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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宫学 ...

  •   自那日后,皇祖母同皇伯伯允了我们几个女孩子也能到宫学去听课,还准许我们住在宫中,以省去路上的车马时间。
      宫学开课前一日是入宫的日子,内官传来祖母口谕,要我们今日申时前入宫安置。母亲为我和哥哥安排好一应物什送我们入宫。
      同上次一样,朱内官在东宫门接下我们,而后拜会了祖母才领我们去安置。这次我方见到了三皇叔家的三姐,因为小六和小七还不足五岁就没有让他们进宫学。
      哥哥与为太子伴读的谢修然安置在大哥哥的东宫,三姐和我分别住在了皇祖母慈明殿的东西厢楼,而熙宁见我住在了慈明殿便要与我住在一处,姨母拗不过她只好也将她安置过去,祖母倒是开心,平日里只有她自己,如今倒是热闹起来。母亲见我和哥哥安置妥帖,又亲自打点了宫府上下才放心离去。
      当晚,我们三姊妹汇在祖母那里。
      三姐姐很是关心道“纪棠,那日生辰宴上你落水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我也听闻你如今的情况,没事的,往后我们几个起居在一处定能帮你找回从前的记忆。”她对我说了一堆宽慰的话,还用帕子抹了眼泪,皇祖母见我们姊妹情深,言语宽慰着三姐,我又拍拍她的后背来安抚,她才缓缓止住,扯出一个笑来。我们陪同祖母闲话一会儿,屋里很快暖了起来,至夜深才各自安歇。
      留宫的第一夜我辗转反侧,身边的熙宁却早早安睡,心里空落落的,又带着恐惧与陌生感。苏醒过来已有三四个月了,即使零零散散的了解了一些从前的事情,可我总觉得那不是我所经历过的,而且时不时梦中还会出现我在这里从未见过的一些东西与场景,梦醒后,再问别人,她们都说根本就没听说过,但我却总是感觉那才是真实的,我经历过的。
      又是做了一夜的梦。
      次日,三姐起的很早,在我俩用早膳的时候就去了宫学。我和熙宁在草草垫了几口早饭后也匆匆赶去。她打着哈欠,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我牵着她小小的手。熙宁的皮肤特别白皙,两只眼睛睁圆了像是紫葡萄一般咕噜噜的转着,平日里大大咧咧的,爱玩男孩子玩的东西。当然,她们说这些我也功不可没,毕竟太子哥哥与我哥哥都是很稳重的,三姐最是娴雅,小六和小七比她还小,只有我,带着他们三个爬高上底,耍枪打鸟,导致我们四个的功课没有一个是好的。
      至宫学,屋子里太子与哥哥站在一处聊着,见我们到了点头示意复而继续谈论,谢修然同三姐站在一起。
      昨晚烛火昏暗我未看清她,且今日她明显是刻意装扮过的。温婉娴静,眉如柳,唇如樱,体若游龙,袖如素霓。一袭月白色的宫裙,就连装饰花冠也都是近于水蓝、月白的颜色。这不紧让我想起来那日柳树廊桥下见到顾司深的样子,三姐倚窗而坐,顾司深背手而立,二人商谈着诗词,似檀郎谢女一对璧人。
      阳光晃的我有些睁不开眼,恍惚间我看到谢修然看了我一眼,三姐也顺着看过来。再然后,夫子就来了,我们各自归位。
      夫子拿起书本开始授课,我也让自己从方才那一幕中抽回来将注意力转移,授课间,我总是思想飘忽,呆呆的望着方才他俩站过的地方。
      忽地,我被夫子点了起来。
      夫子板着脸,他的头发、胡须都已发白,还穿了一身雅白色的袍子,即使瞪着眼也只是一副吓唬孩子的模样,严肃却不可怕。周遭向我投来目光,紧张中,我不自觉的吞了口水。
      “来之前,老朽听闻广阳郡主落水后别的不说,在课业上是大有长进,方才我考你们写字的时候本以为能有意外收获,可是郡主的字甚至不如从前,这讲课也还是心思不在书本上。”夫子摇摇头,叹了口气,步履缓缓的坐回位置上。
      “不知郡主长进在何处?莫不是郡主已然熟捻这篇文章?无需别的你只要背一段出来我便不罚你抄写。”说罢,夫子闭上眼,袖手。
      我低头看了眼书本上的字句,复,合上,支支吾吾“《离骚》屈原,长太息以掩涕兮,哀……哀民生之多艰,余虽,虽……”
      夫子不满意,呵道“大点声。”
      我心里更慌乱起来,我见哥哥预备起身想是要替我解围,突然便有了底气,便鼓足勇气继续往下背,这文章中一段的篇目在我脑子里突然清晰出来,之后愈来愈顺,夫子也从闭眼倚坐到直起身子,四周的目光也转而变成惊讶与赞许。
      我凭借脑子里的记忆背到“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
      夫子看看我,点点头让我坐下。后来他们问我究竟是如何背下的,我也确实想不起来了,大约,大约在我脑子烧坏以前?
