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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 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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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周鹤粼醒着,林篆修又换了张温和笑脸,他几步上前,扶着床杆凑近周鹤粼,低声叫他:“Noah.”
周鹤粼睁开眼睛看他,眼神平静,但唇角带着浅淡的笑,他嗯一声。
林篆修俯视着周鹤粼,专注地看了很久,突然伸指,隔空描摹他的五官轮廓。
周鹤粼的病房是特需的套式,所有赶过来探视的人目前都进不来这间病房,全被林篆修拦在外间。
这里面只有他们,林篆修盯着周鹤粼看了会,突然说:“我想抱你,也想亲你。”
几乎是他话落,周鹤粼就变了脸色,他冷淡地要偏头。
林篆修拦住周鹤粼:“就说说…就开个玩笑也不可以吗?”他像是有些委屈:“我又不敢有实际行动。”
周鹤粼没有生气,但彻底收了脸上的笑,他直视林篆修:“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周鹤粼两只手都挂着不同的针头或检测仪器,林篆修只能抓着他的手腕,他垂着眼睛,情绪低落:“是啊,你不喜欢男人。就算我脱.光了站你面前让你上,你都没感觉。”
周鹤粼不想再提这个话题:“我困了。”
林篆修仍旧握着他的手腕:“你是应该休息,你睡吧。”
周鹤粼闭眼又睁开,突然问:“刚是你爸给你打电话?”
林篆修嗯一声:“他催我回香港。”
周鹤粼侧眸看他,话音淡淡:“从法国回来,你还没回去看他——”
林篆修急促地打断他:“你现在这种情况,我肯定不可能走开,等你身体好了,我们一起回香港看他。”
周鹤粼闭上眼睛,像是疲惫,没再回应任何。
伤口剧烈疼痛,输的液体大概有镇痛镇静的效果,周鹤粼闭眼后睡了很久。
再醒来,窗外都已经彻底变成暗沉的黑。
房间里只开了两颗地灯,光线暗昧模糊,腰腹处传来不能忽视的剧痛,空调温度不算高,他睡出了满身的汗。
周鹤粼眉心微敛,看向坐在窗边沙发上的人。
一眼过去,那人的身影模模糊糊,圆月的光莹润,悬在他身后,周鹤粼只能看见他垂着头搭着腿。
病中的周鹤粼,身上溢出倦怠的懒意,他说话的口吻随意:“你回酒店休息,换成羽进来。”
坐在沙发上那人动了,对方像是终于抬头看过来。
周鹤粼微阖着眼,听见道轻又淡的声音,普通话纯正,尾音有个微微的上扬:“你在跟谁说话?”
周鹤粼从蒙昧的光影里睁开眼,坐在那张沙发上的,是陈砚。
陈砚坐在月光底下,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细窄的手腕从袖口露出来,他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手指无意识地滑着皮质沙发面,等着周鹤粼的回答。
但周鹤粼没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只平静转过头来看了会陈砚。
再出声时,他话音里已经没有了那股随意,又带上隔着距离的客套,他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周鹤粼手术刚做完,他根本不能坐起来,他平躺在床上,陈砚坐在沙发上,两个人位置的高低分明,但他的游刃从容半点没受影响。
甚至在他知道是陈砚时,他都恍惚收了病中的憔悴。
陈砚也不回答周鹤粼的问题,他高烧没退,额头上却在断续浸出凉丝丝的冷汗,他维持着平稳的嗓音:“我不想说。”
周鹤粼沉默着没出声。
房间的灯光太暗淡了,遮藏两个人憔悴的病容,周鹤粼望着月光下那人的身影,他还是看不清楚陈砚。
但陈砚的轮廓却泛出莹白的毛光,周鹤粼看着那处光圈,听见陈砚的声音:“我过来,是想问你。”
周鹤粼喉结轻动,接他的话:“想问我什么?”
陈砚停住了手指滑动沙发面的动作,他轻偏头,转而撑住了自己的下巴:“昨天上午灯牌倒时,你跟我隔着段距离,你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来抱我?”
陈砚的嗓音轻又平静,淡声补充:“我摔是我的事,干什么要把你自己也搭进来?”
问出话来,陈砚以为周鹤粼会犹豫、会拒绝回答、甚至会跟他四两拨千斤的答非所问,那甚至是陈砚会期待的结果。
但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周鹤粼半点犹豫都没带,半点情绪也没带,直接说:“因为你跟我认识。”
周鹤粼话说半句,陈砚已经猜到他要解释的理由。
他忍着腹部伤口撕裂般的灼热疼痛,他有些想笑了,然后他真的勾起唇角,悠悠在黑暗中笑了出来。
周鹤粼平静解释,内容让人挑不出任何漏洞:“你妈妈以前帮过我们很多,她救过我妈的命,你在我面前遇险,我当然会尽我所能保护你。”
陈砚的笑容没收,他才发现,他太沉浸在自我意识里了,他甚至忘记,周鹤粼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周鹤粼妈妈体弱多病,那两年他们生活艰难,他妈在各方面都举手之劳帮过忙。
他妈救过周鹤粼的妈,所以周鹤粼现在来救他,原来是这么算的。
陈砚想起自己在病房里跟陈墨发的脾气,想起他固执地拔掉针头要来楼下看周鹤粼,想起他刚才弃了轮椅进门来等周鹤粼大半个小时,他安静等到自己高烧复发几近昏迷。
陈砚第一次产生疑问,为什么?
