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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番外十五 哄不好的帕金森 ...

  •   第二百六十八章番外十五 哄不好的帕金森

      假如我们想要知道布雷斯和潘西在争吵些什么,就得回到霍格莫德村开放日结束后的夜晚瞧一瞧。

      那时,剥糖纸的声音、黄油啤酒瓶干杯的声音和各种稀奇古怪的魔法道具发出的滑稽声音正充斥在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里。

      有人在玩他们买到的假魔杖,有人在炫耀自己新买到的色泽鲜艳的羽毛笔,有人在得意洋洋地展示自己夹带进校而没被费尔奇发现的粪弹......几乎每一张扶手椅上都坐着一个心情愉快的学生,他们面前的桌子上堆着他们从霍格莫德村淘到的新鲜玩意。

      德拉科正坐在靠近壁炉的一张宽敞而舒适的扶手椅上,对着一本刚展开不久的书定定地出神;他的对面坐着西奥多·诺特,新一期的《实用魔药大师》正让这个寡言少语的男孩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

      而潘西·帕金森,一如既往地选择逆流而上,用不怀好意的语言骚扰着她的朋友们,毫不在意这会不会破坏公共休息室里其乐融融的氛围。

      “嘿,西奥多,你在看什么看得这样入迷?”潘西故意问,“Is it about sex?(有关性的吗?)”

      (sex发音类似于six,意为:现在6点了吗?)

      西奥多木着脸,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严肃地说:“No, it’s about eight thirty.(不,现在八点半了。)”

      潘西对他翻了个白眼,刷刷地在她的笔记本上写道:“......西奥多·诺特全身的幽默细胞已经坏死,这个一开口就能让女孩进入绝经期的废物点心除了魔药做得好以外一无是处。”

      西奥多选择无视她。潘西撇撇嘴,只得又将目光放到克拉布身上。

      “......又到了文森特吞咽冷三明治的时间,”她毫不留情地边写边读,“这是一天之中他那双无神的双目为数不多的放光时刻,好让我们知道他并不是个瞎子——”

      听到这些话,德拉科感到颇为头疼:潘西似乎直到现在都没意识到她的形容对别人来说是种冒犯,这种久撼不动的“毫无同理心”的问题,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改善?

      “真是无语了,你这样天天恶心别人真的礼貌吗?”这时,达芙妮·格林格拉斯从她面前的羊皮纸上抬起头来说,“你能不能小声点?这样真的很打扰其他人——”

      潘西斜了她一眼,说:“你凭什么要求我小声点,就凭你头上顶的那座违章建筑吗?”

      “什么叫违章建筑?这是我在霍格莫德村新做的发型!”达芙妮受到了冒犯。

      她的妹妹阿斯托利亚连忙在旁边小声劝解她:“姐姐,别生气了,其实挺漂亮的......假如他们不给你垒得像城堡那么高,就更好看了......”

      “所以它还是像违章建筑,是不是?”达芙妮非常气恼,把她那支从德维斯和班斯商店新买的具有自动记录和回放功能的速记羽毛笔重重地摔在一边,“阿斯托利亚,你只是换了个说辞,并没有否认这个事实!”

      阿斯托利亚眨了眨眼睛,试图更加小心翼翼、轻声细语地对她姐姐解释自己的意思;可她的姐姐似乎更加生气了,鉴于潘西正拖腔拖调地说着风凉话:“有头发总比没头发好看。那天半夜,当你光着头蹦下床,叫得像只被拔光了毛的土拨鼠的时候,我甚至分不清你的脑门和月亮哪个更亮......我那时候可没嫌弃你声音大,是不是?我甚至还敲锣打鼓地把你送到了校医院,我真是个好心人!”

      达芙妮对潘西怒目而视。她并不享受那段“被潘西大张旗鼓地送到校医院,让自己的狼狈一面搞得人尽皆知”的经历。

      周围学生们的窃笑声逐渐变大,达芙妮涨红着脸闭了嘴,愤愤地把自己和自己新长出来的头发藏在《女巫周刊》后面去了。

      潘西幸灾乐祸地笑了笑,继续对着文森特·克拉布这个天然的吐槽模特写起了她的练笔。

      “瞧,他穷凶极恶地看着那块食之无味的三明治,就像这是他人生的最后一个火腿鸡蛋生菜三明治一样。”

      克拉布抬起头,扫兴地说:“潘西,我正准备给自己补充点营养!这是德拉科破例准许我们加的一餐——”

      “他如此说道,满脸横肉,”潘西想了想,似乎觉得这个形容词太简单,于是把“满脸横肉”划掉,重新写道,“他那无迹可寻的骨骼勉力支撑着满是横肉的脸颊。”

      “别——再——给我——加旁白了——”克拉布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被万众嫌弃的击球手对着空气呵斥,尽管这张扶手椅上只有他孤苦伶仃地吞食着狗也不理的剩饭。”潘西说,突然问了一句,“你的哥们呢?”

      “格雷戈里早就被你吓跑了。他最近吃东西的时候都特地躲着你吃。”克拉布胡乱把吃了一半的火腿鸡蛋生菜三明治重重地拍在公共休息室的桌子上,板着脸对笑得不怀好意的黑发女孩说,“我想强调一点,我实在不想再出现在你的练笔里了!”

      潘西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曾经对她言听计从的发小竟敢对她拍桌子,也没想到他竟敢如此强硬地对她说话。

      然后她眨了眨眼睛——在克拉布逐渐紧张的注视下——在周围学生嘻嘻哈哈的哄笑声中——决定无所谓地继续写下去。

      她口中默念:“文森特·克拉布几乎已经丧失了对现实的掌控力。最近,他开始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真实的蠢材,而是一篇伟大练笔里出现的无足轻重的凄惨配角……”

      克拉布叹了口气,把自己的脸皱成了晒干的大茄子。

      “噗——”这是布雷斯·扎比尼笑喷的声音。

      “写得挺有趣。”他把一束大得出奇的玫瑰花扔在潘西面前的桌子上,懒洋洋地说,“怎么样,好看吗?该跟我和好了吧?”

      “和好?你做梦。”潘西白了他一眼。

      “我都送你花了。”布雷斯说。

      “不是每次吵架都能用送花解决的。”潘西连看都懒得看他。

      “以前都管用的,为什么现在不管用了?”布雷斯有点无语,“女人都是这样不可理喻且善变吗?”

      “你才不可理喻!”潘西忍不住回嘴了,“你送完花只是想要息事宁人!你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我都已经放下面子哄你了,你还要怎样?”布雷斯不耐烦地说。

      “什么叫放下面子哄我?”潘西气愤地瞪着他,“你当着所有顾客的面在风雅牌服装店吐槽我像只乌骨鸡的时候,怎么不记得给我留点面子?”

