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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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刘。来自东稷峡。相貌就是这样。”
沙如海拿起魏无羡刚画的那副人像，横看竖看都对画中人毫无印象，不由微微犯愁。沙默口快道：“他画的可信吗？会不会不像？”
魏无羡正想说本公子六艺俱全书画双绝你怎么能够怀疑我，蓝忘机已道：“不会。”
轻轻两个字，只因为出自他口中，就仿佛有了让人由衷敬畏的可信度。沙默一直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劲儿，但似乎也被他洁若冰雪的气度所摄，闻言只是一缩脖子，再不敢质疑。
魏无羡冲他眨眨眼，意思是“含光君，你这张修真界里数一数二的俊脸，真是‘可靠’的代名词啦！”
那边沙如海等人研究了一阵，邵玉泉道：“子枫，你去过的地方多，可知道东稷峡？”
周子枫摇头，“从未听过这个地方。”
问了一圈，都没人对东稷峡有概念，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不在沙洲附近。
沙如海犯难道：“依照安宗主的意思，如果我们能擒获那黑衣人、也就是刘公子，证实佟夫人所为确实是受他诱导指使的，佟夫人杀人之事便可从轻处置。但依照目前的线索，要抓到幕后真凶并不容易，只怕他不会善罢甘休。”
魏无羡心道，不管换作谁，亲弟弟亲儿子被人杀了，有人指着一张画像说这才是真凶，都不会就此罢手的。
不过他能帮忙找寻真相，却也不能一味插手别家恩怨，到底如何解决，还是看安氏陆氏如何交涉了。
那锁灵囊已经被交到陆元州手中，他紧紧护着这小小锦囊，认真道：“无论如何，我不会让母亲的魂灵被他带走。我身为人子，这么多年从未尽孝，岂能眼看母亲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大不了……我一命换一命！”
这话说得极坚决，沙如海长叹一声别过了脸，似乎在说终究还是到了最糟糕的局面。周子枫却道：“我看那安逸书，并不是一定要以命偿命。”
邵玉泉沉吟：“你的意思……”
“安逸书向来自私薄情，唯利是图。他的孪生弟弟被杀已经半月，可一直没见他有为弟弟报仇的举动，可见手足之情不过了了。再说他膝下儿女众多不下十人，据说最受他宠爱的是年幼的嫡子，而这次遇难的两个庶子，只怕也不被他放在心上。”
“所以他纠集这么多家族来施压，不过是打着复仇的旗号，意图针对陆氏。”
“不错。我们到来之时，安逸书就在恃凶强闯。他的目标是星池。”
众人皆知，柳泉陆氏的地盘、仙器在沙洲都能排得上号。而陆辰英年早逝，偌大的家业由年幼的陆元州继承后，一直引来无数觊觎，更何况素来与陆氏有仇的安氏？若不是沙如海兢兢业业，邵玉泉周子枫鼎力相助，这家业早就守不住了。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佟夫人亲手杀害安氏三条人命，证据确凿无可辩驳，安氏在道义上占了绝对上风。陆氏如果要保她，付出的代价绝不会低。
但是眼看陆元州护着锁灵囊的坚决模样，谁也说不出“不保”的话。
最后，邵玉泉周子枫陪同陆元州去跟安逸书交涉，蓝忘机在星池寻了个安静的厢房，为昏迷的欧阳子真奏曲安神。
欧阳宗主千恩万谢，在廊下眼巴巴地守着，只盼一曲终了欧阳子真就能醒来。这清新定神的玄门密曲，却半点也洗不去他心中的焦躁忧愁。
