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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Chapter 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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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鹤粼听见了门外的响动,也听见了陈砚的声音。
他借着房间里的黯淡光线,观察陈砚脸上的表情。
陈砚站在明暗的交界处,光只打在他的半边侧脸上,周鹤粼看见他抿起来的苍白唇角,现在的陈砚很不高兴。
这是周鹤粼第一次清晰地看见陈砚的愤怒。
过往出现在他面前的陈砚,总是被围拢在人群中心,他表现得或云淡风轻、或百无聊赖,在他身上,鲜明的情绪少见,更遑论生气和愤怒。
也许是他的目光停留太久,房间彻底安静下来,隔着张门板,外面的林篆修已经要开门进来。
陈砚站在原地没动,但他病中格外苍白的唇角突然勾了勾,他视线转向周鹤粼,朝他笑了笑,轻声说:“抱歉啊,我的要求,是有点难为你了。”
陈砚松下抱着的手臂,就要往房间外走。
周鹤粼突然抬起手,按动床头的某颗红色按钮,细微的咔擦声响,病房的门被从内锁住,外面的林篆修拧不开门把手,开始咚咚敲动门板。
隔着门板,他的声音急促又担忧,在叫周鹤粼没有公之于众过的英文名:“Noah?”
周鹤粼单手控着手机,给成羽发了条消息,让他将林篆修带走。
陈砚没听到周鹤粼锁门的动静,他抬脚后就没再停,等走到门口,他很顺畅地从里拉开了蓝色的门板。
但他并没有跟门外的林篆修直面相对,门板内外是卧室和空旷的客厅,套式病房里除了他和周鹤粼,再没有第三个人。
陈砚手搭在门把手上,门内外的光影在他脚下交汇,他微侧了侧脸,像是想要回头去看一眼周鹤粼,但他刚转首就停住了动作。
陈砚没转完这次头,他最后也没再看病床上沉默的周鹤粼。
两个人夜半这场仓促的见面,连个收尾的告别都没有。
站在电梯里往楼上走时,陈砚抱着胳膊,有些失力地靠着身后的墙壁。
陈墨情绪不佳,皱眉将轮椅推到他脚边,示意他坐。
陈砚失神地盯着视野前方的厢门,眼睛里半点东西也没有,他对陈墨的举动毫无反应。
直到陈墨探手过来摸他额头的温度:“你不是硬要下楼去道谢?怎么说的?”
陈砚眼睫轻眨,像是才回神,低低说:“忘了。”
电梯到达23楼,他拒绝了护工的搀扶,手插在病服口袋里,随着他哥往外走,他说:“我忘了跟他说谢。”
陈墨偏头看他,蹙起的眉心没松,很有种不容违逆的严肃:“你养你的病,网上的新闻、这些人情杂事,用不着你去操心。”
陈砚像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他罕见乖顺地听了他哥的话,点了头应:“行。”
陈墨观察着陈砚的表情:“你那女朋友半点没安分,这两天网上闹得很,她也想搅进来蹭蹭热度,几次三番地要来看你,都联系到我的秘书了。”
陈砚总是忘记自己还有个女朋友的事,陈墨提起,他略微反应才想起来殷华华这号人,他转头看他哥,脸上终于带了点宠儿般的纨绔和冷漠:“我这段时间不想见她,哥,你顺道也帮我应付了吧。”
陈墨眉心轻动,像是略松口气,然后将发着高烧的陈砚送回了病房。
…
《三问》是周鹤粼转型的首部电影,是他踏入影视行业的第一步,明显可见地,他本人也对这部电影极为重视。
所以在周鹤粼住院半个月后,陈砚刚看到网络上娱记偷拍的他出院的照片,转瞬就知道他回归剧组的消息。
周鹤粼明显半点没停歇,也没有在意医生嘱托的静养,出院后直接回了剧组低调开工。
作为娱乐圈目前最为火爆的流量男星,他为拍摄电影已经闭关整个夏天,但他庞大的粉丝效应半点没打折扣。
网络上有关他受伤住院的消息已经持续半个月,就算周鹤粼连同他背后的经纪公司联合发布了相关公告,仍旧阻挡不了他数以万计的真爱粉对他的担忧、对剧组和经纪公司的各种讨伐。
某些极端的粉丝甚至开始阴谋论,尖锐地指责跟周鹤粼共事的所有艺人和工作人员,许许多多的人被无妄之灾波及到,网络上的热潮一波又一波连绵起伏。
只有陈砚,从头到尾,他都没跟周鹤粼、没跟这件事,扯上半点关系。
陈砚只是皮肉的外伤,也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更遑论是几根肋骨断裂的周鹤粼。
从某种角度来说,现在的周鹤粼已然是站在娱乐圈金字塔尖的人,当下的他,完全没有必要再如此拼命。
陈砚看不明白他。
但他们从认识以来,就隔着遥远的距离,他们没靠近过,所以陈砚从来都看不懂周鹤粼。
陈砚抻着腿,懒洋洋地坐在窗边打电话,陈墨工作繁忙,只陪了他最初三天,就搭飞机回了上海。
这会他在电话对面,催促陈砚别再耽误,尽快回北京返校,这是他们前几天商量出来的结果——让陈砚离开剧组,回校休息段时间。
这次陈砚受伤的事情,当然瞒不过他爸妈,陈砚早产,从来身体就不算好,静比动的时间多,但在家里人的看护下,他没受过这样大的外伤。
所以这次他刚进剧组就出的事,让家里人敏感又警惕。
陈砚微垂着头没应,顿了会,突然问陈墨:“那我违约啊?”
