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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铁扳手酒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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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在最初始的时刻,肠道就是一块不怎么样的土地。
日照不足,缺水缺土,“土”中营养不足,人类连改良它的耐心都没有。
政府为优质公民选择了一块相较而言更丰沃的大陆定居——丰饶区。至于肠道,官方给它官方命名为“广袤大陆”,曾被广泛用作工业用地,污染一度非常严重,几乎就要影响到丰饶区了。这可非同小可。
好在后来人们找到了更好的小行星,政府把工业区转移到了附属外星球。但肠道的环境一直就那样,从来没好过,四处都是废弃工厂。
这家酒馆曾经是生产飞行器发动机的厂房,里面没有什么新装修,摆放着各色酒瓶的吧台以前是生产台,只是里面的钢铁墙壁开始渐渐生锈了,红红的一大片铁锈四处蔓延,衬得光线不好的酒馆更加暗淡阴森。
茉莉手挎着大篮子,靠在吧台边跟老板你来我往地讲价,篮子上盖了一层棉布,货物就在里面。
“全息影像卡带,全是新货,十字军东征战役,伯罗奔尼撒战役,埃及的卡迭石战役,什么都有。游戏的安全性比上代更有提升,保准谁都不会玩得呕吐头晕。地图开得也很大,骑马一个月都走不到边界。感官体验更别提了,想怎么控制怎么控制,喜欢疼痛体验的可以感受一下□□砍在脑壳的触感。害怕的话也可以设定成无痛,一路打成世界之王也没问题。”茉莉信心十足地冲着酒馆老板讲述这批货物的特别之处。
全息影像在特拉佩斯特是合法的,但是分级出售,官方不赞成公民把太多时间放在虚无的影像里,尽管这座星球大部分工作都被机器人承包了,社会福利补助也能保证无法工作的人有收入来源。
安全起见,丰饶区的人想拿到外星最新发售的全息影像游戏卡带至少要等三年审核期,以前出过一些用户猝死在全息影像里的事故。所有游戏爱好者都认为那是偶发事件,但政府一直没有放松管辖这类牵涉到民用脑机接口的产品。
阿尔戈号的人把卡带卖进肠道只是个开始,肠道会转手卖进丰饶区,那里才拥有大客户源。
铁扳手酒馆就是这门生意的中转站,老艾伦慢悠悠抽了口烟斗,开始颇有耐心地跟这难缠的姑娘讲价。
这酒吧够落伍的,角落里放的是没有什么特殊效果的老式游戏机,墙上甚至还有飞镖箭靶,歌也是老歌,老得茉莉都不知道那是几百年前的产物。
一群人众星捧月似的围着一个喝得烂醉的青年,他们喝彩巴结的呼声太大了,茉莉跟老艾伦的讲价进行得很艰难,他们不得不用力打手势,一个比划六,一个比划三,两个人僵持在那里,谁都不肯让步。
醉酒的青年迷迷糊糊地扔出飞镖,扎偏了,箭靶都没碰到就掉到了地上,自有殷勤的同伴趁他不注意,蹲下去把飞镖飞快地插在靶心上?。
“正中十环,好彩头!”
“真厉害!”
“伙计,你是专业的吗,难道在丰饶区是个军官不成?”
他们这么卖力地追捧是有所图的,那青年趴在桌上,闭着眼睛,但是把兜里的钞票像雪花一样随意乱抛,他的“朋友们”都能拿上几张。
实在太吵了,茉莉在拉锯战中有些疲惫地冲着老艾伦报了个一口价,老艾伦笑了,同意成交。
“如果是这个价,今天暂且不交货,我得去跟姐姐知会一声,她是做主的人,只要她同意,生意就能成。但你要是同意我刚才报的价,今天就能交货。”茉莉把青竹姐姐搬出来做借口是在吊老艾伦,她才没那么容易被砍价。
