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十里街狭路相逢 御花园雪中面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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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芊快而不急地穿梭在人潮中，锐利的目光直直穿过漫天雪花，追寻着独属于司捻的灵息，很快就找到了司捻一行人。
却没有莽撞地冲上去质问，只是面色阴沉地远远跟随着他们。
许是冰雪的刺激，她的一腔热血冷静了不少。
就算真的找到司捻又如何呢？
如果司家真想这样草草了事，她能拿什么与之抗衡？
顶多替那少年多要些赔偿罢了，哪里算讨什么公道？
更何况，她并不想与庞大的司家为敌。
只是接下来的一幕，让姜芊刚平息的怒火再一次燃烧起来。
那群修士压制着司家公子钻入一条小巷后，立时换了副面孔，变得卑躬屈膝，变得姿态谄媚，变得小心翼翼，解开了男人身上的捆仙索。
姜芊躲在墙角处，只探出一个脑袋，目眦欲裂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或许她看得太认真了，连身后人都已经离她五尺之遥才堪堪发觉。
姜芊修为高深，五感灵敏，对五尺之内出现的物体十分警惕，只因修仙之人，大多为剑修，佩剑长度不过五六尺，摸爬滚打十几年，她对这个距离格外敏感。
她右手握上刀柄，转身防备地看向那人。
司捻距她五尺，正定定地站在那里，眼中似有怔愣，讶异于她的机敏。
那结了霜般的桃花眼中泛起片刻波澜，不过很快便被压下，化为一潭黑沉，司捻淡漠道：“这种场景，于你而言，不好受吧。”
在看见司捻的那一刻，姜芊就全身紧绷起来，闻言更是不知道司捻打的什么算盘，只好沉默着静观其变。
司捻一步步走近，周身散发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姜芊一时之间不敢动弹，直到二人间的距离近得司捻能看见姜芊眼睫上的细雪。
司捻久久不说话，姜芊被盯得心里发毛，她咬咬牙，决定咽下这口气，率先开口道：“民女自知看到了不该看的，方才的事情我一定守口如瓶。我追过来只是想问明白，司大人当真只给了那卖货郎半块银元宝作赔偿？”
蓦地，姜芊头上传来一声冷哼，司捻蹙了蹙眉，眼中似有轻蔑，冷声道：“你当我们司家是什么人？”
“还能什么人，权势滔天、满腹算计、追名逐利的奸佞小人。”
姜芊心道。
司捻垂眸，漂亮的眼眸微眯，将姜芊面上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
“那银元宝不过是信物罢了，切口处留有残月剑的剑气，方便他三日内来寻我。”
姜芊认真聆听着女子的话语，微挑了挑眉，呼吸间才意识到自己鼻息中全是司捻衣上的沉香，好像自己整个人都被司捻包围住了一般。
这样奇怪的氛围令她不适，她恨不得现在就转身逃离。
司捻却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强硬地占据了姜芊所有视野。
“这人长这么高，还偏要离我这么近……绝对是……”
姜芊垂着头默默想着。
从这个角度，她只能看见司捻的衣襟，无形之中的压迫感令她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该有的赔礼，我司家定会一分不少地赔回去。”
那清冷的嗓音还在她耳边回响，淡漠高傲得似乎现在就能将她像蚂蚁一样捏死。
“威胁我。”
姜芊在心里默默得到答案。
“真是个可恶之人。”
司捻接下来说的话，更加肯定了姜芊的答案。
“所以，你被他白骗了一半银钱。”
姜芊顿时瞪大了双眸，后撤一步，惊道：“你监视我？！”
司捻注意到她的动作，眼眸暗了暗，而后淡淡答道：“整个京城皆是我职责范围所在。”
不等姜芊反应，司捻便紧接着俯下身，靠近她耳畔沉声道：“既然事态已明，还请姜女侠说到做到，千万守、口、如、瓶。”
