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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方圆十里销邪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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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推了!”堪比老锣响亮的一啼炸破天空,“你踩到老娘衣服了!”
殷司谈刚想睹睹是哪位高人在此作妖,就见汹涌的人流一步挤一步入了永河地界,喧闹声逐渐放大。
于此中央,正有一个女人,高盘着头,发饰俱多、多到恨不得再长出个脑袋出来,她驼着个身,正冲面前一发抖的小女孩横眉竖眼:“有没有点儿素质啊!这新买的衣服全遭你擦鞋了?”
殷司谈多量了那小女孩一圈儿:头裹黑纱,身缠乌缎,相貌不清,装着怪哉,不过就凭这些,也能悟个几分。她非本地人。
“借过一下、谢谢……”殷司谈逆穿人群,径直走去脚还不知被谁踩了下,他一斜身,挡在小女孩前面,低头躬身,作了一辑,“小姑娘不懂事,我替她道歉。”
“切,逞什么英雄救美!”女人很是目中无人,屁颠屁颠扭走还不忘一脸狰狞,果断地白了殷司谈一眼,“下次别让我遇见你!”
殷司谈皮笑肉不笑,张罗开围起的人群:“散了散了,大伙给个面子……”
小女孩从头到脚一匹黑纱,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她吞吞吐吐大半天,才组织出四个字,磕磕绊绊念了出来:“谢谢哥哥。”
“无碍便好。”殷司谈道,“你一小姑娘,孤身待此处到底是不安全,要去何地?”
“我、我走不了……不走了不走了。”小女孩只露出半张咧笑的脸,“哥哥,蹲下些。”
“走不了?”殷司谈眨眨眼,遂留心到女孩儿手上,若有腿疾,爬来的话手指也该有泥土。那么不是走来、不是爬来。殷司谈心上犹豫三分,终还是曲了身。他也不同孩子家家有什么仇什么怨。
“我知道一些永河的东西。”殷司谈凝着眉,迟迟未有吭声儿,小女孩静静凑近他耳畔,伸手指向树林的位置,“那边有处阵法,河底能见已故之人,正是因那阵法压的是怨气,他们不怕邪祟的原因,是他们年年向邪祭人,就在永河。”
四周是劈天盖地的嬉闹,可殷司谈只感觉浑身发寒!他瞳孔不住地颤了两下,猛站起身,表情微不可查地一变。
“你怎……”
话音急切。殷司谈也是刚注意到,原不是看不清她的脸,而是她根本就没有脸!
“……”小女孩后退了两步,无答音。不过几秒,她便彻底现作一缕白光!透过殷司谈未有躲开的的身躯,毫无阻拦扎入永河!
殷司谈一窒,被这一幌险些背过气儿去,他脸上揣了一丝惊愕、随后摇身跨步,敏捷地避开人影,溜肩滑过:“不好意思,让一下!谢谢……”
瞧见趋前跑来的殷司谈,楚亿卿刚想打声招呼,就看他一脚跺上石板,低下眼不知望哪儿,这才明了是见了第二只花舟。
舟两翼垂云锦繁花,驮着芬芳不紧不慢地游来,香气连绵不断,闻着便使人心旷神怡。殷司谈脸色却唰的难看起来,自言自语道:“鬼哪闻得到气味儿,怪不得第一只来的舟没配花、没燃灯……”
“我本还不确定,装得太像了,也怪雾气大得呛鼻。”夏虫夜鸟此起彼伏,殷司谈蹲下,指尖掬弄两下水光,一五一十地道,“第一只舟上少说七八人,水位却不增不减,再极力辩解这不是鬼,也毫无说服力了。”
楚亿卿眨了眨眼,满面笑容地抱起臂:“道长早看出来那一舟全是鬼了?”
“并无。”殷司谈交了牌子,晃晃悠悠跳上花舟,“若我信了这一‘鬼论’,岂不是得往永河放盂兰盆、唪经超度一下?”
“哈哈哈哈!”楚亿卿笑开了花,晃着身子,不小心用胳膊肘戳了一下李缘川。
“少爷,没事吧?”李缘川伸开五指扶住楚亿卿,不甚友好地看了看殷司就,道,“不送。”
殷司谈回笑。
云火明惘,客皆澎湃,永河乘舟拾光斑,探岸边游人来往,影刹错空,水波唤潮,氤氲荡漾。
花舟里外不超十人,殷司谈了然自己这多管闲事的性子,也就尽量不去接近那三两人群,为此,他特地挑了块儿靠窗的位置,面前有张精巧的小木桌,手肘一抵,方可气定神闲、撑起脸发呆。
合眼盘坐不到半刻,殷司谈突然间听到几句酒疯样儿的撕扯:“这花舟……怎沉的像绑了千斤坠?哈哈哈嗝!”