      “那衣服是很丑。难道我要昧着良心夸你穿上好看?”

      “不管好不好看,你都不能在我穿着衣服自我欣赏的时候就大声吐槽我!旁边围观的还有咱们学校的女学生,她们肯定都听见了!我都看到拉文克劳的艾克莫在笑话我了,她的笑声像一只尖叫鸡那样讨人厌!”

      “我去替你教训她,”布雷斯说,“谁笑就教训谁。”

      “那么多人,你教训得过来吗?”她委屈地说,“你就不能等我脱下来以后,再偷偷地告诉我吗?”

      “我再不出声制止你,恐怕你就要直接小手一挥买下来了!我都是为了你好。”布雷斯说,“梅林的小姑奶奶,谁能比你更会冲动消费?决定买衣服只花三分钟,只要柜员夸你几句你就上头;买回衣服来再花三个月抱怨那衣服不好看,还要埋怨为什么我当时不拦着你——”

      “够了,我不想听你翻旧帐!”潘西怒气冲冲地说,“我看你是存心跑来气我的!”

      “我是来给你送花的。别生气了。”布雷斯深吸一口气,勉强找回了自己的最后一点耐心,“你想要的画像,我也已经找妖精在给你画了。”

      “布雷斯·扎比尼,我已经忍你很久了。”潘西磨着牙说,“我都说了八百遍了,我不想要妖精画的画像,我想要你亲手画的!”

      “我是你的男朋友,又不是出卖手艺的画师。”布雷斯皱着眉头,冷冷地说。

      “你还知道你是我的男朋友啊!”潘西立即说,“这么点小小的心愿都不能满足我?”

      “这些年来,我满足了不知道多少你所谓的小小的心愿,你怎么从来就不知道满足?是你的男朋友也不意味着我要时时刻刻都配合你所有的不合理要求!”他抱着肘,不耐烦地说,“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魁地奇比赛迫在眉睫,我怎么可能一刻不停地围着你转?”

      潘西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不合理要求?一刻不停地围着我转?”她怒极反笑,“这么说,我对你来说是一种负担?别以为我不知道,忙都只是借口!恐怕你是嫌我烦,另寻新欢了吧?”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布雷斯不爽道,“我都还没提你总跟韦斯莱一起巡夜的事情,据说你们最近斗嘴斗得挺热火朝天的!你怎么能对我倒打一耙?”

      “我和韦斯莱?你这个黑心肝的东西,你在侮辱谁?”潘西的眼睛瞪得比家养小精灵的都大,她原地跳起来说,“跟他一起巡夜是我自愿的吗?那还不是因为某个斯莱特林逆子假公济私搞出来的脑残排班表?说到这里,你看看人家,难道他没有魁地奇训练吗?他怎么就有时间跟在他女朋友身后打转,还亲手给女朋友画画,再看看你——”

      布雷斯瞥了一眼德拉科——他正沉浸于阅读与思索,对这场争端充耳不闻。

      “你总看别人家的男朋友,怎么不反思一下自己,有没有给你的男朋友一点自由的个人空间?”布雷斯看着德拉科悠闲自得的样子,忽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别人家的女朋友可没你那么黏人!”

      ——黏人这件事,该怎么说呢?被布雷斯瞥到的人在书后面摸了摸鼻子,决定不告诉他们,自己今天是怎么缠着赫敏在把戏坊的阁楼上亲热了半个下午的。

      潘西没有忽视布雷斯的视线转动方向。

      她瞥了一眼那本书后掩藏不住的铂金色头发,悻悻道:“为了争取增加跟他女朋友的相处时间,德拉科想秃了脑袋,不惜跟所有的级长都对着干——”

      有些人顿时偷偷打量起德拉科·马尔福的头发来。

      壁炉前的德拉科把面前的报纸放下,轻飘飘地说,“特此声明,我可没秃。谁要是敢造谣,他的南瓜汁里说不定会出现一点蛇毒。”

      那些对德拉科的发量感兴趣的学生纷纷打了个寒战,全都去瞧潘西和布雷斯了。

      潘西正恼怒地提高声音:“——你倒好,竟然还在这里大声疾呼自由?!”

      布雷斯翻了个白眼。

      “分明他损害了你的利益,你还觉得他做得对?”他说,“潘西,你是不是傻?”

      “你根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潘西失望地说。

      这时,她又眼尖地看到了那个斯莱特林逆子所阅读的书的封皮——上面写着《有所发现的麻瓜们》——心里不禁悲从中来,语气更加火冒三丈。

      “瞧瞧,他为了讨好他的麻瓜种女朋友,甚至可悲地阅读起有关麻瓜的书了!我们怎么挤兑他,他都不在乎!”她挥动着双臂,悲愤交加,声音越来越大,“你什么时候看过我感兴趣的书?你每次都说看我喜欢的书会遭人耻笑!”

      “为了迎合你的兴趣,我就必须得去看《女巫周刊》那种比魔法史课还无聊的八卦杂志吗?”布雷斯恼怒地说,“起码你得喜欢点我看得下去的书,哪怕魔药课本也行!”

      斯莱特林们都清楚一个事实:虽然家世背景令人不敢小觑,潘西·帕金森从来不是那种成绩亮眼的学生。

      最好的证明就是,一向护短的斯内普教授从来不会浪费时间在魔药课上提问潘西,以免她回答不出来而导致斯莱特林被倒扣分数。多年来,这对师生心照不宣地维持着某种脆弱的课堂融洽感,免得令彼此都感到难堪。

      至于本学期刚刚上任的魔药课教授——斯拉格霍恩教授——他针对学生是否具备魔药才华的个人好恶则体现得更为明显:

      课堂上对于一个差生的无视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方面;更重要的是,开学至今,大名鼎鼎的鼻涕虫俱乐部的餐桌铭牌上还没有出现过“帕金森”这个尊贵的姓氏,而赫敏·格兰杰这个卖弄小聪明的麻瓜种却能同德拉科和布雷斯平起平坐,回回都是斯拉格霍恩教授俱乐部活动的座上宾。

      蛇院人都不瞎,他们知道斯拉格霍恩喜欢天赋卓绝的学生。他们可以瞧不起格兰杰的血统,却没人能否认她的才华;就像他们无法不尊重潘西的姓氏,心里却无一不讥笑她在才华上的平庸。

      但当这个众人心照不宣的事实被潘西的男朋友直接点出来的时候,还是会让人忍不住感到滑稽。

      这时候,达芙妮把杂志扔在一边,扬眉吐气地带着一群女孩咯咯地笑了;潘西杀气腾腾地瞪了她们一眼。

      她毫不怀疑她们在嘲笑她。

      “啧——有显赫的家族给托底就是这么嚣张,魔药课成绩哪怕得了P(差,不及格)也所谓,你只要找教授说说情,让他帮你改成A(及格)就是了。”达芙妮阴阳怪气地说,“可‘男朋友’这个物种,可不吃‘说说情’或者‘拜托’这一套。无论你对他多好,他都会冷不丁地当众拆你的台,把实话给说出来!”

