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天将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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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天将明
白厉匆匆赶回天魔宫时，居然正好和凤天歌在宫门口打了个照面。
“阿焱！”白厉冲他挥了挥手，快步走到他跟前，“你没事儿吧？阴阳两仪镜突然没了反应，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他忽然顿住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阿焱，你……”
在白厉的印象里，凤天歌从来没有穿过白衣。总是用魔冠高高束起的墨发此时也随意地披散着，眉目温和，眸似流星，眉宇间煞气也不见了踪影，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像是天生嗜血的魔，倒像是个清冷出尘的仙人，十分陌生。
白厉眼前忽然浮现了长离的样子。凤天歌这副模样，恍惚间居然与那位白衣仙尊的身影渐渐重合了。
“你的魔息呢？”
凤天歌额间的凤纹魔印没有了。不是刻意掩藏，而是真正正正地消失了。往昔里靠近三尺便可察觉的磅礴魔气，此时竟是一点也感受不到。总之在这个黑压压的魔域里，他整个人都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白厉。”凤天歌轻轻唤了他一声，“对不起，我要走了。”
几个时辰前，天魔宫忽然来了一位先前从未到访过的客人。凤天歌见到他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他此行的目的。
姬少忧对他说：“天歌，霁月海坍塌了。”
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作出了什么样的反应。他只记得身子在一瞬间变得轻飘飘的，脑袋一片空白，心中更是无悲无喜。
这一天终于来了，他甚至觉得有些许解脱的快感。
“你什么意思？”白厉直直地看着他，心中那股不详之感瞬间有了实质。他一把抓住凤天歌病中尤显单薄的肩膀：“凤焱，你什么意思，你说话！”
“白厉。”凤天歌任由他拽着，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谢谢你，这些年来一直没有逼问过我。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对你撒谎。”
白厉握着他肩膀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他知道凤天歌心里一直装着一件事，可他作为兄弟，即便心里好奇，也从来尊重他的想法。凤天歌不愿意说，他便也不去过问。总之凤天歌要做什么，他一定全力支持就是。
可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凤天歌要做的事，难道，难道……
他只对自己说过，他绝不会伤害天魔一族。可他没有说过不会伤害他自己！
“从今往后，这偌大的天魔族，就交给你了。你若觉得力不从心，也可以叫祁寒从旁协助。”凤天歌微微敛了双眸，“我不是一个称职的魔君，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所以没有办法对自己的子民负责。”
这算是……托孤之语？
“你到底要去做什么？你到底要……”白厉忽的想起方才路过人界时，那片山雨欲来的末日景象。他本不甚在意，魔族向来不爱插手他族之事，人界与魔界井水不犯河水，就是天塌了也与他们没什么关系。可凤天歌，他……
“是人间，是人间对不对？”
凤天歌点了点头。
“从一开始，我等的就是这一天。我为这件事付出了太多的努力，我绝不允许自己失败。”
白厉的眼眶里泛起血丝，难以置信地冲他不住摇头。
“阿焱，你是魔！人界就算毁灭了，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清醒一点，别再犯傻了！”
“白厉，我有我的理由。”
“凤焱！”
凤天歌不欲与他多言，强悍的灵流在他掌中攒动，猛地将白厉震开。白厉挣扎着站起，脚下却忽的出现了几道光柱。凤天歌左臂轻扬，挥出的灵力连结成了一座光牢，将他禁锢在了其中。
“凤焱，放我出去！你不能走，你回来！”白厉的心高高悬起，疯了一般地用拳头砸着光柱，可那结界坚固非常，他用尽了力气也没能动摇半分。
凤天歌没有再回头。
“不要，不要！你回来！”
白厉颓丧地瘫坐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白厉，凤焱呢？”
“小寒儿！”白厉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拍击着结界，“阿焱他要去送死，你快去阻止他！”
祁寒的表情僵了僵，忽然停止了动作，愣愣地看向前方：“怎么这么突然……”
“小寒儿，祁寒！”白厉见他无动于衷，心下更是焦急，“别在这儿站着了，你快去找他啊！”
祁寒还是没有动，双手紧握成拳，缓缓闭上了眼睛，深深叹息道：“这是他的选择。”
“你说什么？”白厉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祁寒没有作声。
“你一早就知道了！知道他这些年来一心所求之事，就是为了这狗屁的天下苍生去死？”白厉双目通红，几乎是失声地吼道，“你为什么不阻止他！日日在他身边，眼睁睁看着他筹谋自己的死亡？祁寒，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他竟是这样看自己的。
祁寒蓦地睁开了眼睛，掩去眸底划过的一抹痛色，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怎么，我冷漠如斯，你是第一天知道吗？”
白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刚想辩解，祁寒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你在这里发疯是做给谁看？是，我冷心冷情，你重情重义。可我真替你伤心，你这么看重的那个人，他却连自己真正的名字都没有告诉你。”
“你听好了，他不叫凤焱，他叫凤天歌。你以为他稀罕做这什么所谓的天魔君？不妨告诉你，这些年待在魔界的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无比痛苦！直到今天，他才做回了他自己！”
