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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墨痕 ...

  •   第二章 :墨痕

      一进来最惹眼的是两米多高的红木书架,造型古朴,艺术气息浓重,上面整理了满满当当的书。
      莫钰的手指抚过檀木博古架上鎏金云纹,鼻尖萦绕着沉香木特有的醇厚气息。
      他的目光忽然定在角落半开的紫檀木匣上——几方端砚在鹅绒垫上泛着幽光,墨条侧面的錾金“乾隆年制”晃得他呼吸一滞。
      他有点无措,生怕自己不小心碰碎什么,只能转头抽出其中一本书——《奥数解题奥秘》。
      看不懂,插回去,又抽出一本,全英文版的,又插回去。
      莫钰放弃了,一眼掠过,尽是奥数类的书籍,整整两排,倒不知上面的是什么书。
      “这是外公的收藏。”
      苏黎安从黄花梨书案抽屉取出洒金宣纸和笔墨的东西,正往一张两三米长的桌子上搁置,抚平好看着莫钰。
      莫钰注意到少年说"外公"时眉眼舒展的弧度,与之前在楼下和母亲相处时的疏离判若两人。
      他接过青玉镇纸时触到对方微凉的指尖,八月闷热里竟带着山涧般的寒意。
      “看看还需要什么?”
      只见桌上:上好的兼毫挺软饱和,毛毡垫子,徽州的松香墨水,一个景德镇小坛缸,用来洗毛笔和蘸水。笔架和笔枕,宣纸一应俱全。
      莫钰奇怪打量着他,想不明白这些东西为何这么齐全,作为一个书香世家,不是应该从小就用兴趣班打磨他们吗?那他的字为何还是写成那样?
      他不动声色道:“我去打印几份楷书出来。”
      这个书房有打印机。须臾,莫钰在电脑上搜到几份特别好的楷书模版。
      “我下次带几本我收藏的颜真卿书法来。”莫钰说着。
      苏黎安经此一提,想起了什么:“等我一下。”
      只见他从书架后面取出来一个高脚梯,登登登爬了上去扫了一圈,像是没找到需要的东西,又下来,移动梯子,登登登再爬上去,目光再次巡视起来。
      莫钰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确定道:“这里有?”
      苏黎安轻轻道:“嗯。”
      他目光停住了,长手一伸,抽出一本黑金封面的薄书。
      莫钰更是震惊,那是最接近颜真卿真笔的珍藏版,莫钰家里就有一本,可难得了,要不是他对出版社来说有一定的价值意义,指不定连书皮的边角都摸不到。
      把这么好的书放在最上面,真是暴殄天物。
      他牙酸地想,最上面的绝对都是他想象不到的好书。
      “看好了。”莫钰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月光白的锁骨随着研磨动作若隐若现。
      苏黎安站在莫钰左手边,看着莫钰腰杆挺直,像一株松树一样,专注又耐心地跟他讲解自己的自创方法……
      莫钰在打印纸的字上用线框了起来,讲解着字的结构变化。讲完他在宣纸上示范一遍。
      他执起狼毫的瞬间气质骤变,笔走龙蛇时袖口翻飞如鹤翅。
      “《赤壁赋》里的'白露横江',水汽折射形成海市蜃楼,就像你上次问我的菲涅尔衍射......那么字形结构应该……”
      苏黎安忽然按住他悬腕的手。少年掌心薄茧贴着脉搏。
      “莫老师,水滴在荷叶表面为什么是球状?”
      玻璃幕墙外骤雨突至,莫钰望着少年被雨光浸透的瞳孔,恍然看见十四岁时的自己。
      那个蜷缩在图书馆角落抄写《梦溪笔谈》的少年,也是这样用物理公式包裹着不敢示人的文学梦。
      “因为表面张力。”他蘸墨在宣纸上画出水珠剖面,“就像苏轼写'纵一苇之所如',表面是随波逐流,内里却是......”
      “向心力。”苏黎安突然接话,睫毛在宣纸投下颤动的阴影。
      屋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橘色的阳光从云缝间倾泻进这个房间里,照在莫钰的侧脸上,像镀上了一层金光,平添了几分神圣。
      两个人的对话一来一回。
      突然,莫钰停下来,虚扶了一下眼镜,看着苏黎安,问:“你以前学过书法吧。”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苏黎安表情一顿,点头:“以前学过,可是我写得很差,之后就没有学了。”
      苏黎安说到这个,视线游离,有些难以言表。
      莫钰看了看他,笑得眉眼弯弯:“没关系,你很聪明,按照我说的方法,你可以学得很快,并且写得很好。”
      莫钰的自信,让人无非质疑。
      苏黎安也看着莫钰,黑色的瞳孔里是莫钰眉眼弯弯的模样,然后他抿嘴轻轻笑了:“谢谢莫老师。”
      少年比起之前礼貌的笑容,好像又增加了什么。
      莫钰继续执起毛笔,这只毛笔入手冰凉油润。他细细感受了一遍。
      心道:又是一支上佳的毛笔。
      “惠风和畅。”
      白纸上的字清妍秀丽,又不失大气,一挥而就。不得不说,莫钰的字自有一番韵味。
      苏黎安看着,心里不免震惊,竟比舅舅写的还好上几分。
      顿时他有点跃跃欲试,不过下一秒就抑制住了。
      莫钰的声音很好听,他像在研究奥数题、物理题一样听的很认真。
      又写完两个字,莫钰起身,让位给苏黎安,示意他上坐。
      苏黎安神情自若。
      莫钰看他如此,赞赏有加。
      然而,上笔……一小摊墨汁吧嗒一下,瞬间在宣纸上晕开。
      苏黎安呼吸一顿,眼睛死盯着那个墨点,久久下不去笔。
      莫钰耐心道:“先在砚台上舔掉一些墨再写。”
      苏黎安眨眨眼,神色恢复自然,开口:“好。”
      这次略紧张,但写完他觉得还好,心道:莫钰的方法果然有用。
      而莫钰在苏黎安写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差点破防了,心情特别复杂,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人把字写的这么丑!?
      他忍不住思考着自己哪里教错了,两秒后他恢复温和,违心赞道:“不错,有点效果。”还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以示鼓励。
      苏黎安接下来写“和”字的时候笔歪了一下,那个口字最后一笔写长了。莫钰眉毛突跳。
      他算是发现了,苏黎安的手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下笔特别不稳,字歪歪扭扭,没轻没重。
      “你……”
      苏黎安欲开口,一只干燥的厚实大手包裹住他微凉的手背,沉稳有力地带动他的手执笔转动。
      苏黎安的身体微微僵硬,他闭了口,手不听使唤地随着莫钰动。手也不再是刚才那样似蜻蜓的羽翼一样的颤栗。
      此刻换了一个地方颤栗。
      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个陌生人的手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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