老艾伦不满地吐了一口烟草,“你可别以为只有阿尔戈号有新货,在我们这里落脚的海盗多着呢,毒蛛号的人也在卖货。”
“拉倒吧,毒蛛号卖的是烈酒跟合成药物,他们才不碰这种太‘白’的小买卖。我可以保证,就算他们想卖也没有渠道买到松田公司最新的货。”茉莉作势要走,她理理挎篮,把最上面那层布仔仔细细地盖好。
那边的年轻人们吵闹得不可开交,被围在中间的酒鬼已经从椅子上栽下去了,没人管他死活,其他人都在偷喝他买的酒,胆子更大的直接从他口袋里偷钱,还有人想把他的外套跟靴子剥下来。
老艾伦对此熟视无睹,茉莉则是冷眼旁观,看来这个堕落的小子四万里埃是掏不出来了,他回不了丰饶区了。
老酒馆里人人都很快活,年轻人们欢声笑语地抢钱喝酒。除了个别人,老艾伦今天没拿到货,脸色很臭,醉酒的年轻人醒来后若是发现自己一无所有,想必也不会愉快到哪里去。
茉莉今天不赚不亏,还有一星期的时间可以赚钱,她不急。阿尔戈号常年驻扎在废弃的空间站里,那就是他们的家园,家园的土地不产粮,环境比肠道还要匮乏,所以他们必须在外出的个把月里赚足可供一船人吃喝一整年的开销。
今年的目标就快完成了,这点全息游戏卡带能拿来多赚点钱就多赚点,不能的话,带回去给弟弟妹妹们玩也不赖。
在阿尔戈号上,年长的女性都是姐姐,男性是哥哥,小孩们则是弟弟妹妹,他们是一群天生天养的野孩子,上一代的成年海盗们全都死在外星火拼中了。留下的孩子互相照顾,一起长大,这是很自然的海盗生存规律。
茉莉打算离开铁扳手酒馆,在踏出大门前之前,她怔住了,
二十多个“人”涌进了酒馆。
她遇上了肠道里百年难得一见的宪兵检查。
这群宪兵里有真人也有机器人,机器人从背影看跟真人无异,一样穿着宪兵制服,但他们的脸是闪着银光的金属骨骼。特拉佩斯特星刻意制造与人类有着明显外表差别的机器人,机器人太像人没有好处。
格林特警官是肠道的治安官,他平时不怎么搞这种费事的检查,除非上面派任务下来。他现在有些紧张地跟在长官马修的身后,从丰饶区过来的长官是他的直属上司,尽管这位大人亲临肠道的次数不多,但偶尔几次就能决定格林特今年拿多少绩效奖金。
“所有人,抱头,蹲下!”格林特警官抢先朝酒馆里狂欢小混混们喊道。
他的活儿很快被更高效的机器人替代了,那些脸上露着金属骨骼的家伙们把不老实的小混混按在地上,没一会儿功夫就把所有人制得服服帖帖。
马修厌恶看着这些放浪形骸的贫民窟混混,他们眼圈发黑,形容枯槁,一看就是整天沉迷于酒精药物、或是躲在全息影像之类电子产品里出不来的人。
政府发再多的救济金也拯救不了这种人的生活。
马修半点没有搭理格林特警官的意思,“分成两列,从身份检查开始,”他回头嘱咐一个金发的年轻人:“安德烈,先从这里入手,你得熟悉一下怎么跟这种人打交道。我知道这活儿太烂了,但没办法........”他皱起了眉毛,就像这里满地都是粪堆。
茉莉排在活人警官那列,老艾伦去了机器人管着的队伍,两支队伍人数一半一半。有电子ID皮肤植入的人只要被机器扫一下手背就能通过验证,没有这种植入的人拿的是一种卡片。出生在特拉佩斯特星的本地人,人人都有皮肤证件植入,只有外来者才没有那玩意儿。
地上的醉鬼也被机器人拖了起来,他被兜头泼了一杯冰水,这勉强让他恢复了部分意识,醉鬼内奥尔两眼发直地走到了马修那里。
茉莉收紧了挎着篮子的手肘,开始后悔今天为什么要来这趟,买卖没谈成,还有被抓起来的风险。
对付格林特警官,只要钱塞得够就能大事化小,不知道这些陌生面孔的宪兵要收多少钞票才会装看不见。
但很快,茉莉发现今天可能跟平时不太一样,没有合法身份的人被他们用手铐铐起来了,宪兵什么解释都不听,必须去局子走一趟。
混混们终于感觉事情不妙,他们挣扎起来,问这些条子想怎样,“我是合法的公民!我要投诉,你警号多少?”