      阿斯托利亚瞧了一眼潘西越发铁青的脸。

      “姐姐,少说两句吧......”她小声说。

      达芙妮却讲得更起劲了。

      “说真的,遇到这种人,我会分手让他自己反省反省。”她用严格的语气对妹妹说,“你可不能一点尊严都没有,随便就跪在别人的西装裤下,像个没皮没脸的家养小精灵那样被别人当众羞辱,全然不顾及自己出身于一个多么高贵古老的家族!”

      看到妹妹正点头如捣蒜,她拨弄着自己头上的“违章建筑”,继续轻蔑地在潘西心头补刀,“弄一两次不成功的发型只不过丢一丢自己的脸,这不代表任何事;辱没先人的名号才是最要命的......”

      这并不是达芙妮第一次对潘西的恋情冷嘲热讽,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她老是阴阳怪气的;潘西心里知道达芙妮说这些话不是路见不平,更像是没安好心,毕竟前几天她也狠狠地讥讽了达芙妮的追求者沃林顿,以动摇达芙妮进入一段无脑恋情的决心。

      但这次,她没有心情去反击达芙妮了。

      或许是因为听了太多类似的话而产生的某种叠加效应,或许是因为达芙妮的某句话终于触动了潘西内心深处的怨念之情,又或许是因为一个帕金森的自尊心终于在此刻骄傲地觉醒了,一些冲动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布雷斯,道歉!要么分手!”潘西黑着脸说。

      周围寂静了一秒钟,紧接着,越来越大的惊讶的议论声响了起来,它们甚至压过了公共休息室里原本就响着的羽毛笔的沙沙声和撕开糖纸的细碎声音。

      人们当然会惊讶。

      布雷斯·扎比尼和潘西·帕金森这对情侣当然经常打打闹闹,但说“分手”还是第一次。

      这时,所有在公共休息室里的斯莱特林们都抬起了他们或忙碌或傲慢的脑袋;就连西奥多都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一种牙疼的表情。还有些人已经无法顾及礼仪,饶有兴趣地伸长脖子围观潘西和布雷斯的吵架现场。

      “别闹了。”布雷斯看了看周围,对潘西说,“大家都看着我们呢。”

      “我没闹!我是认真的,”潘西说,恶狠狠地扫视了周围一圈,用自己的级长特权恐吓他们,“谁再看我,我就给他扣上五十分!”

      几乎所有人都立即低下了头。但没人能阻拦他们悄咪咪地竖起耳朵来,继续听这对情侣的劲爆对话。

      “潘西,别这样得寸进尺。”布雷斯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收下我的花,赶紧和好吧。‘分手’这种话太伤人了,我受不了这种话。我不喜欢你对我开这种伤人感情的玩笑。”

      “我可没开玩笑!”潘西激动地说,“别可怜兮兮地杵在我面前扮演受害者的角色!我才是真正伤心的人!事已至此,要么诚心诚意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在大家面前向我道歉;要么,受不了就滚!”

      布雷斯黑下脸来。

      “别想拿这种事威胁我,潘西·帕金森。”他发出一声嗓子里夹出来的冷笑,“分手威胁这种拿捏别人的把戏,我这辈子见得多了。”

      他咬了咬牙,抽动着脸颊说,“滚就滚。”

      在周围人的一片窃窃私语声中,潘西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身影,气得原地跳脚放狠话:“你滚!滚了就别回来找我!回头都算你怂!”

      于是布雷斯连头都没回。

      潘西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像一阵暴虐的风那样把自己刮回了女生寝室。

      第二天是周日,潘西在自己的床上躺了一天,不想搭理任何人,并且拒绝被任何人打扰。

      当室友达芙妮在一大清早就惹人清梦,娇滴滴地笑着问大家“我今天的妆化得怎么样,会不会让卡修斯对我感到耳目一新”的时候,潘西厌烦的声音从床帷后传了出来。

      “别笑了。你的妆太浓了。我就不提你的蜘蛛腿假睫毛、超大熊猫眼和你的腮帮子上的两坨猴屁股了,单说你脸上的粉。你知不知道,每次你一笑都能引发一场暴雪,粉簌簌地往下落。”

      达芙妮发出了被冒犯的声音。

      对于一个刚学化妆不久的新手来说,能够把妆容化得完美无缺是很难的。比起被嘲讽,她显然更想得到别人的鼓励或者肯定。

      可潘西才不管达芙妮在想什么。她只觉得达芙妮这种叽叽喳喳的快乐状态对于一个经历恋爱危机的人来说是一种“可怕而无礼的打扰”;而且,一想到达芙妮昨天火上浇油的言语激发出了令人懊悔的分手后果,潘西就感到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你毕业以后该去做个刷墙工,毕竟你能将一把小小的化妆刷用出泥刀的效果来。”潘西说,这时候床帷外已经没有人敢笑了,似乎所有女孩都在慌乱地查看自己脸上的妆是不是过于厚重。

      达芙妮已经用哭声代替了刚刚的笑声。

      潘西听着床帷外面的抽泣声,满意地说:“啧,是啊,这时候你就该哭了!脸上的粉都被冲下来了吧?活像是一个可悲的淋雨的小丑。照照镜子吧!这下你该明白了吧,沃林顿对你吹口哨不是真的对你感兴趣,他只是在戏弄你。”

      这时,米里森·伯斯德的声音响了起来。她瓮声瓮气地劝说达芙妮:“别哭,这事跟你没关系。她是因为分了手,心情不好才——”

      潘西被戳中了心事,恼羞成怒起来。

      “她起码还知道用刷子补救补救自己的脸,你用上多少刷子都没用,米里森!”她刻薄的声音再次从床帷后响起。

      “你——你有什么可豪横的?”伯斯德愤愤地对她床帏的方向说,“我们都是一样的,同属神圣二十八族,谁也不比谁更高贵——”

      “我看你不光没有脸蛋,也没有记性。就算同属神圣二十八族,家族与家族之间还是有区别的。”潘西嘶嘶地说,“伯斯德家的生意还得仰仗帕金森家,你敢再说一句话试试?看看我会不会告诉我爸爸。”

      “真不体面,拿这种事情来威胁人。”伯斯德愤恨地说。所有人都知道帕金森先生对自己的宝贝女儿很娇惯。

      “你才不体面。我在同达芙妮说话的时候,谁允许你插嘴的?为什么一个人会缺乏自知之明到这种地步,并且不知进退到令所有人都感到尴尬?”潘西不屑地说,“对了,那天我听到一个高年级生亲口说,他把你认成了一个男生。与其在我这里自讨没趣,不如先躲到床上照照镜子,解决一下你嘴边杂草丛生的小胡子,好么?”