周鹤粼到底有什么好的。
他在原地静坐片刻,轻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他想要起身离开。
但他没动脚,那边周鹤粼却又突然出声,低低问他:“伤怎么样?”
陈砚的动作止住,微垂着头没动。
周鹤粼看着他模糊的影子,又问他:“痛不痛?”
陈砚依然不回答。
病房里有短暂的寂静,过了半分钟,再出口的人,依然是周鹤粼。
他的口吻终于带上了疲倦,像是卸下了许多伪装。
他躺在病床上,慢声跟陈砚说:“我救你是我的选择,是我的事,你不用有负担,也不用觉得抱歉。”
陈砚终于抬头,打断他:“但很多余。”
陈砚像是不会生气,或者说,他没有常人生气时的暴躁模样,他说话的节奏依旧是稳的,语调轻又淡:“周鹤粼,其实用不着。”
24楼的特护病房尤其安静,连空调的声音都微不可闻,陈砚背对着窗外的光坐,周鹤粼始终看不清楚他的脸,但他仍将目光聚拢在陈砚脸上。
他看过陈砚唱歌的视频,被别人偷拍放到网上的,唱歌的陈砚和他本人的风格实在迥异。
大冬天,他在酒吧的舞台上穿件无袖白T恤,头发有点长盖在眼睛上,是极其亮眼的橙色,他唱节奏飞快的摇滚,周鹤粼能听出来,陈砚不使用任何转音技巧,所以高.潮时他的嗓音会吼出点破裂尾音,恍惚还是少年最自然的声音,那嗓音每次都勾得他手指发痒。
视频就只半首歌的时间,酒吧的背景里人潮拥挤,镜头总在乱晃,台上的陈砚是集所有亮光的存在,他偶尔也淡淡扯唇笑一下。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陈砚的笑。
周鹤粼很少会回忆,但他想过往想从前,他确实没见过陈砚的笑。
这会他躺在病床上,又听见陈砚尾音里那点褪不干净的少年音,可能是生病感冒、也可能是在忍痛、还可能是因为他实在太年轻了。
陈砚说:“我用不着你来救我,我没觉得抱歉,但我确实觉得有负担。”
陈砚轻轻抬了下巴,他朝周鹤粼看过去:“周鹤粼,你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吗?你是一言一行都会被粉丝关注、在意的大明星,现在你断了两根肋骨住在医院,我是他们口里该被口诛笔伐的罪人。”
陈砚轻声问:“但是,我让你救我了吗?”
他又慢慢翘起腿:“我妈帮过数不清的人,她自己都记不清楚,你不用记、也不用还,更别还在我身上。”
“周鹤粼,我不需要你还什么,尤其以今天这种形式,只会给我带来困扰和负担,你的牺牲太多余。”
周鹤粼不想再解释,更不想跟陈砚起争执,他等陈砚停过话头,才再次开口:“太晚了,我找人送你回去。”
陈砚的情绪瞬间瓦解在周鹤粼这句话里。
他像是舞台上的小丑,费尽心力的表演,想引起观众的注意,结果却发现,唯一的观众,自始至终都没坐在观众席上。
他的情绪、他的期待,在周鹤粼那里,只是虚无的泡影。
陈砚几乎完全感知不到身体的痛,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笼了笼病号服的领口,想说不用。
但他却更先听见周鹤粼的声音,周鹤粼说:“我不后悔。”
周鹤粼挺艰难地挪动扎针的那只手,从床头拿过手机,他点亮屏幕,没看陈砚,语调疲倦中混杂漫不经心:“钢管砸下来那瞬间,挺疼的。”
周鹤粼话就说到这里,然后不再开口。
陈砚站在原地皱了眉,周鹤粼总是这样,说话只说半截,内容让人猜,情绪也隔着纱和网,陈砚现在不愿猜。
他不愿猜周鹤粼后半句没说完的是什么,是“幸好我替你挡了”、是“你试过就知道痛”、还是“这痛我能忍但你忍不了”。
陈砚不想猜,但也不想问。
他腰腹处的伤口缝合了十四针,缝合好后,他在麻药的余韵里看着天花板,他慢慢在自己混沌的脑海里理出事发经过。
他想当时周鹤粼的站位,他想周鹤粼反常的举动,他想周鹤粼当时紧紧抱住自己的力道,他想周鹤粼没有丝毫犹豫地侧过身体顶住了灯牌的大部分重量…陈砚说服了自己,周鹤粼的举动目的性明确,周鹤粼就是越过人墙过来救他的。
他说服了自己,想到周鹤粼的伤,他再躺不住,他要见到周鹤粼本人,他想当面问周鹤粼。
但得到的结果,却完全不如他意。
陈砚站起来后,能很清楚地看见病床的方向。
病床上的周鹤粼穿跟他相同的浅蓝色病服,月光是莹白的,洒在他的床被和脸上,他整个人都透出股脆弱的苍白,在周鹤粼身上罕见的苍白。
陈砚轻声问他:“有多疼?”
周鹤粼还没回答,寂静中却突然传过来说话声,套房的门板不隔音,他们都能听见门板外有人在压低声音说话。
那声音带着拗口的港腔,是林篆修,他在问成羽周鹤粼有没有睡,他要推开门进来。
烦躁倾覆陈砚,身体的疼痛让他疲于忍耐,所以他看向周鹤粼,直接将想法诉出口:“能不能先让门外面的人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