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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松风其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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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蒙彩摊子生意相当红火,聂星子从旁边路人的议论中听了几耳朵,才知道是方才刚有人开走了第三等的奖品。
头彩是一柄象牙骨的雕花折扇,做工很是有些精细,不过大多数人反倒更想要第二等的那枚虎纹玉带穿。被开走的三等彩物是个玉制鱼莲巾环,摊主又拿了一支镶金发簪作为新的彩物,向人群展示介绍一番之后,放入了漆匣之中。
“试一下?”鹿隐之偏头看了聂星子一眼,“我一注,星子一注,各押各的。”
“我不玩。”聂星子很干脆地摆了摆手,“一注要两钱呢,好贵。”
“两钱就两钱,反正星子也没玩过,我小时候也没玩过,就当玩个开心好了。”鹿隐之说着没忍住笑了起来,“跟之前被梁兄敲去的那一顿饭相比,这实在不算什么了。”
聂星子被这后半句话噎了一下,想起当时几乎算是敲诈勒索的梁五,倒确实觉得有些憋屈,平日里精打细算,最后倒叫这梁上客一顿饭全敲了去。
“好吧,那就……”聂星子瘪了瘪嘴,“就当作又被梁兄敲去了四钱吧。”
听见聂星子勉为其难地找了个让他自己不那么心疼的借口,鹿隐之只觉得有趣,于是回道:“好啊,让我想想……梁兄那日是不是多要了两个下酒菜?”
聂星子听了也觉得好笑,顺着他的话就往下编:“对对,还都是些刁钻菜色,贵着呢。”
两个人瞅着对方看了两眼,一时间面上俱是有些绷不住表情,最后是聂星子先笑出了声,鹿隐之也跟着笑了起来。
鹿隐之同摊主付过钱之后,聂星子在摊主向人群中问还有没有人要下注的时候,盯着眼前那些掀开的漆匣问鹿隐之:“师兄,你等下打算押哪个位置?”
“嗯……看看吧。”鹿隐之语气寻常地回道,“等帷布拉开的时候,先看见哪个就押哪个好了。”
“哎。”聂星子忽然叹了口气,“要真是只有这六十四个匣子就好了。头彩有还是没有,最差不过是挨个打开看看,也没必要再传些风言风语,人心惶惶的。”
鹿隐之自然明白他在说什么,半晌才轻声道:“还是不打开为好。没有自然最好,如果真的有,不打开也不会有人知道,打开了才是真的人心惶惶。就算偏要打开,那也最好是晚些打开……全押这个吧。”
黑布帷重新拉开,摊主已经打乱了漆匣的位置,鹿隐之在他问到自己的时候抬手指了一下自己方才第一个看到的匣子,聂星子则押了四个角中的三个。摊主先将角上的三个漆匣打开,三个俱是空空如也,聂星子刚笑着说完一句“我就知道”,继而就愣在了原地。
摊主掀开鹿隐之选的那个匣子,“哟”了一声,将那漆匣递进了鹿隐之手中。
聂星子从旁看去,匣内一柄象牙骨折扇置在浅色的绸布上,正是这场蒙彩的头彩。
他颇感意外地抬眼去看他师兄,鹿隐之却只是垂着眼神静静地看着匣中那把折扇,既没露出意外的表情,也没多说一句话,看起来似乎若有所思。
摊主高声向众人招呼着,说眼前这位年轻公子得了头彩,而且一注三次全押中了,还另有十两银子的奖金。
鹿隐之没有说话,只是转过眼神看向了聂星子。
聂星子张了张口,本来想说点什么,但在发出声音之前,他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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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子?”
有人在一片黑暗中窸窸窣窣地下床去点起了灯,聂星子就在突如其来的光亮中眯起了眼睛,半晌才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师兄……”聂星子的眼睛都快闭上了,“怎么了?”
“还说呢,刚才听你光是吸气不见呼气。倒给我吓坏了,幸好我忽然醒了一下。”鹿隐之轻轻叹了口气,“要不要喝水?”
“啊?是吗……”聂星子这才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我都不知道,我刚才忙着做梦呢。”
“没事就好,缓一会儿再睡吧。”鹿隐之轻声道,“做噩梦了?”
“那倒不是。”聂星子打了个哈欠,“好像梦见刚下山那时候的事了……当时不是跟师兄一起回扬州来着。”
“嗯?”鹿隐之似乎颇感新奇,“怎么忽然梦见回扬州的事,是不是想吃酥油鲍螺了?”