      最终她用一句亲热而残忍的反问,终结了这场口舌官司。

      米里森怒气冲冲地跺着脚走出去后,床帷外一直维持着鸦雀无声的状态。

      显然,大家终于意识到了。

      假如谁在此刻不长眼色地发出哪怕一点动静来,惊扰一个帕金森思考自己的感情生活,都是在自取其辱。

      于是潘西继续躺在床上,心安理得地哀怨自己的痛苦,一如既往地对他人的喜悲视而不见。

      她不知道的是,在未来的几天里,她会发现自己变得更加痛苦。

      周一的时候,潘西·帕金森与布雷斯·扎比尼的分手风波已经闹得人尽皆知。

      清早,没精打采的潘西刚刚走进礼堂,立刻就被一种诡异的氛围所笼罩了。

      几乎整个礼堂的学生都把他们自己藏在一张校报后面,时不时露出眼睛来打量她。

      与此同时,很多窃窃私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样无理取闹的女生一点都不可爱,我真不知道扎比尼为什么可以忍她作妖这么久,直到现在才同她分手......”

      “......她就是个纯粹的神经病。斯莱特林里有那么多疯疯癫癫的纯血巫师,她是最疯疯癫癫的那个,说话也超级刻薄......”

      “......毕竟她身上最有价值的就是她的姓氏,除此之外,无论头脑还是身材都乏善可陈......”

      “......我很早就说过,她会遭到自己毒舌的反噬,只是不知道报应来得如此突然......”

      “......恶人自有恶人磨嘛!我可不相信她这样铁石心肠的人会觉得伤心,她平时说话多损啊,她就是在故意折磨人......”

      他们全都在看她笑话。

      发生了什么?潘西心里有点惊讶,然后是愤怒,最后掺合成一种她非常陌生的感觉:恐慌。

      为什么所有人——尤其是那些蛇院以外的人——都像是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一样,还都在对她落井下石?

      她满心疑虑、失魂落魄,急匆匆地大步走着,和一个走着路阅读校报的格兰芬多的低年级生在过道间相撞了。

      “嘿!”潘西立刻像只浑身竖起刺的刺猬,在对方指责她之前抢先说,“你的眼睛长到屁股上了吗?”

      “抱歉!”那个低年级生说,瞧着潘西面色铁青的模样。

      潘西本应该一如往常地用自己犀利的嘴巴好好敲打他一顿,起码让他哭着跑出礼堂,好让这个冒失鬼知道随便冲撞一个帕金森的严峻后果;但他手里的那张校报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她猛地抽走了那张校报,恼怒地盯着报纸第四版的八卦版块。

      那上面闪烁着一行硕大的标题:“潘西·帕金森与布雷斯·扎比尼的分手对话实录——受不了就滚!”

      下面则是她和布雷斯吵架的对话内容。

      它们完完整整地、一字不差地变成了印在校报上的面目可憎的铅字。

      这怎么可能?潘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谁搞的鬼?她怒视着斯莱特林餐桌,想要得到一个答案,或者哪怕一个提示的眼神。

      可她失望地发现,所有人都突然变得很忙——忙于交谈、忙于埋头、忙于吃早饭,没有一个人愿意回应她的视线。

      是的,所有人都忌惮她,忌惮她的怒火,忌惮她的身份,忌惮她的姓氏;但这也意味着,所有人都不会亲近她、安慰她、帮助她,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墙倒众人推的日子里。

      潘西冷哼了一声,冲到格兰芬多的餐桌旁,一把揪起科林·克里维的衣领,直接质问这个小败类:“谁让你把它放上去的?”

      科林举着刀叉的手正在胡乱扑腾。他艰难地说:“不是你把这封信发给我的吗,还要求我不许跟你多说一句废话,尽快发出来?”

      他冲桌子上努了努嘴。那边有一个粉红色信封——是告白信最常用的那种普通而俗气的信封——封面上的落款正是:“潘西·帕金森(寄)”。

      “不是我寄的,你这个蠢货!”潘西瞪着那个信封,气愤地说,“把校报都收回去,不许发了!”

      “已经发完了——”科林小声说,“我们一早就发完了。”

      “你这个巫师中的败类,麻瓜种里的人渣,等着被毒死吧!”潘西眯起眼睛威胁道,“我要扣你五十分——”

      这时,麦格教授正顺着过道走过来,似乎在查看这边的情况。于是潘西阴沉着脸放开了克里维这个小蟑螂,匆匆地离开了气氛诡异的礼堂。

      但就算气氛再诡异,潘西也不能逃避周一排得满满当当的课表。

      这一整天,她都是自己一个人坐;一方面她厌倦了所有阴阳怪气地看好戏的八卦女生们;另一方面她想看看布雷斯会不会主动过来找她。

      可布雷斯似乎还在生气;事实上他比昨天还要傲慢。

      他不再坐到她的身边,而是跑去跟全斯莱特林最孤僻的家伙西奥多·诺特坐在一起,似乎讨论那些无聊的魔药知识是此刻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她进入教室的时候,他嘴巴里正大声谈论着“诺特家的魔药倒推法会毁掉原本的那副完美魔药,我认为这是一种令人遗憾的浪费”,没有回头看她。

      潘西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

      她只知道,没人喜欢落单的感觉。

      这时候,所有坐在一起的情侣都显得那么刺目,尤其是在魔法史课上,坐在她前面的格兰芬多女级长和斯莱特林男级长——他们简直是全霍格沃茨最讨人嫌的情侣!

      全班还有谁会像他们一样?不趁着宾斯教授还没穿过黑板进入教室前趴在桌子上睡个回笼觉,反而争分夺秒地打着嘴仗。

      “……我知道你对于麻瓜和巫师的关系有着一些不切实际的美好愿景......”德拉科说:“可麻瓜对于巫师的伤害绝不是个例。我们早就在魔法史课上学过麻瓜们那些层出不穷的猎巫行动——”

      “我记得那些麻瓜们焚烧巫师的历史......”格兰杰说,“可巫师们根本不怕那些东西......怪人温德林甚至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玩笑......”

      潘西听着这话,不耐烦地磨着牙。

      “巫师们自己当然知道焚烧对于巫师毫无意义,可麻瓜们不知道。麻瓜们是抱着让巫师们必死的心情去焚烧巫师的。”德拉科嘲讽一笑,“你当真感受不到麻瓜们对于巫师们的恶意吗……”

      潘西已经快要抓狂到把自己的头发给薅秃了。

      究竟有什么好聊的?

