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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松风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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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和李乐愁坐在旅店楼下一起吃毛豆的聂星子实在不会想到,他师兄竟然没在松风阁等他们,而是直接打听消息找了过来。
李乐愁就那样睁圆了一双眼睛,手勉勉强强从青鳞的剑柄上撤开了些许,却仍在桌板下迟疑着。
“呀,师兄。”聂星子抬眼看了看鹿隐之,又悄悄瞄了李乐愁一眼,到底是觉得在朋友面前被师兄像拎猫一样捏住实在有点掉面子,于是有些不自在地轻轻咳嗽了一声,“你怎么找来的?我还说等下去松风阁问问你的消息呢。”
鹿隐之哪能不懂聂星子的这点小心思,见状就笑着松开了指尖,手倒是依然搭在自家师弟颈后。
“我早些时候到的松风阁,怕你有什么急事,就和人打听着寻过来了。”鹿隐之说罢便转过眼神看向李乐愁,冲他微微一笑,“掌柜的还和我提了一句……这位小兄弟应该就是星子新交的朋友吧?”
李乐愁有些局促地抬了抬手,似乎是想打招呼,但又觉得鹿隐之站着自己坐着,说起话来似乎不大礼貌,于是手忙脚乱地把腿从桌子和条凳之间抽出来,在桌旁站定之后才动作生疏地拱手一礼。
“我叫李乐愁……嗯……久仰道长大名。”李乐愁迟疑了一下,他平日里也几乎不会说什么场面话和客套话,这些江湖上的寒暄他自然也不会,又不懂要自报家门这回事,憋了半天也只是又拱了拱手,“久仰久仰。”
鹿隐之自然看得出李乐愁其实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更莫谈什么久仰,闻言倒也不恼,回礼时便温声道:“寻常出家人罢了,小兄弟不必客气。在下鹿隐之,在师门算是拜师早些,他们便称我一声师兄。星子这些日子在襄州,实在承蒙小兄弟关照了。”
“啊,我没关照他。”李乐愁在鹿隐之面前似乎不大自在,紧张起来就更想不起要说的词,“我没怎么出过门,很多事都不大懂,基本都是星子在关照我……诶?”
“嗯?”鹿隐之微微扬起了眉梢,“小兄弟,怎么了?”
“道长,你刚才说你叫……?”
“鹿隐之。群雄逐鹿的鹿,大隐隐朝市的隐,之乎者也的之。”鹿隐之有些不解地笑了一下,“莫非我和小兄弟的哪位熟人重名了?”
“不是,我只是想起……”
李乐愁略微垂下眼神,去看鹿隐之佩在腰侧的长剑。那剑的剑鞘看起来古朴素净,剑柄上拴着一条浅色的穗子。他似乎认出了那柄剑是石琢青所做,没忍住露出了些欲言又止的表情。
“睹微,和我的四象用的是同一块乌铁,也是石老先生的手笔。”在旁边剥毛豆的聂星子冷不防开口,“猜到你不好意思问了,直接告诉你就是了。”
“师兄,你们坐下说话吧。”聂星子仰头看向站在自己旁边的鹿隐之,“你俩都站着,就我坐着,我仰头听你们说了半天话了,脖子怪酸的。”
鹿隐之闻言只是一笑,帮他捏了捏脖子,倒没立时坐下,却又看向了李乐愁。
“小兄弟来襄州是有何要事?”鹿隐之道,“星子之后怕是要同我去松风阁,晚些时候难说要不要回师门去,小兄弟若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我也好看看能不能想些什么办法。”
李乐愁迟疑了一下,最后只是摇头说自己不过是随便走走,到襄州只是意外,并没有什么要事在身。聂星子瞥了他一眼,忽然开口问道:“师兄,你知道襄州的医馆有哪几家比较可靠吗?我没来过襄州几次,平日里又不会跑到医馆去,不大清楚这事。”
“是说哪种可靠啊?”鹿隐之很自然地接道,“是说医术可靠,还是不会乱说话的那种可靠?”