最后四字，司捻还特意加重几分语气。
“知、道、了。”姜芊很快接受了事实，嘴上也不饶人，行礼后飞一般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姜芊走出巷口，调整了几下呼吸后才冷静下来，按皇城玉令上所说，她现在要入宫领赏。
她并不怎么在意自己被骗的那些银子，想起那卖货郎满手的冻疮，她便连怪都不知该去怪谁。
不过有失必有得，经此一事，也让她看清了司捻其人。
可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姜芊这样想着，心情也好了不少。
她继续顺着十里长街走下去，百姓们见了她，议论声不止，或好或坏。
姜芊自是懒得理会他人的眼光，若无其事地边走边拍着自己身上的雪。
她一路慢悠悠的，没想到还是在宫门前被拦了下来。
还没到她入宫的时候。
雪下得愈发大了。
姜芊站在屋檐下，从第一片雪花等到漫天飞雪，从鹅毛大雪等到雪停。直到最后一片雪花落地，都还没有到她入宫的时候。
她百无聊赖地搓着手，在宫门前来回走动，她怎会不知道那皇帝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对女子抱有偏见，想给她个下马威罢了。
但，她不能走，也不会走。
八年前，歌勒攻占姑苏，一夜之间姜芊家破人亡，自那时起，她便立誓为爹娘报仇。
如今她十六岁，以一人敌万军，亲手杀尽驻军姑苏的歌勒人，这才换得入京领赏的机会。
八年的颠沛流离让身为少女的她懂得了很多事情，上至庙堂，下至江湖，贪官奸佞压得九州百姓喘不过气，与此同时，烽火连天，战事不休，伏尸遍野。
她姜芊拼了命修这一身本事，只为了让天下重归于安宁，她再也不愿看见还有人如她一般活得艰难困苦。
至于找这权势滔天的司家……
想到那横行霸道的司家人，姜芊顿时脸色一沉。
就在此时，朱红色的侧门缓缓打开，掀起一阵沉重的风。
姜芊立马上前，换上一副笑颜，向为她开门的宫人道谢，主动交出自己腰间的短刀，而后轻车熟路地掏出银子递给为她引路的太监。
那太监瞥了瞥她，熟稔地接过银子，向她感激地笑了笑，却嫌脏似的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银子再藏进袖中。
姜芊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只向后伸出手，捞过发带，手指一圈一圈缠弄把玩着月白色的发带，跟着太监向前走去。
连着几个时辰的大雪，覆满了宫中的红墙青瓦，紫禁城寂静的雪地上，只有两个渺小身影走着，二人身后延伸着两串脚印。
太监收了银子，便多提醒姜芊些：“女侠，待会儿见了陛下，千万是不能抬头看的。”
“陛下无论说什么，您可都要顺着，万万不可顶撞陛下。”
“您这大好年华的，别因为不小心行差踏错的，就误了终身啊……”
姜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待太监说完了，便露出甜甜的浅笑，乖巧道：“知道了，多谢公公！”
太监便对她和自己的脑袋都放心了些，也就不再说话。
御花园中，虬枝霜雪，红梅独秀，一顶龙辇停在其间格外醒目。
姜芊远远看见那轿辇，和善的面色瞬间僵住。
合着这皇帝怕不是在御花园玩着玩着才想起自己的？
真是可笑。
她站在原地，几乎快忍耐不住心中的怒气，却敏锐察觉到一旁太监投来探究的目光。
姜芊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意气用事，她立时收敛下眸中所有的情绪，无事发生般一步一步走过去，朝着那轿上小窗，跪下。
“民女姜芊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了许久，姜芊才听见轿内人年轻而不失威严的声音：“你平乱有功，朕赏你黄金千两，入明堂做上等修士，可有异议？”
明堂，是天下第一的仙门，由皇帝直接统领，全天下修士几乎都聚集于此。
其中职责说的好听是惩奸除佞，驱鬼降魔，说的难听点便是先刺杀再埋尸最后做法，不过是做皇帝手下走狗。
