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星际海盗船做疯批美人船长》今宵别梦寒

1、末流海盗

　　特拉佩斯特星没有海。

　　这颗星球的表面覆盖着大片足以烧化碳基生物的酸性液体，人们称它为熔浆域。

　　熔浆域是合理的保护带，合法的间隔区。它将“肠道”与“丰饶区”隔开来。

　　遵守法律的体面公民住在丰饶区，其余的人被安置在肠道。

　　“其余人”......是个很大的概念，尽管肠道环境恶劣，但它兼容并蓄。如果你是没有多少存款的外星移民、没有受过很好的教育、没有拿得出手的技能，碰巧还犯过罪。

　　那么肠道是一个很好的起点，特拉佩斯特星的法律允许这样的人在肠道生活——开垦土地，做小买卖，生儿育女（如果你能的话）。一旦通过公民升级考试，今后大有希望迁居到丰饶区。

　　特拉佩斯特星是如此对外宣传的。

　　“这梦倒是挺美的，但怎么可能成真呢？假如你命不好，你就会生在肠道，死在肠道，最后变成一坨屎，被排出肠道。”蓄着大胡子的旅客敲了敲潜艇的玻璃窗，外面青黑浓稠，什么都看不见。

　　阿尔戈号正在全速行驶中，还有半个小时，它就要抵达丰饶区的边界了。

　　这是将旧生活翻新的唯一法子，丰饶区理当字如其名，资源丰富，应有尽有，环境污染也要比肠道轻得多。

　　这一趟阿尔戈号载了十八个客人，他们拿出积蓄作为船票，铁了心要从肠道偷跑进丰饶区。

　　不是所有人都敢做这种偷渡的买卖，也不是所有肠道住民都有机会搭上阿尔戈号的潜艇。

　　这艘海盗船一年只来一次，一次最多只呆三个月，有时候数年不来。这都是要视情况而定的。

　　“饮用水，干粮，折叠车，保温帐篷！谁要，速买！”扎着麻花辫的小丫头推着手推车，有意在这群旅客面前多晃几圈。

　　但这些人只顾看紧自己的一点行李，他们坐在地上，挤成一团，略带紧张地等待这段旅程到达终点。

　　偷渡被抓到，一定会去劳动营做苦力，鞭刑更是少不了。没人想吃这种苦头。

　　希珠转悠一圈毫无收获，只好放弃推销。

　　“完全卖不动啊......我以为这里会更好卖呢，他们怎么看都不看一眼啊。”女孩撅着嘴巴对茉莉诉起苦来。

　　“你是头一回出来做生意，不懂没什么出奇。瞧好吧，待会儿我教你怎么卖！”茉莉接过她的推车，“干粮！放不坏的压缩干粮，海盗技艺生产，特殊用途干粮！吃了一块能抵三天的干粮！到了丰饶区一时找不到活儿，也能包你一个月不挨饿的干粮！比外面价格可便宜得多，一包一百五十里埃，两包两百里埃！丰饶区的食物可就不是这个价格喽！”

　　那群挤在一起发呆的旅客果然抬头多看了她几眼。

　　“给我拿两包。”

　　“我也要。”

　　等到茉莉一个个收钱的时候，有些人瞅见了她的手心，“姑娘，你可得跟紧了你的海盗主人，千万别离开他们乱逛。”

　　茉莉的手心印着一朵玫瑰，那是人造人的标记。特拉佩斯特星不欢迎人造人，那是因为很久以前，这颗星球上出过人造人闹的内乱。至此之后，官方不再大规模生产人造人，并宣布他们是弊大于利且违反伦理的劣质产物，严重有害人类未来。

　　人造人分很多种，基因改造，身体改造，机械植入......无论哪一种，政府都明令禁止生产，若是公民在自己或是后代身上动这种手脚，一经发现，都要坐牢。

　　茉莉自小无父无母，是海盗在废弃工厂里发现的“产品”，那时候她泡在营养液里，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幸运的是她生了一张亚洲人的小脸，当时的海盗头领独眼罗也是亚洲人，他有女儿，这泡在水里的孩子让他想起女儿小时候的样子。独眼罗极为罕见地生了恻隐之心，将废弃工厂扫荡一空后，他把茉莉带了回去。

　　海盗船上有很多小孩，有的人没有爹，有的人没有妈，同时没爹没妈的小孩也不稀奇。一个船员意外死了，他的孩子就被整艘船的大人们继续养着。多养一个孩子麻烦不到哪里去。

　　茉莉嘻嘻笑了，对客人点头称是。她悄悄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把掌心包了起来。每回来特拉佩斯特星总是很麻烦，他们的规矩太多了。