      “麻瓜们对巫师们具有极大的危害性”这件事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那个麻瓜种能考年级榜首,却弄不明白这件事?

      更可气的是,一个像德拉科那样得天独厚的纯种巫师,身边簇拥着那么多理念相合、立场相同的朋友,为什么他就非得花费唇舌去说服一个顽固不化的麻瓜种巫师不可?

      这时,德拉科又在说话了。

      “……你们学院的那个幽灵,那个差点没头的尼克是怎么死的,你有了解过吗?”

      “昨天我特地抽空同他聊了聊。他试图帮一位叫格丽夫的女士把牙弄直,但是事与愿违,魔法出了纰漏,这位女士长出了獠牙。惊慌失措的麻瓜们因此判处他斩首。”

      不出意外,格兰杰说着一些所有巫师都知道的陈词滥调。

      “那么,为什么他没有像温德林那样幸免于难?”德拉科问,“你知不知道那些狡诈的麻瓜们没收了他的魔杖,把他关在地牢里,导致他无法施展魔法逃走?”

      在潘西看来,格兰杰的回答无异于胡搅蛮缠:“那是一次不幸的意外……”

      潘西冷哼一声,彻底不想再听格兰杰的这些无稽之谈了。

      可是——她突然疑惑起来,为什么德拉科能有那么多的耐心,可以一直对格兰杰说下去——

      为什么布雷斯就不能——

      她摇了摇头,把“布雷斯”赶出了自己的大脑,烦躁地想,德拉科他们聊了这么久的废话,嘴都不干吗?

      事实上,坐在他们身后的每一秒,潘西都想把整个黑湖的水都浇在那对噩梦般的情侣头上,让他们热火朝天的争论冷静冷静。

      假如这时候她和布雷斯坐在一起,一定会想出一百句挖苦他们的话,或者想一些擦边的内容,好让这对有名无实的书呆子情侣闹个大红脸。

      这样的话,他们多半就不好意思再用那些无聊的争论声污染教室昏昏欲睡的祥和氛围了。

      然后,她就可以和布雷斯一起藏在立起来的魔法史课本后面,甜蜜地接个吻,安稳地小憩一会儿了。

      哦!布雷斯!都已经这么久了,他竟没有回头看她哪怕一眼!潘西愤愤地想,一面摆出一副更加高不可攀的样子,以免任何人发现她的脆弱。

      可布雷斯一整天都没有主动对她笑一笑。

      等到下午级长们开例会的时候,潘西的情绪糟糕到了顶峰。

      例会期间,她一直恶狠狠地瞪着格兰杰,不仅仅是因为格兰杰在魔法史课上所持有的那种有毒的亲麻瓜的论调令她感到厌烦,还因为她没有忘记布雷斯曾经拿格兰杰和她做对比!

      这简直是终极侮辱!拿一个身份同她有云泥之别的麻瓜种同她相提并论?

      最重要的是,布雷斯竟然觉得那个麻瓜种比一个帕金森好?他竟然在羡慕德拉科有一个这样令家族蒙羞的女朋友?

      潘西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怒火直冲头顶。

      瞧瞧那个麻瓜种!例会都已经结束了,她还缠着男学生会主席塞德里克·迪戈里不放,谈论着一些同她的身份一样低下的东西。

      “......听着,那天你们走了以后,我去厨房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知道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如今面临着无人打扫的困境,”塞德里克正对赫敏说,“格兰芬多的所有学生都因为你一个人的缘故遭遇着生活上的不便,这对他们来说不公平。”

      赫敏显得很不好意思。“我之前是做得不对,我已经在反思了。那天我想去对家养小精灵们道歉,可你也看到了,他们对我避如水火。”

      “我已经同那些家养小精灵们协商过了,有一个叫‘闪闪’的精灵主动愿意去八楼打扫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塞德里克说。

      “哦,谢谢你,塞德里克。”那边正在同罗恩·韦斯莱热火朝天地讨论“守门员的十个基本战术”的安吉利娜·约翰逊回过头来说,“我前几天还考虑过这件事,没想到你已经解决了!”

      塞德里克对她笑着点点头,继续转过头对赫敏说:“这依然不是长久之计。让一个家养小精灵去打扫一整个公共休息室,这工作太繁重了,更何况她原本就肩负着八楼其他区域的清洁工作。”

      “我明白。”

      “你还是得设法让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清洁工作恢复原本的秩序。”

      “这些天我一直在尝试同那些小精灵们解开心结,可他们都不再理我了。”赫敏说,“我甚至都没有机会对他们道歉。”

      这话重新引得潘西大摇其头。

      “你们缺乏一个正面交流的机会。”塞德里克说,“厨房的小精灵们其实挺好说话的,他们只是太害怕你和你的帽子了。一旦能听到你的想法,他们会理解你的。找个时间——”

      他看了一眼旁边虎视眈眈的德拉科,善解人意地为这个会面计划临时多塞了一个参与者。

      “我带你们两个一起去吧?他们上次就没有拒绝我进门......”

      格兰杰不愧是全霍格沃茨最有毒的麻瓜种!潘西猛地合上她的笔记本,发出了很大的一声响动。

      一旦跟她扯上关系,她愤愤地想,不仅德拉科成了斯莱特林逆子,连塞德里克这种超级帅哥也濒临堕落了。

      “家养小精灵这种低贱的生物,我们就应该直接对它们下指令!它们敢不听从就惩罚它们!”潘西忍不住出声道,轻蔑地瞥了一眼赫敏,“对它们道歉?简直是倒反天罡,吃饱了撑的!只有没见识的麻瓜种才会这么想!”

      塞德里克对潘西皱起眉头来;赫敏则回头看了潘西一眼,神情显得很平静。

      “哦,你当然会那么想,你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道歉’。”赫敏说。

      一旁的帕德玛·佩蒂尔咯咯地笑了起来;潘西注意到她正在看一份校报,边看边偷偷瞧着她。

      佩蒂尔一定在看那个该死的八卦版块!

      潘西的脸色变得有点苍白。她环视着这件小小的会议室,忽然发现这个房间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在她这边。

      可明明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任何拥有过家养小精灵的巫师都知道她说得是对的!明明在场有那么多的纯种巫师,却一个都不站出来赞同她。

      韦斯莱这个纯血叛徒不吱声很正常,他家里穷困潦倒成那样,据说都像土拨鼠那样住在地洞里了,肯定没有家养小精灵肯为他们家服务;可厄尼·麦克米兰家肯定是有的,安东尼·戈德斯坦家也是有的,汉娜·艾博虽然是个没什么前途的混血巫师,可艾博家是神圣二十八族之一,她家多半也有家养小精灵......这些人为什么统统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就连最该认同她的观点的德拉科·马尔福,那个家里有着数不清的家养小精灵的斯莱特林男级长,也正像一个自大的白痴一样忙着用眼睛对这个好出风头的格兰芬多女级长放电,压根不把她这个发小的话放在心上。

      气死人了!