魏无羡被他走来走去晃得头晕，一眼瞧见温思追抱了火炉砂锅过来，在院中背风处点起火来熬药，便过去看他操作，“思追啊，上次见面，你就说自己学医颇有心得，现在都能自己开药了？”
温思追道：“医学之道精深博大，我不过略窥门径而已，不敢自夸。这服药，是长风宗主开的。”
那边蓝清和也过来帮忙，闻言道：“长风宗主，医道很精通吗？”
温思追道：“长风宗主为人很好。前些天我还向她请教过几个治疗伤寒的药方，她都耐心地一一给我指出其中差异，告诉我针对不同病因使用不同的方剂，才能算是对症下药。她年纪虽轻，却是从吃饭起就会辨认药材的，在行医方面的经验不比几十岁的老国手差。若不是平庐有事，我都想拜师跟她好好学艺了。”
听到药方，蓝清和顿时职业病发作，问起那几个伤寒药方的详情，又说了自己在医书里见到的一些伤寒理论，俩人瞬间从张仲景讨论到神农氏，开起了小型的学术讨论会。
直到药煎完头遍，温思追一边倒出药汁又添了水进去，一边感叹，“我现在只发愁时间太少，又要学医又要重建家族，练剑的时间都不够用。金丹中期停滞了多年不进，也不知有没有晋级元婴的一天。”
他想起邵玉泉等人对蓝忘机特别热络而敬重的态度，虽觉与有荣焉，又觉艳羡不已，想道：“温氏先祖中有记载的元婴修士不过三位，最后一位就是温若寒……若我能成为元婴修士，如此受人尊敬，重振温氏就能更快了。”
蓝清和于剑道上并不精通，纯理论分析道：“虽说整个修真界现在也不过四五位元婴修士而已，还多半都是隐士高人。不过一个元婴修士是能带动整整一代元婴修士的。本来大家都是金丹，谁也不必瞧不起谁，可一旦有人进阶了，余人争强好胜的心起来，拼了命也要达到元婴的人不计其数。所以刻苦修行之风必然盛行。思追，你的刻苦不低于任何人，一定有成为元婴那天的。”
温思追感激道：“但愿如十六叔所言。”
蓝清和想了想，又道：“不过说起来，像含光君这么年轻就突破元婴境界的，几百年来都没有过。我蓝家……蓝家……”
温思追道：“姑苏蓝氏在玄门之中，当可独领风骚。”
蓝清和满面光辉，喜气洋洋地用力着头，显然深以为是，“那是自然。”又道：“聂家这两年风头不是很劲么，但他家也不过几个金丹后期罢了……”
却听身后一个淡淡的声音，“戒骄戒躁，不可目中无人。”
原来是蓝忘机奏完琴曲，走了出来。
魏无羡早先一步迎了上去，随手给他理着忘机琴上的穗子，笑吟吟地看着他教训后辈。
而蓝清和心头一凛，终于意识到自己太过飘飘然了。他默然片刻，垂手道：“是。我回去自当领罚。”
温思追亦肃立，“思追知错。”
魏无羡道：“思追，你这是什么表情？你现在不是蓝家弟子，不需要罚抄家规了。”
温思追认真道：“其实我已经修订了温氏家规，至今已有一千二百零六条，还在时时增减……”
魏无羡没想到他连这个也有样学样，顿时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抚额道：“只用减就好，不必增了！”
而蓝忘机只是微不可查点了点头，虽没说什么，但温思追却知他是赞许的。
魏无羡又想起一事，问：“蓝湛，你认识那个周子枫？”
蓝忘机看他一眼，道：“嗯。”
魏无羡道：“这人拽得很，但我看他对你态度良好啊，不容易。”
蓝忘机道：“十年之前，清谈会见过。”
那就是说除此以外没其他交集了。
魏无羡很觉满意，暗想我家含光君天人之姿，走到哪里都是令人高山仰止的仙门名士，这周子枫再傲，在他面前也得乖乖收敛锋芒。
环顾间，正好看见金凌犹犹豫豫走了过来，魏无羡当即招手，“金凌，你来！”
金凌便走了来，还没开口，魏无羡就问：“刚才一片乱，没来得及问你。那个周子枫，你叫他九叔？”
金凌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怔了一下，道：“是啊。他其实不姓周的，姓金，在我兰陵金氏也是入了族谱的，叫金子枫。”
