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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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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的碎片融入皮肤,谢禅站在风里,站在云下,刹那间万千过往像花色的光穿透头颅,延伸到了各个角落。
像现代高频闪灯刺痛双眼,画面层层叠叠,他什么也看不清听不见。
过去“轰然”一声砸下来,太重太猝然,砸得他生疼。
□□承载沧海桑田的光影,他头痛欲裂,摇摇欲坠,忽而一双温热的手托住了他,像拥护神明的信徒抱住自己的光。
“……”
“我想起来了。”
说话的是弈司。
谢禅额头突跳,冷汗淋漓沉默无声,双眉紧锁闭着眼。
两人身贴着身,弈司双眼远望,旁观一样看着眼前闪过的画面,两人从高楼坠下,在雨夜的帐篷里接吻撕咬,肆无忌惮跑在凌晨街道。
他不懂刚刚短短一瞬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谢禅跪倒下去,自己清醒过来。
那碎片在自己手里只是漂亮玻璃,怎么就能拼合融进他掌心。
再之后他记起来了上个世界的最后。
降下责罚之后他等了很久,无事发生。
弈司一开始茫然四顾,三天后依旧一切照常,在那个普通平凡无神无鬼的世界里,除了谢禅去世,太阳照常升落,星月依旧。
一周之后,舆论高潮,谢禅的名字还是火热滚烫被世人所知。
一月之后,谢禅留下的东西还在,他开始被一些人忘掉,有新的趣事和伟大代替他的位置。
一年之后,已经没多少同学记得谢禅,但弈司还在二十四二十四小时地过。
他大概明白了所谓的惩罚是什么,在没有谢禅,但四周都能看到他痕迹的世界里独活到死,就是给他的凌迟。
世界是笼子,他是犯事的罪犯。
跟规则对着来,妄图拥有情感,那就体验人间悲欢,过个尽兴彻底。
在那段时间里,弈司想明白了来龙去脉,很显然碰上谢禅不是偶然,是那个心思沉重的人自己设计了一切,手段清奇,又狠又能忍。
前十七年谢禅一个人过,后七十年轮到他了。
弈司作为系统快节奏惯了,被迫慢下来的开头那几年,他不是能很好的习惯。
他住在谢禅的房间,睡他的床,穿他的衣服,做有他的梦。
就好像他们真的只是芸芸众生,一方死一方生,没有系统没有宿主。
有时候弈司会有种错觉,自己本来就是人类,以前是假的,真的只有停留在十七岁没能跟上来的谢禅,他的谢禅。
一生结束,年岁将至,弈司坐在摇椅上,桌上一杯茶。
他觉得过了很久很久,但睁眼不过须臾。
不足为提的一个世界罢了,体验了一段人生而已。
那时候弈司自己都茫然,有人问他有何感想,声音有点熟悉,他想不起来。
当时重回岗位,他不过笑笑,回道没感想。
谢禅怎么选,他就怎么选,再来一次他照样要跟规矩反着来,拥抱,亲吻,满身欲望。
屡教不改,劣根深重。
上面降下来道命令说删了它。
之后的惩罚就比较传统了,就好像那些孽障要被鞭笞打钉子,精神病人通电矫正思想,你有问题就要解决问题。
解决途中或多或少都要疼一疼,苦一苦。
比起人世间的七十年,弈司觉得也还好。甚至生出一种几乎病态的坦然。
以前总是谢禅受着,怎么也该轮到他了。
只是被剥离过去的时候还是会有些难受,数据解析洗刷重组,玻璃被擦得干干净净。
他挣扎得太厉害,格盘力道也重,棕发一霎变得雪白。
开机重启时他是014,什么都不记得的014。
一切烂俗,新瓶装旧酒,不给谈对象还失忆,简直俗不可耐。
弈司带着一干二净的脑子接任务,兢兢业业,离开的时候他看见一池水。
各种各样的杂色碎片倒在里面,融化只是一瞬间。
他看着中间一片蓝色的,顽固翻腾的晶体,顿住脚步停了很久,光穿进去又透出来,刺疼他眼睛。
有人告诉他:“那里面都是不要的没用的记忆,对系统来说记得太多事没什么好的,降低效率。”
他若有所思点点头,没什么不好,自愿减负有路可寻。
随后弈司揣着好奇,指了指那块蓝的。
那人道;“那个融不掉,颠来倒去沉沉浮浮好多时候了,没人管,不用管。”
另一些恰好落下,也有块透彻漂亮的蓝色,小一些。
在其他碎片变形化开时毫无动静。
弈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其实也听过不能碰的警告,但他还是不管不顾地伸手了。
触到的刹那好似滚水浇在手背,烙下疤痕。
当然那些痛不值一提。
冰蓝色碎片似乎还剩了点不屈的灵魂,在他身上托下一笔事:把东西带回去,给它的主人。