      以往潘西并不在乎有没有人替她说话,她自己就是自己的堡垒,没有什么质疑能够伤害她;可今天,她总觉得自己的堡垒正在坍塌,因为支撑她把自己变成堡垒的柱石已经不理睬她了。

      一想到态度变得冷若冰霜的布雷斯,潘西就觉得自己浑身疼痛。

      心痛,眼睛痛,肠胃也痛。

      布雷斯·扎比尼.....她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现在的状态算不算是“已经分手了”。

      她板着脸,厌烦地离开了主席和级长们,快步走出了礼堂后面的会议室。

      没走几步,她就看到布雷斯正面色阴沉地坐在斯莱特林的餐桌边,低着头切着一块长相很无聊的三文鱼,一份揉皱了的校报毫无灵魂地摆在他的盘子边。

      “潘西,你要坐下吃点东西吗?”文森特·克拉布像是没读懂周围的空气,在桌子边大声问她;潘西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布雷斯。

      布雷斯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他的三文鱼,没有抬头。

      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他以前从不这样对她!

      没错,他们应该算是“已经分手了”。

      潘西骄傲麻木的心被再次刺痛了,像肉铺里的肉那样痛;而布雷斯就是那个残忍的屠户。

      在大家若有若无的嘲笑的目光中,潘西把文森特的呼唤留在身后,径直顺着餐桌之间的过道走出了礼堂的大门,不打算再吃晚饭了。

      “我刚刚的话是不是说重了?”赫敏走出会议室,注视着潘西的背影,对德拉科说,“她的脸色很不好。”

      “我要是你,就不去触这个霉头。你也看到她对你是什么态度了。”德拉科劝她,“潘西就是那样的人。就算你对她再好,她也不会感谢你的。”

      赫敏没说话。她皱着眉头,盯着潘西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

      晚餐时间,饿得快要肚子疼的潘西·帕金森一直在光线昏暗的女盥洗室里哭泣自己同布雷斯分手的事实,并且咒骂了这个黑心鬼足有一个钟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潘西的眼泪也流干了。等到她揉着红肿的眼睛准备离开隔间的时候,一阵痉挛的疼痛猛然袭卷了她。

      她猛地躬下腰,重新坐在马桶盖上,吃痛地哼了一声。

      “倒霉!”她慌乱地翻找了一会儿自己的包,最终气愤地踢了一下隔间门。

      “偏偏这个时候!偏偏这个时候!”她带着哭腔说,“一整天没有一件顺心事!”

      这股阵痛唤醒了她的记忆。

      潘西重新想起了以前,在她和布雷斯关系融洽的时候,她总能借生理期的时刻寻求布雷斯的安慰。

      那是她感受到他对她的喜欢的重要时刻,甚至比他们偷偷找个地方胡闹的时候更能让她感受到他的喜欢。

      因为那种亲近是不掺杂任何目的性的。

      他明明知道他们的亲近不会像往常一样带来任何他的生理愉悦,他明明会在嘴里不太耐烦地抱怨着她没完没了,可他手里还是会不停地替她揉肚子。

      那是一种舒适、明亮、快乐的状态;而非像此刻一样,她狼狈地、肮脏地、孤独地在冷冰冰的隔间里,大声咒骂着周遭的一切,却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

      她丧失了一个帕金森所应有的底气。

      她甚至沮丧到不敢走出这个隔间。

      没错,她承认她被击垮了。

      尽管击垮她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可恶的、突如其来的生理期,她依然用尽了自己最恶毒的词汇,专心地咒骂起“生理期”这件事来。

      这时,隔间下面莫名其妙地递进来了一片卫生巾。

      “我猜你需要这个。”一个女孩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格兰杰?

      阴魂不散的格兰杰!

      潘西呸了一声,当下就想要拒绝她,但又懒得对她说话。

      潘西一直秉持着这样的原则:就算格兰杰是德拉科喜欢的人,也不意味着她就要降贵屈尊,额外对格兰杰释放什么友善态度。

      这么多年来,除了在德拉科面前给格兰杰一点面子以外,她从没在私下里对格兰杰多说过一句话。

      因为她对一个理念深信不疑:作为一个纯血巫师家庭出身的女巫,同格兰杰这样的麻瓜种——无论她稍微打扮打扮能有多招人喜欢、无论她的成就才华被多少教授夸奖过——有私下的交集是令人不齿的。

      哪怕是接受对方的帮助,也是会遭人耻笑的。

      况且,这个麻瓜种还会时不时地说出很多亲麻瓜的危险理念!

      可是今天——

      “拿着。”那只手依然倔强地伸着,似乎潘西·帕金森这些年从来没对她冷若冰霜或者出言不逊一样。

      “走开!我才不要麻瓜种的东西。”她气愤地说,“一个纯种巫师还没掉价到那种地步!”

      要不是她被生理期这件事给困住了,她才不会沦落到同一个麻瓜种说话——

      “假如你能走出隔间,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说,这话会显得更有诚意,”被她嫌弃的人没有走开,反问她,“潘西·帕金森,是不是巫师出身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出身当然重要!潘西哽咽着想,这是最重要的事!这是她赖以骄傲的资本!

      ——虽然这资本今天不太管用,她的骄傲还是被无情地击垮了。

      潘西抽噎了一声,没搭理格兰杰。

      “女孩这个身份难道不比巫师的身份更普遍?”格兰杰很固执,无论是她一直停留在隔间门下的手还是她一直喋喋不休的话语都很固执,“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生来就不是巫师,无论他们是不是被你看得起;可这个世界上有一半的人生来就要经历生理期,无论她们是不是巫师。”

      她笃定地说,“你现在应该尽快获得帮助,而不是在意出身。”

      潘西认为,隔间门外的女孩显然正在说一些歪理。

      “我不需要你告诉我我该干什么!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只要一出门就会跟别人添油加醋、大肆宣扬,像那些人一样看我的笑话——”

      就像那个不知名的来自蛇院的匿名投信者一样,把她同布雷斯的争吵内容投到了校报上,现在闹得全校皆知,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我没有那么无聊。我早在一年级的万圣夜就知道一个女孩在二楼的女盥洗室里哭泣意味着什么了。”格兰杰的声音显得很平静,“走出这间女盥洗室,我可以装作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我可没哭!”潘西犟嘴道。

      然后,她听到门外的女孩叹了口气,看到一本书被放在隔间门下,一张卫生巾被搁在了书上。

      “用不用随你。”格兰杰说,“这是一个女孩对另一个女孩在特殊时期给予的小小帮助,与出身无关。”

      格兰杰就是在假好心!潘西警惕地想,刚刚格兰杰还在拿话怼她,让她在众位级长面前下不来台!