      午间,我们回到慈明殿,又是朱内官,他站在门前,和蔼的笑着迎我们“老奴参见福嘉公主,广阳郡主,广陵郡主,三位小主子快进去吧!太后已命人备好膳了,安贵妃也来了。”
      朱内官引我们到内殿后侍立在皇祖母身旁,手中执拂尘,身边一应侍婢都距他约一个或半个身子的位置,未有逾矩。
      饭间,祖母和姨母不知从哪里得到我今日在课上背《离骚》的消息,祖母道“纪棠今日在课上的表现可是让大家都吃惊了,平日里你连《千字文》《百家姓》都背不下来今儿居然能背一大段《离骚》,祖母很是欣慰。”
      三姐姐插话“是啊!从前纪棠虽然偶有玩闹,今儿才真是展现了学识。”
      姨母也是满面欢喜“太后您看,臣妾早就说纪棠这孩子和其他孩子不大一样的,从前虽然贪玩儿,而今正经学了,哪里有学不会的呢!”
      我讪笑着,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们。
      用完膳后,大家各自回到殿内安歇了一会儿,因下午不必去宫学我和熙宁本想多偷懒一会儿。结果未时中,就被叫过去了。
      落听后,皇祖母唤出来一位老夫人,张郡君。祖母同我们介绍她。她先头在宫里做尚仪,服侍过曾祖母与祖母两任皇后。曾祖母时她仍年幼,但胜在伶俐仔细,很受曾祖母喜爱,二十岁就被提为尚仪,祖母做皇后的时候更是对她多有依赖,不过随着年岁的增长,祖母为她寻了一桩好婚事还受封县君,丈夫也为之得了官品,祖母时常召她入宫,尚仪局上下也对她颇有尊敬。祖父驾崩后,祖母尊太后,又升了张氏为郡君,她的儿子也因此谋得不错的官职。
      “自古虽然不支持女子有太多的才学,但吾儿皆是皇家女,识字明理是必要的,且你们都是国朝女子典范,若是如村姬田妪,便会贻笑大方,所以哀家才同皇帝允你们入宫学,只是除了明理,女子还需学会礼仪德行与八雅。我为你们请张郡君来,你们可要用心学。”
      说罢,皇祖母起身来,嘱咐了两句张郡君便离开了。
      殿内,只剩下我们姐妹三人与张郡君,三姐带着我们向郡君问安。
      “见过郡君。”
      郡君扶起我们,道“三位金枝玉叶,身份尊贵,老奴断是担不起这个礼,快坐下吧!”