　　上一任阿尔戈号的船长、也就是收养茉莉的独眼罗，他去世后，他的女儿罗青竹凭借能力与威望接替了船长之位。

　　无论哪一任船长都没有把茉莉当成人造仆人的意思，茉莉有血有肉、有手有脚，比机器不知机灵多少倍了。

　　旅客们的紧张心情随着潜艇顺利抵达丰饶区而渐渐平复。他们被船员们带上了岸，再一个接一个地爬进某处的地下通道，一直向前爬就能到达丰饶区的安全地带。

　　这条线路只有阿尔戈号的人知道，他们走了有十来年，从来没有出过岔子。

　　送完了人，青竹姐姐从驾驶舱出来，示意大伙儿稍安勿躁，在原地再等一会儿。今天的行驶速度比预料得要快不少，一些预约了从丰饶区到肠道的客人还没到达出发点。

　　“什么人会从好地方往烂地方跑啊？”希珠不解地问起茉莉，在未成年的孩子中间，茉莉年纪最大，懂的也最多，她明年就要成年了，成年意味着成为正式船员。

　　“丰饶区禁止的东西太多啦，但当官的不管肠道的事，反正他们的人又不会踏上肠道一步。来的都是一群想在法外之地找乐子的人。”茉莉指了指远处的几个黑点，他们到了。

　　这话倒也不全对，其中也有一些是做买卖的商人，他们从肠道买违禁品，把乐子带给不想踏足贫民窟的顾客。

　　这一波客人比上一波少多了，只有七个人。他们彼此认识，只顾着凑在一起红光满面地聊天，吹嘘自己卖出多少，赚了多少，今年的收益如何如何。

　　茉莉带着希珠一个个收钱，申明只要现金，不接受网络汇款。人多嘴杂，这些男人见了两个小姑娘来做接待，少不得要缠着她们多说两句油腻腻的话。

　　“哟呵，海盗船上怎么还有小姑娘啊，你们也是海盗吗？长得还好看，这种亚裔面孔现在很少见了，做海盗可惜呀。有没有考虑过做点别的营生啊，包管赚得比你们这个多多了！”

　　“我们是阿尔贡商号，跟海盗没关系。”茉莉冷冷地说道，同时把船票钱不动声色地翻了一倍。这自然招来了他们的强烈反对，大喊大叫原先不是这个价格。

　　茉莉眼皮都不抬一下：“爱上不上，不上我们也不会把你们送回去，你敢游泳你就游，走啊，去吧！”人人都知道熔浆域能把活人骨头烧化。

　　阿尔贡商号是他们对外用的假名，营业执照上印的就是这个名字。

　　阿尔戈号早就不做海盗的行当，他们的转型少说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了。这队海盗船起源于真正的亡命之徒，但经过数代成员更替，船上亚裔含量越来越高，他们想出了很多新的、更安全的挣钱法子。虽然走上海盗之路的人都不怕死，但是能不死不是更好吗？

　　但阿尔戈号依旧保留了一些典型的“海盗习气”，茉莉熟练地喊了几个年轻男孩过来，打算把不肯付钱的人推下潜艇。这些老奸巨猾的商人直到最后一刻才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第一个人已经头朝下倒挂在窗口了，硬是抱着窗户框子才没沉入熔浆域。

　　希珠一个一个地收双倍船票，数了数人头，哈哈，今天大丰收！她觉得刚才的一幕让她学到了海盗出门务工的精髓——他们做的是不害人的买卖，但偶尔害害人能赚得更多。

　　最后一个客人迟到了，迟了大概有二十分钟。

　　这二十分钟让阿尔戈号上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神经紧绷，岸边浅水区不能久留，随时都有让丰饶区哨兵发现的风险。

　　等到这个人姗姗来迟地走进潜艇时，茉莉以公事公办的态度收他的票钱。

　　她报了个直接的价格：“两万里埃。”

　　最后一个旅客是名黑发的青年，听了这话，深玻璃灰色的眼睛眨了一下，“我记得网上预约不是这个价。”

　　茉莉直视着他，她有一肚子能让他乖乖掏钱的说辞，“我们是公平的，其他客人都花了两万里埃。预约是一个月前的事，燃料费用一直在上涨，这一趟其实赚不到什么钱，顶多不亏，纯粹为了给你们行个方便。”

　　说话的同时，她一直在打量这个人，他身上穿得可不便宜，夹克用的是锡银面料，牌子货，T.Y春季新款。

　　阿尔戈号不会跟穷人过不去，穷人掏不出更多的钱，但富人可不一样，宰一刀两刀不算什么大事。

　　这个自称叫内奥尔的青年很明显看得出茉莉在宰他，他扫了茉莉一眼，女孩拿蓝色印花头巾包住额头，在脑后系成结，一头长长的黑色卷发，看着绝不超过二十岁，面孔是现在很少见的亚洲人种。

　　内奥尔轻快地笑了起来，非常直白地问道：“临时宰客？”

　　“没错。”茉莉懒得装了，她毫无羞耻之心地点点头，手伸到他面前，并打算他再敢多问一句，就把他头朝下，也倒吊在海面上。

　　平民跟海盗做生意是占不到上风的。

　　内奥尔没有砍价的打算，他拿出钱包，潇洒地塞给茉莉一把钞票，“剩下的不用找了，都是给你的小费。”

　　那群吃了亏的商人背着船员，绕到内奥尔身边，满怀怨恨地跟新来的抱怨这趟属实吃了大亏。如果不是只有这一家能做航运，他们根本不会登上阿尔戈号这种不入流的潜艇。这群人有意地打听内奥尔去肠道做什么，如果跟他们一样都是卖货，那就是竞争对手的关系了。

　　“不做什么，就是玩儿呗。”

　　他确实没撒谎，茉莉回肠道后的三天内，一直在不同的赌场、酒馆、水烟馆里多次见到那小子的身影，他在肠道大手大脚地四处撒钱。

　　“够堕落的，也够有钱的。”茉莉告诉希珠，这种人的钱最好赚了，等他回程还能再榨一笔，“下回要四万里埃。”

　　阿尔戈号在特拉佩斯特星就快呆满三个月了，如无意外，一周后启程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