      现在又假惺惺地来帮助她?怎么可能?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潘西疑虑重重地问。

      “我不想得到什么。”那女孩隔着隔间门,用平静无波的声音说,“这很难理解吗?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不是的!潘西很想出言反驳她。

      可是格兰杰的脚步声已经走远了。

      “不是的——”

      潘西蠕动着自己干巴巴的嘴唇,盯着那片孤零零地出现在隔间门下的、被贴心地垫在书本上的卫生巾,小声说。

      不是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斯莱特林学院出身的潘西·帕金森,遇到这种情况,就是会坐视不理。

      假如遭遇这一切的恰好是她所看不惯的人,她会把这件事对别人添油加醋、大肆宣扬,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女孩身上发生了什么尴尬的事;假如听到对方在盥洗室里哭,她还会落井下石地在所有人面前说出来,顺便耻笑一下对方的愚蠢和软弱,博得所有人的哄堂大笑。

      而她将是大笑着的人群里的说一不二的引领者,是带动所有人情绪和态度的弄潮儿。

      显而易见,这才是世界的中心,这才叫“受人欢迎”,不是吗?

      可为什么格兰杰不这样做?

      难道格兰杰会对她心慈手软?她对格兰杰一向不算友好;格兰杰应该能感觉到吧?

      为什么那些蛇院的学生,那些同她有同窗、同院情谊的人,会在她状态最差的时候说一些充满恶意的闲言碎语和风凉话,甚至把她在公共休息室说的话投稿给校报,把她出卖得一干二净,让全学校的学生看她的笑话;

      而格兰杰这个来自狮院的麻瓜种,这个天然的潘西·帕金森的对立者,却可以在她最虚弱的时候发现她拼命想要隐藏起的无助,给她提供一点可悲的、可笑的、令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善意?

      潘西的脑筋有点懵,眼睛有点酸。

      她能听到格兰杰已经走出了盥洗室,她也能听到门外正隐隐约约地传来格兰杰的声音。

      格兰杰似乎在对什么人说:“抱歉......这间女盥洗室坏了......需要暂停维修......麻烦你去其他的女盥洗室看看吧......”

      原来格兰杰这种道貌岸然的女孩也会说谎啊。

      多此一举!谁求着她说谎了吗——为了维护另一个女孩可悲的自尊心而说谎?

      潘西想嘲讽地笑一笑,却笑不出来了。

      这一切都令她疑惑不安。

      但确定的是——她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睛,快速地拿起那个来自格兰杰的小小帮助,撕开了它。

      没错,她是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这小小的帮助;但假如格兰杰天真的以为,一片小小的卫生巾就能收买潘西·帕金森,她的如意算盘怕是打错了。

      走出盥洗室还给格兰杰那本垫卫生巾的书的时候,潘西傲慢地说:“别以为我会感谢你。我不会忘记是那个麻瓜种克里维拍板让那篇投稿出版的,麻瓜种里一个好巫师都没有。我对你们依然没有任何改观。还有,我重申一遍,麻瓜们都是垃圾!”

      格兰杰瞪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她没回复潘西的话,却突然对她说起了别的事情:“我读过校报了,也看到了你和扎比尼的对话。”

      “哦?终于想要落井下石了?”潘西的脸皮紧了紧。

      半晌,她嘲弄地说,“全年级最大的书呆子从这张报纸上看出了什么?”

      “你不是在无理取闹。”对面的女孩说。

      潘西愕然地看着她。

      “我感受到你被扎比尼的话语所深深地刺痛着。很多人只看到了表面的东西,却看不到深层的问题。”格兰杰平和地说。

      “你能明白什么?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问题是什么!”潘西忍不住说,“我只觉得很委屈——”

      “你的男朋友在大庭广众之下吐槽你的衣品,讽刺你的成绩,这是你委屈的缘由,对不对?”格兰杰说,“尽管他声称自己有正当理由。”

      “没错。”潘西说,“他总是这样振振有词,说他提的建议都是为我好,就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错!”

      “后来,你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原谅他,吐槽他的所作所为,他应该也觉得很丢脸吧?”格兰杰问。

      “是的。他很惊讶,似乎很不适应我的态度变化。”

      “他觉得不适应,会不会是因为你身为他的女朋友,从来不会当众吐槽他?我相信他身上也有你所看不惯的缺点,可你一直在维护他的尊严,对吗?”格兰杰继续说,“然而他却没有对你做同样的事。他随口就当众让你下不来台,让你积攒着越来越多的委屈,直到那天吵架才终于爆发出来?”

      “就是这样!”潘西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件事根本不在于谁对谁错,而在于情侣间是不是维护彼此!他在这件事上从没有公平地对待过我!”

      格兰杰注视着她,慢慢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能想明白这一点?”潘西突然问。

      “为什么——?”格兰杰好像愣住了。

      “为什么我当时没有想到这一点?”潘西越想越生气,“我当时只顾着发火,没把话说清楚,搞得他们都觉得我是个作天作地的、得理不饶人的女疯子!等我现在想明白,一切都太迟了!”

      “你现在能想明白也不晚。”格兰杰说。

      潘西瞪着她,拼命想要藏起自己和缓的脸色。

      “那又怎么样?”她低声说,“没人在乎这件事。所有人都在误解我,他们把我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把我说得很难听。”

      “他们没看到事情的全貌。我认为科林在八卦版块上贸然出版你们的争论是欠考虑的,他只考虑了内容上的真实性,却没有考虑过这些内容是否过于片面。”格兰杰说,“你有没有考虑过把你真实的、完整的想法刊登在新一期的校报上?”

      “哼!哗众取宠的科林·克里维和他愚蠢的校报!”潘西咂着嘴,不屑地说,“你真是疯得不轻,疯姑娘跟你比都相形见绌!我凭什么要向那种没人看的垃圾玩意投稿?”

      “所有人都在看它,起码最近几天是这样的。”格兰杰说,“现在正是科林修正自己的错误行为的机会,也是你修正大家对你的印象的机会。假如你能写出一封像样的辩驳信交给我,我会劝说他印在下一期的校报上的。也算是将功补过。”

      “胡扯!”潘西说,“我才不会上你的当!你就是想让我更加丢脸。他们已经先入为主地批判我,怎么还会相信我?恐怕只会嘲笑得更厉害。这个时候我就应该保持低调,让这件事情被新的新闻所冲淡——”

      “新的新闻或许会层出不穷,可人们对你的定义一旦盖棺定论,就无法被轻易冲淡了。难道你想一直带着标签,一直被大家误会下去吗?”