“少废话,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马修不耐烦地命令机器警察把电圈套到他脖子上,只要他再发出声音,电圈就会放电。
结果无非是审查和坐牢,外邦人坐完牢就要驱逐出境了。
茉莉担心的是另一回事,她是人造人,如果身边没有主人,很有可能会被带走销毁。
旁边那个醉鬼也是定时炸弹,如果碰巧他舌头没打结,还能说点整话,一定会交代他是怎么从丰饶区偷渡到肠道的。
宪兵绝对不会放过海盗的人造人。
队伍正在缩短,前面拿不出证件的人各个被机器人戴上了手铐,只有少一部分人证件齐全,他们逃过一劫似的蹿出了酒馆大门。
很快就轮到茉莉了,检查她身份的宪兵是个年轻的金发男人,他的眼睛跟头发的颜色都很浅,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像定制的人造人——身上缺少活人气。
她早把海盗式的覆额头巾拉下来,像乡下姑娘似的包住长发跟耳朵,抱着一个大篮子,瑟瑟缩缩地站在官老爷的面前。
“茉莉,李。35岁,无国籍人士。隶属于阿尔贡商团。”名叫安德烈的长官一字一句清晰地念出了茉莉证件上的信息,然后不带任何感情地重复了其中一些信息,“阿尔贡,商团。”
阿尔贡商团是阿尔戈海盗团努力转型的成果,茉莉知道在外人看来,这是一种可笑的“洗白”。敢在外星自称阿尔戈海盗团会被人立刻抓起来,但说成阿尔贡商团就能勉勉强强混过去,前提是要交足够的税。
“你是未成年人,等你的监护人来了才能放你走。”安德烈不再多看一眼,合上证件直接扔回到茉莉怀里。
在泰坦联邦,36岁才算成年。现在的人能活到一百五十来岁,人类的寿命进化是为了应对漫长的星际旅行。他们平均寿命今后恐怕还有上涨的可能,与此同时,人口出生率低到可怕的程度,这就是人类要靠机器人来补充劳动力的原因。
“我什么坏事都没干,为什么要等我监护人来呢?”茉莉利用自己未成年的身份,稚气地表达疑惑,她的脸颊上还带着婴儿肥,眨巴着的杏眼看起来毫无心机。
这是安德烈第一次被下派到肠道,他知道有些同僚在背后说他是个屁都不懂的富家少爷,但他知道的事比那些人以为的要多得多。
因此,此时他的语气中带有青年官员特有的、毫不宽容的坚冷,“未成年人到这种酒馆里来就是犯错,如果你的篮子里有酒,你的父母难辞其咎,酒馆的老板会被罚款。把篮子打开之前,你打算再说一遍我什么坏事都没干吗?”
海盗团这种地方没有一个老实人,安德烈认为女孩是在装样子。
然后他看到了让他不自在的一幕,那个小丫头片子的鼻尖慢慢红了,亮晶晶的眼泪一串一串地落下来,顺着脸颊掉下去,她抽噎着哭了起来,“我真的没有干坏事,我是来给老艾伦送饼干的,我们马上要离开特拉佩斯特了,姐姐让我跟老艾伦送别。还有,我没有爸爸妈妈,我是孤儿.......”
她哭着把粗布掀开,里面真的是巧克力曲奇。
一旁的老艾伦却是明白,他在这笔买卖里差点上了当!这小丫头压根没想以低廉的价格卖货。她连货都没带来,那些话都是说辞而已。
茉莉努力流下悲伤的泪水,却感觉情绪饱受干扰,因为醉酒的内奥尔非常吵,他跟那个马修长官争辩的声音越来越大。
“你以为你来自泰坦联盟,就是什么了不得的一等公民,我们会处处给你优待?做什么美梦呢!
老实交代,你的钱到底从哪里来的,你又是怎么来到肠道。说不清楚的话你就得跟我们去局子走一趟。”
内奥尔醉醺醺和他对喊,好像觉得这个比谁嗓门大的游戏很好玩似的,“偷来的啊!我说了,是偷的,偷的!我从阔佬的大衣口袋里偷来的,他都没发现。
问我怎么来的?说了你肯定不信,特拉佩斯特有龙,非常邪恶,长得像红色的大蜥蜴一样,是一种喜欢收集金子的恶龙。我给了它大把钞票,它说,‘OKOK没问题,现在钞票也是通用的。不过我要涨价,之前说好是一万里埃,但今天我心情不好,因为早餐没吃到新鲜的活人脑浆,所以要涨到两万里埃,你看着办吧,如果不肯掏两万里埃,我就吃你的脑浆。’瞧瞧,多可怕的买卖,不掏钱就要送命。然后,我就给钱了,它把我送到了肠道。事情就是这样的。”
茉莉哭着哭着有些生起气来,她下意识地拿擦脸手帕摸自己的脸,心想她长得才不像大蜥蜴呢。
安德烈发现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他来到肠道是想熟悉贫民窟的环境,为将来抓捕罪犯作准备,结果他的成果仅仅是把一个黄毛丫头弄哭。也许她只是海盗们以不合法方式雇的未成年女仆,帮忙打杂做工而已。
“站到那一排,等你监护人来了,我就让你走。”他勉强松了口,指了指墙角。抓她不如抓她后面的大鱼,她的监护人必定是成年海盗。
内奥尔被马修抓着领子厉声训斥,趁着对方抓着自己的衣领,那青年一个金蝉脱壳就把外套脱了,人从衣服里溜了出来,“你又不是我老子,管东管西做什么?”
看来他也不是真醉,就像茉莉不是真哭一样。
这时,外面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外部的震动一直传到了酒馆内部,那冲击就像地震一样强烈。
外面的警卫冲进来喊道:“马修,情况不妙!两帮海盗在肠道里火拼起来了,是阿尔戈号和毒蛛帮,我们现在是否需要立刻呼叫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