聂星子抓了抓散下来的头发,没忍住叹了口气。
“还说呢,根本不记得都梦见什么了,只记得还没吃到酥油鲍螺就醒了。唉。”
鹿隐之听了就只是笑,说这东西若是想吃的话,眼下在襄州也未必就找不到,然而聂星子却没再接他的话,半晌才冷不防问道:“师兄,献珠姐姐的事,这几年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鹿隐之愣了一下,倒没问他为什么忽然问起裴献珠,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自她离家之后就再没消息了。友盛镖局和临溪庄的事,献珠她毕竟都熟悉,若是她有意躲着的话,确实很难找得见人。至于鄂州那边有没有查到什么,我也不好直接给义父去信,不然没来由地让他难过。”
“也不知道裴总镖头后不后悔。”聂星子嘀咕道,“偏要讲究个亲上加亲……本以为献珠姐姐和师兄的事不成之后,这事也就罢了,哪能想到之后还会要她和定之兄结亲?献珠姐姐和定之兄关系本就不好,她哪会答应。反正我从师兄这听说姐姐她离家出走逃婚的时候,我是一点也没觉得意外。”
鹿隐之轻轻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这事也不怪师兄吧?”聂星子道,“再说,献珠姐姐那么洒脱的人,总被这些事拘着,也难说她会不会觉得开心。虽说没个消息实在叫人担心,但出门看看不也挺好的吗,就当姐姐也学成下山去了呗。”
“星子总是很看得开。”鹿隐之笑道,“怪不得献珠之前总和你聊得来。”
“啊,对了,说起来,我前些日子还和乐愁提到过献珠姐姐来着。不过毕竟献珠姐姐千叮咛万嘱咐,她又那么要面子,所以我很重点地讲了一下是她拒绝了你们的婚约。”
鹿隐之奇道:“怎么聊起了这个?”
“忘了。”聂星子坦然地回道,“可能是聊到了我们都没有师娘,顺便说起了大家师门里全都是光棍的事吧。”
“哪有。”鹿隐之没忍住笑道,“你向师兄过段日子应该就要回老家同他那青梅竹马成亲了,眼下里外不过是张师伯嫌他还没学到十成十的本事,一时不肯放人罢了。”
聂星子连连撇嘴:“主峰的事,我哪知道。下次要是见了向师兄,我得先问问他成亲摆酒我能不能去吃一顿。我还没见过别人成亲呢,也不知道酒席是什么阵仗。”
“我也有段日子没上主峰了。等看见他了,我替你问问。”鹿隐之道,“但我问了,他肯定叫我也去,再给他拎那么百八十份点心过去。”
聂星子没忍住睁大了眼睛。“啊?那不去了。”
“去吧,同你说笑呢。再说本就是要去的,就算人不到,礼也是要到的。”鹿隐之顿了一下,跟着又道,“说起来,星子新交的那个朋友,是叫乐愁对吧?不去找他没事吗?”
“哦,没事。他既然留下话说跟他师伯走了,又说他师父已经消了气,那就不用担心了。”
“这样啊,那就好。”鹿隐之点了点头,“不过星子,你是在哪遇见他的?我倒刚知道你新交了朋友。”
“呃……”聂星子迟疑了一下,抬手往城外的方向一指。鹿隐之显然不解其意,略略扬起了眉梢,等着他说得更详尽些。
“襄州城南的那个坟地里。”
鹿隐之自然知道他向来怕些鬼神精怪,闻言就颇感意外地笑了起来:“这倒奇了,星子不害怕吗?”
聂星子没好气地冷笑了一声。
“我当时没一个激灵把他一拳打死,实在算是他运气很好了。”
鹿隐之抿了抿嘴唇,最后实在是没忍住笑了起来。聂星子瞥了他一眼,唉声叹气地开口打商量:“好师兄,你就别笑我了,我怕肯定是不怕的,但这事很跌面子啊。”
“好好。”鹿隐之很好说话地收住了笑意,“不过星子,你实在是交了个很特别的朋友啊。”
聂星子面上陡然变色。他睁大了眼睛盯着鹿隐之看了半天,才终于勉强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不可能吧,他真的不是人啊?”
鹿隐之哑然失笑,赶紧冲他摆了摆手。
“我说的不是那种特别。我是想说,星子这位朋友应该不是中原人?”
“噢,说这个。”聂星子当即松了口气,“他说他老家在一个很远的岛上。”
“岛上和中原现下几乎没有往来,也不会再有岛上的人到中原来。”鹿隐之道,“所以我有点意外。”
“岛上这一族人因为水性很好,眼睛与发色又异于常人,大概几十年前就有些讹传……现下或许也有。也因为这种特异之处,所以他们是寻常人眼中的奇珍异宝,是会被杀来煮肉羹食用的,之后岛上的人就绝不再到中原来了。”
鹿隐之在聂星子近乎愕然的目光中接着说了下去。
“星子,你的那位朋友,是许多人通常会提到的‘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