      “谁会想一直被人误会下去?”潘西牙疼似的咂了一下嘴。

      格兰杰用一种好整以暇的神态看着她。

      “因此你需要替自己辩驳。一旦你开口,总会有一部分人能理解你。这个问题不仅是困扰你的问题,也是一些男女朋友相处过程中会存在的问题。”

      “全是蠢话!我才没有义务去刷新那群脑子里塞满了芨芨草的巨怪们的三观!”潘西冷嗤一声,把手中的书拍到对面女孩的怀里。

      趁自己的想法产生动摇之前,她昂首阔步地离开了。

      可她的想法终究还是动摇了。

      ——证据就是,这天晚上,试图把格兰杰的话语抛之脑后的潘西·帕金森失眠了。

      也许是因为室友达芙妮在睡前对她发出的几声若有若无、阴阳怪气的嗤笑声,也许是因为她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响得太大声,又或者是单纯因为生理期的感受过于不适。

      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充满怨恨......她没办法不去思考格兰杰所说的话。

      在临近午夜的时候,黑色波波头的女孩终于惶惶不安地从床上爬起来,披着一块斯莱特林图案的大围巾走到公共休息室,鬼鬼祟祟地拿起一份落在扶手椅上的校报研究起来。

      一旁趴在一堆书本上睡着的克拉布被哗啦啦的报纸翻动声惊醒过来。

      他揉了揉眼睛,问她:“潘西,你在干什——”

      “嘘!”她凶巴巴地比了个手势,继续皱着眉头研究那份报纸。

      克拉布眨巴着眼睛默默看她,不敢再打扰她。

      他没有像大多数看到潘西的学生那样,急如星火地逃回寝室,生怕她一个不高兴丧失理智,给自己学院的学生扣分。

      他心事重重地看了她一眼,心不在焉地把一张沾满口水的羊皮纸扔掉,重新在一张空白羊皮纸上涂涂画画起来。

      潘西没有注意克拉布的动静,她一贯如此;她忙着通过校报去复盘自己同布雷斯争吵的内容,越看越生气。

      格兰杰说得没错。

      她还有好多话没说出来,好多心情没有表达出来,他们凭什么说她作,说无理取闹,说她一无是处?

      他们只看到了表面上的一次争吵,看不到争吵背后所体现的长期不对等关系,这是不公平的!

      潘西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到现在才意识到这种不公平;但她认为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

      格兰杰曾经说过,“你现在能想明白也不晚。”

      潘西果断地抄起一张纸,拿起她的羽毛笔,心里又想起格兰杰说的另外一句话:“我感受到你被扎比尼的话语所深深地刺痛着。”

      没错,就是这样的!她愤愤不平地想,布雷斯总是喜欢在不经意间用刻薄歹毒的话语刺伤她的心,还觉得这样说话挺有趣!

      有趣个屁——他比一个麻瓜种都愚钝!

      就连一个冥顽不灵的麻瓜种都理解的事情,他竟然还不自知!

      他应该知道自己对她造成了什么心灵伤害,而不是装作无事发生!

      她义愤填膺地在那种可怜的羊皮纸上力透纸背地抒发自己的感慨,忽然感受到了克拉布偷偷打量她的不安的目光。

      她施舍般地看了他一眼,久已不用的良心终于在此刻跳动了一两下。

      她忽然问:“文森特,你不想出现在我的练笔里,是因为我对你的描述伤害到你了吗?”

      克拉布呆呆地看着她,犹豫了半晌,终于愣愣地点了点头。

      “有点吧。”他干巴巴地说,“有时候我觉得我在你眼里挺糟糕的。就好像我是一个完全的——”他艰难地蠕动着嘴唇,显得有点伤心,“一个完全的失败者。”

      “呃——也不能这么说。”潘西不太自然地说,“其实我是在对你开玩笑。”

      说完这话,她立刻感到有点心虚。

      因为布雷斯也经常说他的那些毒舌的吐槽是在开玩笑,可久而久之,她还是会被伤害到。

      她猜想克拉布也是一样会受伤的,假如他在心里把她当成是朋友的话。

      “我好像一直在对你做一些很过分的事,就像布雷斯一直在对我做一些很过分的事。”她丧气地说。

      克拉布望着她,小小的眼睛里闪烁着大大的茫然。

      “文森特,回想这些年,你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说过我一句不好的话;我却张口就来,对你随便嘲笑。”她苦涩地笑了笑,“你根本没有那么糟糕,我才是真正糟糕的人。”

      “呃......没关系......要是你能心情好点的话,你可以继续写我......其实我都有点习惯了。”克拉布挠了挠头,吭哧吭哧地说,“瞧,我这里私藏了一盒姜汁饼干,你肚子疼吗?你想吃点吗——”

      潘西看着他双手之间虔诚地捧着的一盒饼干,心情复杂地对他笑了笑。她抓起一块放进嘴里,用力地嚼了起来。

      “挺好吃的。”她说。

      吃完一块饼干,她感到自己逐渐恢复了力气。

      然后,不出意外地,她又习惯性地恢复到潘西·帕金森式的蛮不讲理但又神气活现的状态里去了。

      “再给我来一块!”她傲慢地说。

      克拉布赶紧把那盒饼干都放到了她面前。

      “全——全都给你。别——别告诉德拉科我藏了这个。”他紧张地说。

      “我才懒得告诉他!”潘西没好气地用力嚼着饼干说,“他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一句话都不肯替我讲,早晚有一天要遭报应的!”

      然后她又不免想起了德拉科的女朋友——那个气死人的麻瓜种——格兰杰!

      气归气,她不得不承认,格兰杰的话还算有点道理。她把饼干嚼得咯吱咯吱作响,考虑着自己明天“该如何不失体面地把写好的辩驳信交给格兰杰还不被任何人发现”的具体操作。

      克拉布看着她逐渐困扰狰狞的面孔,以为她是被饼干给噎着了。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要喝点热水吗?”

      “热水?我要热牛奶!”潘西对他颐指气使道。

      于是克拉布像一个欢天喜地的皮球那样滚到公共休息室的茶水桌旁,忙不迭地为他的儿时好友找起热牛奶来;

      潘西则破天荒地没有出言嘲讽他笨拙的动作。

      她一边在心里咒骂着没有良心的布雷斯、见色忘义的德拉科和多管闲事的格兰杰,一边疯狂地在羊皮纸上泼洒着自己的心情,一边在心里提醒自己:以后要对文森特态度好一点。

      人们不知道的是,也许正是从这一刻开始,困扰了德拉科·马尔福很久的有关潘西·帕金森的久撼不动的“毫无同理心”的问题,终于取得了一丁点儿实质性的进展。

      而追根溯源,最初撼动了潘西·帕金森的思想的人,恰好是潘西·帕金森最看不起的万千个麻瓜种巫师中最特别的一个人——赫敏·格兰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8章 番外十五 哄不好的帕金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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