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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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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已泛起一丝丝灰白,月盘已斜挂在天边,天地间此时俱静,紫禁城宫墙里外只有更夫打更的声音。
陆小凤叹道:“若不是皇上亲口确认,我也难以相信这年轻人竟是南王世子!我本以为南王世子是因为病弱才无法见人,现在看来只怕是有一件天大的阴谋在内。”
王怜花笑道:“在下愿闻其详。”
楼钰也静静地听。
陆小凤只有苦笑着,他只猜着必有一件天大的坏事要发生,却是万万想不到这坏事到底是什么。
王怜花冷冷笑道:“难道不能说?”他又一拍掌,道:“是了,事关重大,不愿告诉我等、不愿叫更多的人得知,在下也能理解的。”
楼钰淡淡道:“并非是陆小凤不告诉你,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有什么内因,他若明白,一定会憋不住说的。”
陆小凤道:“不错。”他脑子里现在一片乱麻,许多线索只有一点点头绪却怎样也串不到一起,他也急的挠心挠肺,恨不得此刻就动身去查。只不过比起查案,他还要更加重要的事,那就是西门吹雪。
王怜花又笑了,道:“既然如此,在下就不问了。”他已站起身慢吞吞摇着扇子。
陆小凤道:“前辈已要走了么?”
魏子云忽然出现在珠帘后面,淡淡道:“既然要走,我来送你们出宫。”
宫里的静比宫外的静更加可怕,走路的太监们走的又快又急,本是脚步虚浮的普通人走路偏偏不发出一点声音——声音惊扰了贵人是要命的,太监们当然不敢出声。
楼钰从皇帝寝宫出来已见过三班侍卫倒班,也是静悄悄的,若不往那边看,简直不知道角落里竟有十来双眼睛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魏子云走在前面,清瘦的背挺的直直,他忽然站住了,前面几步就已是宫门,两盏红彤彤的大灯笼像是一双鬼眼死死瞪着来往的人,宫门就是一张大口。
陆小凤直接撞上魏子云的背,被坚硬的骨头磕的鼻子发疼,而魏子云却纹丝不动,只背对着陆小凤冷冷道:“你……我叫你别问,你干嘛不听?”
陆小凤一怔,吃吃地道:“我……”
魏子云叹道:“天威难测,尤其……唉,皇上心胸宽广,也确是万幸了。今后你……”他忽然顿住,声音又冷下来,“你要知道,好奇心不仅能害死猫,更能害死不要命的陆小凤!”
陆小凤苦笑道:“猫虽不要命,陆小凤却是要命的。”
魏子云厉声道:“你还不走?还想留下来说什么?想留下来吃早饭么?赶紧走!”
陆小凤只好赶紧走。
他还没走出宫门后面便追来一个小太监,边跑边喊:“前面留步!”
陆小凤只好留步,他转身,魏子云已经不见了。
小太监刚刚停步,气口还未喘匀,便急急道:“哪位是陆小凤陆爷?”
楼钰、王怜花都看着他。
陆小凤摸着胡子笑道:“是陆小凤,却不是陆爷。”
小太监低头温顺地笑了笑,道:“还请陆爷留步。”
陆小凤道:“我已留步,你有什么事?”
小太监道:“太后娘娘听说四条眉毛陆小凤进了宫中,特派奴才来请。还请陆爷移步。”
陆小凤道:“太后通传,陆小凤当然要去。只不过——这二位呢?”
小太监道:“二位大人可自行离宫。”
陆小凤只好转身道:“楼钰,王前辈,你们……”
楼钰微微挑起唇角,笑的假假的,道:“我身上还有点事,也许离开几天,也许十天半月,西门那里,你好好看着他。”
陆小凤道:“嗯。”他又看向王怜花。
王怜花笑道:“在下——”
“他也走。”楼钰道。
楼钰拽着王怜花出了宫门,皇城内左转右转,最后在一间红墙琉璃瓦的小屋停下。
朱色的大门上漆着黑白相间的太极图,高挂的石匾上只有三团快要磨灭的字迹,不是篆体也不是隶书,以王怜花知博闻强识竟也认不出这字的出处。
楼钰却知道,这三个字是“人宗祠”,人族祖宗之神祠。
楼钰瞧了石匾两眼,幽蓝的眼睛里似有明亮的光,他忽然道:“王怜花,你很喜欢搞事么?”
王怜花微微笑道:“在下从来不搞事,也不喜欢麻烦,只不过闲时喜欢看些热闹罢了。”
楼钰轻声笑了笑,眉眼间郁气全消,他看着王怜花,道:“好,我这里有个热闹,你要不要来凑?”
王怜花还未回答,楼钰便已大笑着向前走,还没有走到朱门前,门就已从里面被人打开,小屋很小,从门外已能看清屋内的全部。一方红木矮榻,一张小圆桌,一只红泥小火炉,一只紫砂壶,一个茶杯,一个软垫。这已是小屋里的全部家具了。屋子中央一个大大的石台已占了屋子大半面积,石台上却没有摆什么,只供着一盏铜锈斑斑的青铜灯笼,一个小巧精致的香炉点着一炷又粗又高的香。
软垫上坐着一个满头白发已经半秃的矮胖老人,灰麻色的衣服已经染上炉灰,老人却仍然背对着大门,他手上好像拿着一本很老很旧很厚的书,缓慢的翻着。
楼钰走进门,王怜花跟上去,老人转过身。
老人的皮肤已经泛着死人的灰白,但他却还没有死人的样子,他一双已深陷眼窝的眼睛仍是精光闪亮,一双如枯枝的手从灰麻外衣下的乳白色长袖里伸出来,盖在书上,好像一个圣洁的殉道者。
“你能找到这里来?”老人缓缓道,他的声音像他的人已经老了,他似乎很是惊奇,又很是欢喜,好像他已千百年没有见到过活人了。
楼钰道:“是。”他终于见到这个老人,眼里的光还未消失,却已变为悲悯。
老人站起来,欣喜地、小心道:“你能看见我,还能听见我说话?”
楼钰眨眨眼,道:“不然我怎么回你的话。”
老人也学着他的样子眨眨眼,他的眼睛已经湿润了,他本想大笑的,可是已笑不出来了,他只能微微笑着,道:“是啊是啊,你当然能听见我说话了,五百年了,我终于已等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