陈墨敷衍地打断他:“你别在这会跟我后悔,违你二叔的约叫什么违约,昨天把解约合同送你手上,你现在都没给返回来。”陈墨说着说着可能是生气了,警告他:“陈砚,你别临门给我犯浑。”
陈砚的手指间捏着枚银色的U盘,他无意识地转着手上的长条U盘。
最开始就和他家里人是说好了的,他妈做生意,历来就有点迷信,这次他出事,他妈甚至还请了高寺的和尚给他算运势,他们硬要把他叫回去,叫到眼皮底下看着。
陈砚本来是无所谓的,他本来是听从安排默许的,他提笔签个自己的名字,就能顺利解约,就能和《三问》、和威海、和孙舟行、和殷华华,甚至是和周鹤粼彻底脱开关系。
但他将解约合同拿到手,翻都没翻就扔去了柜底。
甚至他还在昨天晚上,收到了孙舟行托人递给他的U盘,孙舟行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只单纯给了他一枚U盘。
U盘里拷的,全是前段时间他在《三问》组里拍摄的各种片段,孙舟行没什么顾忌似的,直接给了他拍摄的所有原视频片段,那些他几次三番重拍的、那些他一镜到底一条过的,好的、坏的,孙舟行全给他装在了U盘里。
陈砚花了整个晚上,看完了U盘里的所有视频,断断续续的,他居然已经在《三问》里拍摄了近40小时的视频片段。
而在那些视频里,除了他自己,跟他一起出现在镜头里的,总是周鹤粼,只有周鹤粼。
镜头里都是正式开拍的片段,他穿短裙披长发,周鹤粼则是利落的短发和校服长裤,所有的视频,维系着孙舟行固定且统一的审美,背景全是暗蓝又黯淡的天空,以及海边半点不会停的风。
他跟周鹤粼穿着蓝白色调的校服,简单到毫无款式而言,却诡异地融进了威海的风里。
他从第三人的角度去看视频,才发现许多以前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原来风吹起他长发的时候,发尾总是会扫到身边周鹤粼的侧脸;原来在他转身的时候,周鹤粼的目光也一如既往,依然放在他身上;原来,视频里面的他们,无时无刻不被一种压抑却暧昧的氛围萦绕着。
这仅仅还没被处理过的原版视频。
这枚U盘像是孙舟行给陈砚的选择,如果陈砚选择离开,这枚U盘就是孙舟行将陈砚留在剧组里的印记,全部打包删掉,会有新的人替代他,会有新的“阿福”出现,会有新的、年轻的男人成为周鹤粼的所谓“荧幕初恋”。
等到电影发行上映,在大荧幕里,在千万人眼里,跟周鹤粼上演禁.忌暗恋的,会是别的人。
不是他陈砚,是别的男人。
而如果陈砚选择留下,这枚U盘,就是孙舟行替他做下的记录,孙舟行像是个老师、也像是个长辈,记录了他进剧组以来,在镜头前所有好坏优劣的变化。
U盘里的视频,还会不会再增多,全在陈砚。
陈砚将U盘放在桌面上,有轻轻的脆响,日光透过病房的落地玻璃,洒在他白色的裤腿上,陈砚闭着眼睛仰在沙发上,跟电话对面的陈墨说:“哥,我还是,想做点有始有终的事。”
…
陈砚这边反了悔,但却没有立刻回剧组。
曾莉守着他,剧组那边的消息,他时时刻刻都知道。
他知道周鹤粼自己不在意身上的伤,但剧组可能是被网络上的粉丝骂怕了,与他人气相当的某位男团爱豆练舞时扭伤了膝盖,最近已经成了“敬业”“刻苦”的代名词,所以剧组恨不能将周鹤粼高高挂起,周鹤粼最近多拍的,还是动作幅度不大的文戏。
他知道周鹤粼低调回组,跟在他前后亲自替他张罗的,是他东家的太子爷林篆修,林篆修紧张得很,甚至在组里给周鹤粼匹配了24小时待命的外籍医生。
他知道历来好脾气、在业内0差评的周鹤粼,这次在片场生了次气,而周鹤粼发火的对象更是诡异,不是名不见经传的什么助理或工作人员,他发火的对象是他历来都尊敬的导演孙舟行,两个人在片场就毫无顾忌地呛了声。
在群里刷到这条消息的时候,陈砚正在青岛跟宋海潮吃晚饭。
陈砚出了院,没回剧组,当然也没就在威海无聊地待着,几乎是他出院第二天,在青岛长期出差的宋海潮就安排了车来接他。
桌上还有宋海潮应酬的客户,酒气缭绕着整张白玉桌面,陈砚靠在座椅里,偶尔提筷吃个菜,更多的时候,他是在看自己的手机。
所以看到消息的时候,他疑心自己是不是也喝了酒,他想不出周鹤粼跟人吵架的模样,更遑论,吵架对象还是孙舟行。
服务生推门进来,将一碗粥上到他手边,宋海潮直接敲他碗,催他吃饭别再玩了。
陈砚今天穿了件有浮夸印花的白色T恤,跳脱的衣服与他的安静格格不入,他垂着眼睫没动,直到宋海潮上手推他,要拿他的手机。
陈砚避了避,他要关掉手机时,屏幕上方突然跳出来曾莉的消息。
曾莉问他:周鹤粼那边说想请你吃饭,我帮你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