      我们应声坐下,张郡君讲道“善琴者通达从容,善棋者筹谋睿智,善书者至情至性,善画者至善至美,善诗者韵至心声,善酒者情逢知己,善茶者陶冶情操,善花者品性怡然。故而有八雅,不必样样精,主子们选一或两样即可,其余略通不露怯就好。”
      又道“老奴对于琴棋书画并不擅长,太后也为你们安排了上京最好的女师父为三位主子授课,诗词平日里主子们在宫学耳濡目染,今日就听闻广阳郡主一段《离骚》让邱夫子都赞叹,老奴自然不敢班门弄斧;不过这点茶,插花与礼仪,熏香,老奴在宫中侍候嫔妃娘娘们多年也有个一知半解,望小主子们莫要嫌弃。”
      张郡君教我们点茶,插花和熏香。最难的要属点茶,我学了一下午直到手臂酸疼也没能咬盏,最好的便是三姐了,她同我们练的一样久,已是有样子的了。
      晚间,姨母召我去凤鸾殿,领来两个小宫女来,春诗、夏词。她俩都七岁上下,与我年纪相仿。姨母说,“她们都是自幼入宫知根知底的,个人品性也是女官自幼看着的,虽然一直伺候你的云岚事无巨细,但她已有十七八岁,终归是年纪长了一些。按说你应打小儿就有年纪相仿的小女使作伴,只是你从前太淘气了别人都不敢和你一处玩儿,你也不肯同她们玩儿,唯有云岚能哄着你。如今这两个是早前为熙宁选侍女时跟着那两个一齐选进来的,都是亲自相看了不错的孩子。”
      我看着她们,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低着头,分毫不动。我问“你们谁是春诗,谁是夏词?”
      “奴是春诗,参见郡主。”一个模样清秀,看起来很稳重的女孩子回答。
      “奴是夏词,参见郡主。”另一个看着机灵,个子比方才那个低一些的女孩子回答。
      转过头来,姨母又说“熙宁房里那两个稍小一些,四五岁左右,一个叫秋歌一个叫冬画,你应该见到过了。”
      我想到熙宁身边的两个小宫女,平日里总是笑着,和熙宁玩的很好。
      与她们熟悉后,外面天色已深,姨母便让云岚带我回了慈明殿。
      之后便是日复一日的在宫学和礼仪的学习中,自上一次我背出《离骚》片段让大家都很震惊,母亲也进宫来看我,她笑的合不拢嘴。
      夫子也因这对我有了改观,他原先好像并不觉得我能学会是的。后来的课上我也大显身手了一番,从背诗到鉴赏以及策论,或多或少我都有别出心裁的观点。夫子因此在皇伯伯和父亲那里夸赞我。而且听说,还有人为此去池塘溺水,就是为了能烧糊涂后突然开窍。
      这是谢修然告诉我的。那日在宫学课间隙,我更衣回来,遇到走廊上的谢修然,他站在那里,他总爱穿月白色的衣服,哥哥说他每个样式的衣服都有月白色,不过这颜色到很适合他,自有一股清冷的气质,如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这两日你倒是让我们所有人都惊讶了,不过,你是什么时候背的这些诗词?别人都说你是落水后才开窍了。听说倒是有人故意去投水,只为了得到突如其来的才学,你说可笑不可笑。”他说话时,将双手背在身后,他也只比我大三岁,却同两个哥哥一般的少年老成。
      “故意投水?那倒是危险的很,若是因此失足一两个,那不都是我的错了。”他大约是在诓我的,怎会有人将此信以为真。
      我们相视一笑,而后两人坐在长廊的坐上聊天,他看着我问道“你生辰前我同祖母回舅公家探亲以至于你生辰时没能回来,在路上听闻你落水的事着实把我吓了一跳,祖母也担心了好些时日,还好你没事。”
      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心我有些不适应更多的是手足无措“多谢你关心,现下已无碍,况且我还因祸得福了呢!”
      他先是匿笑,垂眼思索,而后正色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怎会好端端的掉到池塘里去。”
      “事后我仔细的回忆过,确实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云岚姐姐跟我说那日我本在北阁楼等她,她再回来之后寻不到我就到花园里去寻,只听到有人在喊着救人,她赶过去的时候我已经被捞上来没有意识了。”我原原本本的向他转述那日云岚告诉我的。
      “那……”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三姐喊着我们,说是先生来了要我们回去,我们的聊天也就此结束。
      自那后,我也常常在想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为何会失去记忆,而如今拥有的这些虽然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可我总觉得这才是不真实的,这不是属于我的。带着这些疑问,我彻夜难眠,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同时也惊醒了身侧的熙宁,她道“姐姐你快睡吧!这几日虽然可以不去宫学了,但教习那边也不能起晚啊!”
      她这倒是提醒了我,皇祖母让我们几个近几日专心研究四艺和女红,明日教习还要检查布置的功课,我默默叹了一口气,想到;这可是比让我背诗还要难。
      我摇了摇头,盖好被子,径自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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