“啊？”魏无羡这一声抑扬顿挫，涵义颇多，似乎在说这难道又是金光善的私生子？
“不是的！”金凌急忙否认，道：“他的爷爷和我父亲的爷爷是亲兄弟，他……他跟我爷爷没有任何关系。”
“哦。”魏无羡没有计较他的语句中不严谨的地方。反正别人家的事，他也不想着意打听。金凌却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道：“其实吧，他是我堂叔，就是……金子勋的弟弟。”
这一下开了头，后面的话就好说了。金凌继续道：“金子勋的父亲，就是我的叔爷爷，年轻时也是红颜知己无数，我九叔的母亲便是其中之一。本来她嫁人后，两人也有十多年不联系了。可当年……当年金子勋死后，叔爷爷膝下无子，就万里迢迢来到沙洲，认回了九叔。但我叔奶奶却在族中过继了个孩子到金子勋叔叔名下，执意要这个孩子做继承人，他们两个因这件事闹得很不快。所以九叔在金家时，大半时间也是在外面夜猎不怎么回金麟台的。
“六年前，我叔爷爷得了桃夭病逝，九叔处理完丧事就走了。除了我继任家主时回来过一趟，这么多年都没见过。”
“原来如此。”魏无羡心道怪不得周子枫、哦不金子枫对他态度那么糟糕，原来是兰陵金氏的人，其中更有金子勋这桩公案。不过自己问心无愧，不必理他也就是了。
内心深处，他对金子枫的境遇还有一些同情。明明是金家血脉，却生在周家，虽然好像有两个家，但哪个家都不是他自己的，也继承不了任何一家的家业，只能走南闯北四处夜猎，虽然潇洒，其中甘苦也不为人知。
他尚在若有所思，金凌却扯了他衣摆往旁边走，直到旁人都听不到了，才低声道：“那个，其实……我知道东稷峡在哪里。”
“哦……啊？”魏无羡猛地反应过来，道：“你知道？在哪里？”
“是。”金凌眉头紧锁，悻悻然道：“如果不是同名，那就是我知道的东稷峡，它……在天山。”
“天山？”魏无羡眉毛高高扬起，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在那里。
在修真界的定位中，天山并不只是那片占地广博的山脉，还代表着坐落在天山各处、区别于中原各世家，有着几十个修真门派的势力总称。
那些门派来自中原，却因为千余年前的宿仇，前前后后发动过好几次战争。直到七百年前，双方因一场大战陨落人才无数，才总算休战，并且商定以玉门为界，相安无事互不相犯。
不过……魏无羡想起在蓝氏看过一些往来书信，其中有位宗主提到，天山各门派经过几百年的发展，似乎有意打破相安无事的局面，这二十年来，有些小宗门趁着射日之征仙门百家元气大伤的时机，频频涉足中原惹起事端。事情虽小，但防微杜渐不可轻忽。
而沙洲，就在玉门以东，并不是天山势力应该染指的地方。
如果那刘公子真的来自天山，那么他有意挑唆佟彗刺杀安逸书，可能就不是私仇这么简单，而是刻意挑起安氏陆氏的矛盾，想要打击本地修真势力，借机浑水摸鱼。
若如此，他和佟彗的会面被安氏撞破，只怕也是故意的！
魏无羡越想越觉可能性很大，神色也严肃起来，问：“金凌，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这消息可靠吗？”
金凌道：“应该是可靠的吧。”他顿了一下，又道：“其实，我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这个东稷峡。我是在……小叔叔的秘密档案里看到的。”
“金光瑶？”
“是。”
魏无羡心情一下复杂起来，能跟金光瑶扯上关系的，会是什么好事！
金凌显然也想到了这个，硬着头皮道：“我接任宗主后，在密室暗格里找到小叔叔遗留的几分文件——应该是他来不及销毁的。其中就有一封书信，提到他跟一个叫明月楼的组织有往来，研究鬼道、分享曲谱什么的……”