谁是主人,他不记得,他只知道在去拿任务的路上鬼使神差因为这件事迟了时间,分到一个没人乐意接的活。
照理不该给他,但没有其他系统,天时地利,陪三十天的工作还是落在了同一个编号头上。
014接下,手心两枚碎片。浑浑噩噩地想了想刚才留在空白记忆里的一笔事:
把东西带回去,给谁?给主人有点怪,宿主比较说得通。
弈司就这么记惦一路,好似谨记使命。
时间线拨回当前世界正轨,谢禅似乎没有了意识,额头黑发落下遮眉目,冷汗沾湿几缕,栽倒在他怀里。
他一个人站了几百年,前无明路,后不见归途。
也算有个机会歇了歇。
弈司人形的状态超过半小时,却没被迫切回去。
【链接失败】的提示响了又响,想想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他还能在谢禅身边陪着。
他本以为谢禅要不了多久就会醒,可他盼了一天一夜,那个人还是闭着眼睛。安静地像是睡着。
尖顶宫殿里静谧无声,弈司坐在一旁,消化着过去的年岁,等他起。
男人看起来睡得并不好,皱眉的时间占了大头。
弈司试着把他叫醒,让他从噩梦里出来,可他试了又试,于事无补。
独居的恶魔无人问津,今天多了信徒。
缪勒斯来的时候弈司正百无聊赖出神,长发男人生得优雅,上了年纪的亲王看起来依旧年轻,只是眼神老道。
“主,已经解决……”他话还没说完,望向谢禅的眼神暗了暗,扫向弈司。
男人收敛了先前的敬重,质问意味明显:
“你在做什么。”
弈司视线一偏,因为谢禅昏迷不醒他的心情并不好,回应态度几分随性:
“陪他睡觉。”
一个闭眼躺着,一个坐边上守着,也算另种陪睡了。
弈司:“之后准备脱了衣服陪,还看吗。”
“……”
对方明显没猜到白发少年这么答,缪勒斯听了这个有些骚气的回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接不下去,只好闭嘴。
待在这多一秒都觉得自己显得多余且不识相。
有点地位的小弟在那里焦灼了几秒,走了。
他前脚离开,后脚失魂落魄的卓梵紧跟而来。
这个不速之客整理了自己,看起来精神了一些。不久之前他在颓败里看着谢禅倒在弈司身上,目送他们离开。
局外人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千丝万缕和那些一轮又一轮的过去,也不了解什么碎片和记忆回袭。只以为谢禅是太累。
弈司跟卓梵对视的时候气氛有些尴尬。
卓梵:“他还没醒吗。”
弈司:“你有眼睛,不用问我。”
“……”卓梵沉默几分,从脖子上拽下一个挂坠,纯白干净,递过去道:“我把他的东西还给他。”
弈司一瞥,语气不善:
“放那儿,我洗洗给他。你挂过的东西他膈应。”
卓梵的不悦没兜住:“你知道是什么吗,态度随意得有点过了小鬼。”
“知道。他半条命。你也真是拿得下手。”
弈司看过他们的过去。
谢禅身上光明黑暗共存,也被众人信仰过,只是这个儿时徒有其名养了谢禅的长者找上他,要去了光明那部分。
这是个年下本,谢禅扮忠犬攻扮得挺称职,说给就给了。
精明受拿了就去救心上人,维持住亲王的最后一点命数,后来缪勒斯状态稳定了,卓梵也没想过归还,就这么留在了自己身上。
受人敬仰的buff易主,群民信任,万物归顺。
而谢禅堕落为恶魔,从此没有光明神。
这是明面上的故事。
弈司现在已经知道谢禅那些心思了,谢惨惨这个人惨归惨,底子还是不安天命的,私底下没准又牛逼哄哄成什么样。扮猪吃虎一绝。
上个世界见识过后弈司已经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剧本归剧本,他看上的人是个能瞒住世界活出片天的角色。
卓梵无声了很久,愧疚或者其他什么情绪。
他望着那静静阖眸躺在那的男人,占有欲来得后知后觉。
卓梵:“你来得实在太晚,这些年也算我在陪他。我很好奇,他什么时候认识的你。”
弈司听完一笑:
“上辈子,上上辈子。我跟他都快玩成三生三世了,你算个屁。”
白发年轻的男人眸里暗红,下巴轻抬:“东西也放下了,滚吧。”
他的傲慢无礼和厌恶毫不遮掩。逐客令下得明明白白。
卓梵满腔复杂思绪,没有再自讨无趣。
谢禅昏迷了近一周才醒,弈司一开始还耐心,后来开始焦灼。
就他妈比还受罚难熬。
他不知道谢禅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在一旁除了干等,没事可做。
未知比什么都恐怖。
好在他的神在第七天终于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