“呃。”聂星子被他问住了,半晌才眨巴眨巴眼睛回道,“不知道,可能都有吧。”
鹿隐之本就明白他的意思,见状就转而问李乐愁道:“小兄弟,你来襄州是为了看病吗?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倒粗通一些医理,虽说自是比不上神医妙手,不过好在对一些疑难杂症略有见解,说不定能帮上忙。”
“道长精通毒理,我知道的。”
聂星子剥毛豆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眼看向李乐愁,但却并没多说什么。鹿隐之掌心的皮肤依然贴在他颈后,带着些似有似无的凉意,在他抬头时似有所觉一般地轻轻摩挲了几下,像是某种安抚。于是聂星子一语不发地耸了耸肩,又垂下眼神去继续对付眼前那一小碟豆荚。
“道长不用担心,我其实没什么事。道长和星子要是有师门的要紧事,只管去就是了,星子之前和我说过了。”李乐愁道,“只是我是外人,实在不好随便添乱,不过之后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让星子跟我说一声就好了。”
*
度厄在迭字峰一事毕竟是连武当山主峰弟子都不知道的隐秘,近日在襄州发生的事又实在蹊跷,十有八九是同天魔六法器有些关系,与师门守封有关的事鹿隐之和聂星子自然不会在李乐愁面前提及,于是师兄弟二人便先回了松风阁。
不过聂星子平日里向来一个人溜下山,一个人四处闲逛再找些好吃的,遇上李乐愁之后倒也是第一次和朋友同行。若是他自己来襄州的话,眼下说跟鹿隐之走也就二话不说地走了,可现在还有个李乐愁在这,就这么明晃晃地扔下朋友自己走人,尽管李乐愁似乎并不介意,聂星子心里也实在是过意不去。
“这样,”聂星子最后说道,“我先跟我师兄回松风阁一趟,不管我之后还待不待在襄州,我明天都来和你说一声。然后呢,这些给你。”
聂星子从怀里摸出他们之前捉猫赚来的一点碎银。这几日他们又是吃饭又是住店的,其实已经花去了大半,聂星子那里剩下的不过是一点零钱,但他还是很郑重地把这些钱塞给了李乐愁。
“别再被偷了哈。”聂星子意有所指地冲他点了点头,“不然你这下要是又吃不上饭,可真得去找个活挣钱了。”
等到和鹿隐之一起往松风阁走的时候,聂星子才想起自己这次下山没跟师兄打招呼,是偷偷溜下来的。偷跑出来不跟师父打招呼其实倒也没什么,但事先没跟自家师兄知会一声,这总是要被不轻不重地说上几句的。他故作若无其事地悄悄觑了鹿隐之一眼,本来还盘算着应该怎么开口,结果是鹿隐之先说话了。
“客也的丹鹤十三剑还没练完,他想找人指点一番,又没找见你人,险些被师父说上个好歹。”鹿隐之说着,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星子,你这师哥怎么当得如此随便?”
“师父才不会骂客也呢,他只会对着客也骂我。”聂星子一边说一边撇嘴,“我说前几日我怎么总打喷嚏,当时就想着是不是师父又骂我了,现在看来果然是。”
“还真是如此,你知道得倒是清楚。”
“师父的脾气嘛,拜师这么久了,哪还有不懂的道理。客也也是,等他习惯就好了。”聂星子瞄了鹿隐之一眼,笑嘻嘻地接着道,“再让我猜猜。师兄替我打圆场来着,结果也被师父说了。”
“既然都知道,那下山之前还不打招呼。”鹿隐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罢了……星子这次出来都寻了什么好吃的?在襄州这几日如何?”
“夜市上又看见那个之前卖炙鸭的小贩了。我问他来着,说我上次来襄州的时候没见你来,还四处找你来着,以为你得罪了街道司的人,被人赶走了。他说他那段时间病了,就没出来。但别家的炙鸭确实没有他做得好吃,这次吃到了,这趟襄州也算来得值了。”
聂星子想了想又道:“啊,对,还有位姐姐,她家女儿和她走散了,我和乐愁帮忙照看了一会儿,姐姐就说要请我们吃包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饿急了,我真觉得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包子。”
“寻见喜欢吃的东西就好。”鹿隐之道,“那这个月上旬,城南那边的酒馆出了事,星子知不知道?”
他一开口聂星子就知道他要问什么,只得扁了扁嘴,认命地回道:“当然知道了,我当时就在那。”
“我猜也是。”
“不过我认不得人,师兄也知道……当时酒馆里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只知道其中有两个是昆仑派的。还有点别的事,等我们待会回了松风阁我再跟你说。”
鹿隐之闻言也没再多问,等到他们回了松风阁楼上,鹿隐之仔细掩好了门之后,聂星子才再度开口。
“师兄,吕若存最近下过山吗?”
鹿隐之似乎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先问吕若存人在哪,但还是回道:“若存?他一直在山上。怎么了?”
“好……那我知道了。”聂星子沉吟了片刻才又开口道,“是这样,师兄,我昨天碰见可照的师弟了。”
“还有一对男女,是神女台来的。两拨人不知有什么纠葛,还把我当成是师兄你派来在这事当中横插一脚的。”
“然后这些人全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