她怎么可能为了几个钱，就去行这等苟且之事？
姜芊面上却不动声色，毕恭毕敬道：“陛下，民女只有一愿，便是愿陛下派兵击败歌勒，铲除后患，让天下太平。”
轿内蓦地传来一声轻笑，惊得人骨子里发寒，好似刻意压迫轿撵前这弱小的女子。
空气静了许久，才再度听见其中话音。
那人冷声道：“怎么？你的意思是，如今的天下不太平了？”
那皇帝自始至终没让她站起来，姜芊膝盖都陷在了雪里，却仍挺着脊背，默不作声。
“罢了，朕再给你次机会，你再想想。”
又是一阵冷寂的沉默后。
那人再度开口，似是带着笑意说的：“想不出来？朕看，今日御花园雪景甚好，你且在此赏一个时辰的雪罢，也顺便，好好想想。”
“谢陛下恩典。”
等那轿辇走远，姜芊跪在雪地里，深吸了一口气，僵直的脊背终于能放松下来。
本以为没什么祸端了，结果几刻后，不知这皇帝发什么疯，明明说让她赏雪，却又叫了几个太监宫女陪着她吹冷风。
常人不像姜芊有灵力傍身，个个被冻得鼻头通红全身发抖，本就在宫里活得如履薄冰，如今还被一个民女连累在这受冻，没人能有好脸色。
姜芊感觉到身前身后几道针扎般的视线紧盯着她，叫她跪得忐忑不安。
她只好抬起头来，眼神示意周围几名宫人向她靠拢，他们蹙蹙眉，半信半疑地走向她。
她扬起一个善意的笑，二指并拢，口中念诀，蓝色灵力凭空出现，分成几团钻进宫人们的身体中。
他们一开始疑惑地看了看身体，又带着敌意瞥了眼姜芊，渐渐地，发觉自己多日来被冻得寒冷的身子竟涌入一股暖意，扩散到全身上下。
几人顿时惊讶地瞪圆了眼。
姜芊抱着歉意笑了笑，道：“是我出言不逊，连累你们，对不起。”
她眼看着几人眼里的冷漠融化开来，心底也不免开心起来。
气氛变得友好，姜芊跪着都舒畅多了。
灰暗无垠的天边坠下纷纷雪花，无人注意的远处，一抹白衣身影撑一把纸伞，司捻静静看着此处发生的一切。
明黄色的龙撵与她擦肩而过，似是交谈了些什么，只见伞下女子薄唇微启：“已经试过她了，徒有一腔热血，不足为惧，陛下放心。收复姑苏之事，应当是碰巧。”
轿中似有笑声。
姜芊跪坐在雪地中，面色平静，眼底却翻涌着精明的亮光，思索着什么。
那卖货郎拿出半块银元宝时，她便察觉到那银子上被人施了标记，司捻还胡诌什么剑气，连撒谎都对她如此敷衍。
那标记上还特意施了高阶的隐藏法术，唯有修为中上者才可看破，标记上已然写得清清楚楚，依照此符可得金银五两。
姜芊找上司捻却只谈赔偿，足以证明她根本看不破那术法。
司捻竟然用这种方式试探她的实力，倒提醒了她。
司捻能有如今作为，不单是宰相的加持，还有她本人的残忍阴险。
听闻她早年间在偌大的宅院中活得凄苦，直到灵根被测出才受人重视。
此后她便拼了命的修炼，一骑绝尘，在仙门大会上夺得魁首，破例入了明堂。
每年仙门大会的魁首即可为执金吾，明堂中仅次于一人之下的位置。
然而皇帝忌惮宰相已久，又不好把司捻踢出明堂，便以女儿身为由叫她只能做执金吾的副手，不过成效甚微，执金吾的权力几乎都被架空。
整个九州的消息，司捻都是第一时间知晓，明堂中的修士，对她也多为服气。
司家有了司捻，就像虎狮有了利爪，皇帝急于权衡，近些年来广纳贤才。
然而司捻根本不愿让步，仙门大会次次魁首，甚至几次将对她有些许威胁的对手当场斩杀。
姜芊光是想想就觉得满身冷汗，自己的实力若是现在暴露，肯定会被司捻追着暗杀掉。
她便只好在皇帝和司家面前装弱，既不能让这神经病一样的皇帝盯上她，也不能威胁到司捻。
不知姜芊冥思苦想了多久，直到她全身都覆满白雪，要与这雪地融为一体了，宫女才唤她起身。
她一站起来，积雪便自她身上掉落，她边头疼地拍着雪边往宫门方向走去。
几个宫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走远，回首才发现，姜芊刚刚跪着的雪地上，留有几点碎银。
紫禁城上空的雪絮漫天飞舞，那月白衣袂随风飘扬，勾勒出一道极淡极轻的痕迹，而后缓缓消失在一片雪白中。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十里街狭路相逢 御花园雪中面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