰割。我绝不会让他那样不幸地活着的。”赫敏斩钉截铁地说。

      “天真。愚蠢。自不量力。”潘西评价道。

      可赫敏已经专心致志地读起书来,没有再看她一眼。

      一旦吸引不了别人的注意力,潘西就觉得没意思了。

      “无聊。”她摇摇头,转过身走了。

      等帕金森的身影消失以后,赫敏才抬起头来,望着寂静空荡的书架,深深地叹了口气。

      有关与德拉科的未来,说她“对此完全不焦虑”是不可能的。

      这段感情中滋生的隐形压力,像一块冰山那样逐渐浮出水面。

      尽管很多她所设想的压力暂时没有出现,可仅凭一些若有若无的风言风语,就足够令赫敏暗自在意了。

      比方说,她心里一直清楚德拉科的父母不会喜欢她,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他们在意她的出身。

      任何一对心怀成见的傲慢巫师走到她面前,用这种荒唐的原因鄙夷她,赫敏都不会因此皱一下眉头;可因为他们是德拉科的父母,她无法完全不在意这件事。

      显然德拉科也在意着这件事。毕竟他那样地爱着他的父母,夹在她与父母之间,想必他是格外痛苦的。

      她总希望他能感到幸福,而非痛苦;她相信他也怀着同样的心情。

      德拉科曾经对她说过,如果他的父母打算伤害她,他会站在她身边保护她;可赫敏偶尔会猜想,做出这样承诺的时候,一个孺慕父母的少年的内心会经受着何种挣扎煎熬?

      有时,赫敏甚至会设想他的父母会从天而降,对她出言不逊,威逼利诱她,甚至残忍伤害她,迫使她离开他们的儿子;可他们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就像他们莫名其妙地捏着鼻子默许了这件事一样,她对此感到疑惑又不安。

      还有其他人的眼光。她知道霍格沃茨的很多学生都在盯着她,预备看她出丑。这场恋爱关系从一开始就高调得万众瞩目,以至于金妮经常会在她面前长吁短叹,担心万一他们惨淡收场后,她会饱受奚落。

      面对这一切烦恼,唯一能够支撑赫敏自信、积极又乐观地走下去的动力就是德拉科对她的爱。

      她坚信他是在乎她的。

      她坚信他是认同她的。

      她坚信他是能够站在她的角度去理解她的。

      ——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他竟对萨拉查·斯莱特林的思想津津乐道,似乎他很认同那个思想封闭的家伙,这使她所坚信的东西产生了一丝动摇。

      赫敏不能忽视他的话语里体现出的那种对萨拉查·斯莱特林的淡淡的认同感,尽管德拉科自己可能都没发现。

      她更加不能忽视的现实是:

      他又开始下意识地把麻瓜出身的巫师当成是“来历不明的人”,认为这类巫师是一种对于巫师社会的潜在威胁了;他甚至在言语之间隐隐地流露出一种态度,认为对麻瓜出身的巫师设置知识壁垒具有某种正当性和合理性。

      这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不自知的傲慢与偏见,会让她敏感地觉得,他在排斥身为麻瓜种巫师的她。

      难道他下意识地看轻她,不在乎她的想法,或者没有她所以为的那样爱她?

      赫敏的内心反复动摇着,困惑着,烦恼着。

      晚餐时,她正在气头上,不确定自己该怎么回应德拉科的恼人态度。

      当她决心无视他的时候,他却用那张无辜的脸一次又一次地偷看她,小心翼翼得甚至有些可怜——这无疑更令人感到恼火了,活像她在冤枉他一样!

      可等到晚餐后,与帕金森的对话让她重新恢复了理智。

      因为她终于意识到,德拉科除了父母的压力以外,还承受了前途上的风险。

      他似乎是赌上了自己的未来在与她相爱,怎会轻易看轻她?

      这时她终于能够跳出自己的情绪,冷静地回想他们的过往,确信他是在乎她的;她也在乎他,尽管他的某些想法在她看来依然是愚蠢的、亟需被纠正的。

      或许他们之间冷静得已经够久了!

      (布雷斯:并没有很久!也就两三个小时好嘛?你们让我和潘西这种冷战数日的情侣情何以堪?)

      她该让他理解她的想法,明白他自己错在了哪里!

      没错,现在就去告诉他!

      赫敏猛地扔下了手中的笔,胡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冲学习角的方向大步走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9章 巫师的幸福准则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