“白厉，你自认为是他的兄弟，可你连他真正想要的，真正在意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真替你可怜。”
祁寒的身影已经走远，那些冷如冰锥的话语却依然突突地刺在白厉的心上。
凤焱……凤天歌……
他颓然倒下，浑身的力气都像是正在被一丝一缕地抽走。眼睛无神地睁着，没有焦距地盯着天幕之上如血的红云。
无能为力，竟是这样的感觉。
他一点儿也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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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笼罩下的九苍山静悄悄的。凤天歌修为已臻化境，雷界并不能拦住他。他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从山门开始，一步步踏在从前走过无数遍的石子路上。
方才，他去了一趟试炼窟底部的女娲遗迹。跪在女娲娘娘的神像前，恳请她保佑自己此行顺利，保佑她的孩子能够成功挣脱这命运的锁链。
本该直接去不周山的，可临行前的最后一站，他还是来到了这里。
清水食琅。
丹心合谷。
文渊经笥。
剑舞坪。
曾经的日子有如走马灯一般一一在他眼前闪过。几许恍惚，他仿佛觉得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都还停留在他初上九苍山的那一年。戚小七在厨房忙碌，朔清玄和祁寒坐在石桌边上对弈，他和晏一唐则大汗淋漓地从剑舞坪走下来，一脸期待地等待长离的夸奖。
在有凤来仪的匾额下默默停留了片刻，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了玉涧鸣泉的门口。
里面没有点灯，他应当已经歇下了吧。
凤天歌轻轻推开了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长离平躺在里间的软榻上，眉心微微蹙着，睡得仿佛并不安稳。
凤天歌轻手轻脚地在床边坐下，目光一寸寸描摹过他安静的睡颜。
“师尊，往后的日子里没有我，你一定会过得很舒心。”
“那个大逆不道欺侮你的孽徒，再也不会来打扰你的清净了。”
他伸手，轻轻抚上长离的眉心。
“再也不要难过，再也不要担心。命劫已过，你会千岁万岁平安无忧。”
他看着长离如雪的白发，嗓音终是按捺不住地哽咽了。
“对不起，曾经答应过你要一直陪在你身边。我做不到了，还害得你受了这样多的苦。欠你的，我已经来不及还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好爱你。”
他俯下身，轻轻在长离额头上落下一吻。两道泪水自他腮边滑落，在下巴上凝成一颗圆润的泪滴，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落在长离的下颌上。
这一吻，是吻别爱人。
凤天歌起身在床边跪下，弯下腰深深拜了下去。
这一拜，是拜别恩师。
从今往后，再也不必牵挂，再也不能牵挂。
灵珠有泪自千行，等闲芳草斜阳。
离人过客暗凄凉，偷羡鸳鸯。
伤心脉脉难诉，风剪寸寸柔肠。
神仙人鬼两茫茫，情短恨长。
再见，长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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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天歌跨出门槛，轻轻挥手合上门扉。
外头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祁寒正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等他。
“你怎么来了？”
祁寒沉默半晌，敛声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凤天歌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都这个时候了。”
祁寒深吸了一口气，别过身去藏住微红的眼眶：“还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嗯，确实有件事要劳烦你。”凤天歌想了想，说道，“他的灵核一直被我存在那把叫司幽的箜篌里。待此事了结，麻烦你帮我送还给他。”
“我知道了。”祁寒微微叹了口气，犹豫须臾，终究还是问出了口，“可曾后悔过？”
凤天歌摇头：“无怨无悔。”
“只是……还有些遗憾。”
祁寒的喉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再也无法按捺，上前一步脱口而出道：“当年那个结契法阵！”
“什么？”
“想要开启结契法阵，两个人之间必须心意相通。”祁寒心一横，转过身直直地看着他，“他对你的感情，是一样的。”
凤天歌笑了，是发自内心的明媚。
“祁寒，谢谢你，我很高兴。此生，我已满足，再也没有遗憾了。”
他的神情随即黯淡了下来。
是啊，就算他曾经对自己有意，可自己……却对他那般了。
将他一颗真心摔碎在了地上，狠狠羞辱践踏。
“你……”
“你也要保重。”
他拍了拍祁寒的肩，再没有多说什么，身影一晃，消失在了黑洞洞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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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周山的风很大，积雪终年不化。白衣人站在盘龙镇柱下，任由肆虐的邪气在他身边掠过。墨发飘扬，衣袍猎猎，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凤天歌转过身，再一次眺望南边的天幕，想从这里望见九苍山，望见那个人。
可他只望见了黑夜里的自己。
临了了，还是舍不得。
破裂的天柱像一张巨口，贪婪地冲桀骜不驯的云端客吞吐着黑气。
凤天歌缓缓催动经脉之中庞杂却有条不紊流转着的灵息。
水之润下，无孔不入；火之炎上，无物不焚；雷之肃敛，无坚不摧；风之肆拂，无阻不透；土之养化，无物不融！
五芒镇邪，破！
周身灵流极速运转，他飞身而上，五道异色的灵力结成五芒星阵，不住汲取他体内的灵息，极速旋转着碰撞在了千疮百孔的天柱之上。
刺目的白光只绚烂了一瞬，随后便化为无数光点，还未散落到地上就消失湮灭。
片刻过后，西北大荒终年不散的阴云终于裂开一道缝隙。
天亮了。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天将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