没人理他,他倒好,仗着自己无赖便打翻了两排小酒桌,大跑大笑,扰着舟晃来晃去,不断引来姑娘们几声惊叫。
殷司谈眯眼眺去,这人脸黑体瘦,也不知哪来的自信让他大敞着肚皮,衣服东一块西一块,缝缝补补,开了线的草绳挂一葫芦,对上殷司谈后愣了几秒,发疯般的上杆子地溜来。
“这位兄台……”他无比熟稔坐到了殷司谈面前,目不转睛观赏了一番后,嘴唇一撅,有一句没一句:“我们是不是在哪儿、哪里见过?”
殷司谈摇摇头,微笑:“可是认错了?”
“肯定见过!定然见过!”乞儿表情相当丰富,看来是毫不甘心这口驳回,他努力回忆,一拍桌面,喋喋道,“你就是那慕思山上,将一鬼打到灰飞烟灭之人!”
舟身兀地剧烈一摇,恰有没挂结实的吊灯咔嚓一声,杂碎成了稀巴烂,同时,殷司谈也嗖一下站了起身。
“诶,你去哪儿?”乞儿看着殷司谈,问,“能见第二面,说明咱俩投缘,继续聊聊呗。”
殷司谈眼珠子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看向舟头,雷打不动的漠然:“缘不可强求,你若真有这份心,便等我回来罢。”
殷司谈如火如荼奔向舟头,左顾右盼,寻见驶舟之人时,却是蹬直了腿儿,脸已朝下,桨更早不知飘去了哪。
殷司谈不自觉僵了僵,反应回来后利索踏去,半跪下翻起他身子,那脑袋却不听使唤,一轱辘转走,露出脖子上划下的一道深口子,眼睛也肿起一块儿,高高翻了个白。
夜间凉风飕飕拍到殷司谈难安的脸上,阴冷至极,他冒着冷汗一看河面,舟又开始跌宕起伏,随后竟还闯来几声不同凡响的尖叫。
“哎呀呀呀!”
殷司谈哑然抬头,女人正因惊恐而扭曲的面容似乎见了他,又有些蔑视:“都说过遇见你准没好事儿!别让我遇见你!现在那个人又是怎么一回事儿!你把他杀了?”
“眼圈泛肿,应是染上邪了。”
“我怎么没见着啊?我该如何信你这个凶手是真是假?不如你再辩辩?”
“……”殷司谈一瞟她,觉见自己解释什么简直是妄想,自是有些无语。
“就是你!”女人愤怒甩头,牵连那群金银把戏的装饰跟着抖了三抖,森森笑道,“做贼心虚!不然你可还能告知我这里还有何人吗?来人呐!快来人!”
慌乱里,殷司谈清清楚楚见到几枚人影听话地被唤来,他嗅到一股不妙,无比想让这人安静下来,于是接道:“我干的,什么都是我干的,如此你可满意否?”
女人还未开口,就听另有人骂道:“真不要脸!”
许是晓得不对劲,舟里人也堆到个船头凑热闹,不免发起了自己随大流的言论。
“我就知道!还有,刚才也是你在那岸口扰乱了秩序吧!”
“对!就是他,我也想来了!这家伙、还他妈的勾引我媳妇儿!真是伪君子、伪君子!搞了这么半天,还装什么清高志洁呢!无赖透了!”
殷司谈觉得自己像个愣头青,他很想解释些什么,可惜话在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哈哈哈!看这样子,是你被邪附身了吧?还说别人,哎呦!我看就是被你这个邪祟害的!去死!”
眼不见心不烦,可殷司谈的脸颊好像又被一块儿石子砸中了,紧接着,是很多块儿,他抬起胳膊遮了下,暗暗握紧拳,带有戏谑一笑:“闭嘴,我既能杀他第一个,就能杀第二个乃至第一百个!”
“你怎还说?还敢说!”
明明没几人,却齐心到围着殷司谈步步向后倒,他深知,自己身后的,又是一片毫无遮拦的茫茫大河……他们想要他死!
可他们不知道吗?这河底的怨气马上就要浓到破阵而出,他们不知道自己干的事儿吗?
不能动怒。殷司谈紧咬下唇,他次次想绕开,却不知被谁大力一推,摔回了原地。
“你还不去死?快麻溜滚河底见你亲人去!”
扑通!
水花四溅。
“活该!祝你永远轮回不得!祸害苍生!全都该死!哈哈哈哈……”
轰——
巨响劈开,殷司谈身子刹如通电,被眼前景况彻底震慑——本完整的花舟竟从中间大大爆炸、横断裂开!
火花炫彩、淋洒周云,吞噬、蔓延,点燃若隐若现的黑夜,落单的木头无头无尾飘零到河面,花枝瞬间枯得不成样儿,一一碎开、遗落水上……
“嘘,别看了。”
随这声呢喃细语,殷司谈眼前渐渐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