魏无羡失口道：“分享曲谱？什么曲谱？”
金凌道：“我也不知道，信上没写。只说了感谢仙督分享的曲谱，随信附上防止凶尸作乱的阵法。”
魏无羡道：“什么阵法？”
金凌道：“信里面没看到，估计是被拿走了。有关明月楼的信只有这一封，提到了他们宗门在天山东稷峡。”
魏无羡道：“信呢？”
金凌像甩开什么脏东西一样，厌恶道：“我只看了一遍，就一把火全烧了，这种东西，谁还留着！”
魏无羡点头，“哦。”
金凌道：“你爱信不信，我是看你好不容易探知了这个地方，却没有头绪，才说给你听试试的。”
魏无羡一把揉上他的头顶，失笑，“谁说我不信了！你这是怎么了？忒大火气！”
金凌不满，“别揉我头发！”
魏无羡瞅着金家门生还在不远处，有心维持他作为宗主的威严，便收了手，道：“你这消息很重要，我们这就去告诉邵宗主。”
然而才出院子，就见金子枫和长风晨往这边过来，明显是来探望欧阳子真的。
问起安氏的事情，长风晨道：“不出周叔叔所料，安宗主还是为了实利而来。元州他同意让出陆家三百里夜猎之地，以后陆氏凡见安氏门人都退避三舍，安宗主便不坚持将佟夫人的魂灵彻底灭绝了。元州还答应赔百来件仙器法宝给安氏，目前在谈这个。”
金子枫显然对这个结果极不接受，于是愤而退场。反正这些讨价还价的事情，邵玉泉向来拿手，他留在那里也就够了。
金凌这三年来，也收拾过几起金光瑶留下的乱摊子，赔偿什么的也没少出，听到这些简直感同身受，更是同情年少的陆宗主，愤慨道：“这明水安氏，可真敢狮子大开口！陆家失了地盘法宝，又对他们退避三舍，以后可要处处都被安氏压制一头了！”
何止被安氏压制！陆家实力大削，只怕很快就会滑到中小世家的行列，再没有往日声势了。
魏无羡也有过跟各大世家抢地盘抢资源的经历，深知一尺一寸都来之不易，今日让出去容易，他日想挣回来，只怕千难万难。
然而虽然惋惜，却也无人指责，甚至连惹出这一系列祸事的佟彗也没被问责。毕竟以他们的教养，都是不会当着一个儿子的面斥责母亲不是的，事已至此，尽量弥补而降低损失才是要紧的。
只是，当金凌说出东稷峡在天山，并且是明月楼所在地时，金子枫忽得不淡定了，“你说哪里？明月楼？”
金凌肯定道：“是明月楼。这个名字很是寻常，难道九叔你知道？”
金子枫脸色阴沉，道：“天山各派势力交错，但明月楼，却只有一个。”
金凌下意识问：“它是做什么的？”
金子枫道：“明月楼并非玄门正宗，修炼的多是些旁门左道，因在当地侵吞过几个小门派，名声并不好。而我曾偶然得知，前几年来到沙洲的步月宗，就是明月楼的分属宗门。”
魏无羡正想这步月宗的名字在哪里听过，长风晨已轻呼道：“就是那个害得陆叔叔重伤的宗门！”
前后因果已经对照，几个人心中瞬间雪亮。
那刘公子只怕就是步月宗的人，他千方百计诱使佟彗刺杀安逸书，就是要陆氏留下夺舍杀人的把柄，并且跟安氏结下仇怨。这两家实力差不了多少，哪怕是两败俱伤，陆氏实力也会损失，这不但能为死在陆辰手上的同门报仇，也更便于被他们侵吞！
“真是其心可诛！”金子枫骂了一句，回身往外走，显然是去告知这件事了。
“果真毒辣！”金凌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愈发难看。
温思追听完了来龙去脉，亦喟叹：“这家族之间、门派之间的争斗算计，真是比什么妖怪猛兽都要可怕！”
两个少年宗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心有戚戚。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0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