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非蓬蒿人》自嘲客

3、进京

　　大魏的邻国大新。国都新莽宫内的榻上端坐一人，五十有余，身披象牙白色滚边绔袍，略发福，远看实足像一只白鸽子。这人便是当朝大新天子，新匡王。
　　新匡王的哥哥是前任天子，就是那个不争气的太子。这太子因沉迷于酒乐，临死前都没留下一儿半女。大新不能一日无主啊，大臣们只得把他这个弟弟匆忙推上皇位。有个不争气的哥哥，同出一母的弟弟自然也是不争气的。

　　此时新匡王正与汪宰相商量拓宽水道通船之事。
　　“老臣以为，国，重在商贸。如果拓宽水道，有利无弊。西域多国早已抛出橄榄枝，愿意与我们通商，原本我们是走路运，时长加高，何不利用水道将货物运往关西，再改为路运。水运价格比路运低廉得多，可以节约不少成本。何况，我大新国水道四通八达，只要一鼓作气把河道拓宽，虽一开始损失些银子，但是长此以往，必有利于我大新。”台下段宰相滔滔不绝，台上新匡王眼皮早已打架。
　　“大王！”汪宰相不满地咳嗽了一声。
　　新匡王一个打紧，“甚好，都依你！”赶紧坐正，边摸嘴角口水，边说：“宰相，你办事我放心。若是没有其他事，本王就回去歇息了。”
　　“嗯。”段宰相眉头一皱，双手微抬，算是同意。
　　新匡王面露喜色，赶紧起身。

　　这位汪宰相原本是新匡王的老师，名叫汪卫。汪太傅从小教导新匡王，因此新匡王十分信任他。这大王胸无大志，登基后，自己也想甩手掌柜，过安逸日子，立马给予了汪卫很大的空间，凡事请教他。没想到在传道授业这一块是失败者的汪卫在治国平天下方面却是佼佼者。在他手里，大新一改之前兵丧清河镇的颓势，扶摇直上，欣欣向荣，加上原本大新雄厚的底子在，如今的大新已成为周边大国中的强国。
　　而汪太傅也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他的独女汪惺也很受新匡王的宠幸，顺利诞下公子鸠。没过几年，汪惺顶替了突然薨逝的原王后，顺理成章地成了新王后，公子鸠也成了世子鸠。
　　汪宰相权倾朝野。

　　大新国都新莽，初春暖洋洋的，街边迎春花已经含苞待放，盼春的年轻公子哥和小姐们，都舒展腰肢，纷纷出来踏青。大新素来开放，街上男女，流光互盼，春天果是到来。望眼望去，整个新莽城的亭台楼阁都笼罩在这烟雾迷蒙的春景之中。
　　爱晚阁，是新莽城内一处安静的茶楼，因为价格不菲，出入此地多半是显赫人家。小阁三楼有一处雅间，常年被人包着。只听雅间内：
　　“大人，我看这大王的心思不在朝野上，是一年胜过一年。那么多年，这朝野的上上下下实则都是大人打理。”开口的正是汪宰相的谋臣陈壁，此人黄脸吊眼，一副凶横像。
　　陈壁用探寻的眼光看看了宰相，只见宰相仿佛若有所思，看不出心情如何，陈壁便舔了舔嘴唇，大胆试探道：“奴才觉得宰相大人甚是辛苦，大王是躺在您的功劳簿上享安乐，乐不思蜀……”
　　“放肆！”没等陈壁说完，汪宰相一口喝住。“汪某人的机会是大王给的，汪王后得大王蒙恩生了世子鸠。世子出入平安，为人谦逊，深得大王喜爱。老臣应当竭尽所力辅助大王！你竟说这话，是何用心啊！滚出去，汪某人不需要你这样的贼子！”
　　宰相声色俱厉，陈壁面如死灰，吓得连滚带爬出了房间，翻马就溜。跑出了三四条街，心才稍微定下。此时，陈壁着实为自己刚刚狂言悔恨不已，他看宰相若有所思，才敢继续试探，不料！
　　“哎——”陈壁长叹一声，只怪自己眼拙。没摸清宰相所思所想。不由得为自己的将来仕途担心起来。可是很快，陈壁又转念一想，汪宰相又为何轻易饶他？让他离开爱晚阁呢？
　　雅阁外，街市叫卖声，车马声，繁荣景象，好一座生机勃勃的都城。雅阁内，若有所思。

　　清河镇距离长安城，要走四天三夜。长长的进京队伍前飘着“夷家军”的旗号，夷侯爷一家四口已经从清河镇出发了三天，前往长安城受赏。夷珩和夷珧出生在清河镇，虽然之前随父亲回过长安，但对于他们而言，长安是国都，是权力的象征，是帝国的中心。但对于陆素平，长安则是家。
　　陆素平撩起帘子，朝前方望去。她从小出生在长安一个吏官世家，十七岁嫁于夷汌，随后前往清河镇生儿育女。如果说清河镇在她心里是青碧色的墨画，那么长安城就是鲜艳的水彩画。这里的周遭都是鲜活的，即使这里也是权力与利益暗潮涌动的地方。
　　陆素平收回眼帘，落在近处，她的一对儿女身上。夷珩，能干稳重，有情有义，是不可多得的。若是谁家姑娘嫁给了他，真是好福气。想到这儿，陆素平不由得会心一笑，她不敢想象，这个在青事还没开窍的儿子到时会如何追求他的良人。
　　陆素平把目光移到了夷珧身上。只见她脸上神采飞扬，挺直了腰杆，稳稳坐在马背上。正是因为夷珧的妙计，夷家军这次才可以大获全胜。可是，她才十五岁，陆素平不由得为这个女儿担起心来。要知道，自古以来，聪明的女子总是……

　　车外，夷珧摸了摸跨下的这匹幼马。幼马皮色发亮，耳朵尖上的毛发在阳光的折射下泛出一层墨绿色。这匹马是前几年，父亲送给她的诞辰礼物。夷珧十分喜爱，亲自训练，唤它“绿耳”。绿耳也是个机灵的畜生，总能明白夷珧使唤它的动作。
　　“妹妹，我有个不明白。想问你。”夷珩在马背上侧身。
　　“什么？”
　　“为什么，你会觉得援兵晚到。”
　　夷珧抚马的手一顿，抬起身子，反问：“你为什么觉得援军会到？”
　　夷珩双眼深深地投向这个妹妹，看不清眼底的情愫。慢慢开口：“援军一定会到。”
　　没等夷珧开口，只听前面一声喊：“长安城到了！”

　　长安城口，人声鼎沸。
　　随着夷家军一行进入城门，百姓就一拥而上。新摘的迎春花枝抛向空中，漫天都是呼喊声、赞美声。
　　街市两旁站满了围观的百姓，他们朝夷大将军高呼：“侯爷杀敌万万！侯爷杀敌万万！”
　　少女们从楼上探出身子，竞相围观夷小将军。见夷珩踏马而来，嬉笑之间，纷纷将手中所绣的丝绢朝他扔来，希冀夷珩能拾到自己的帕子，抬头看自己。
　　可是马上夷珩正襟危坐，直视前方，任凭这香喷喷的帕子打在身上，掉落马下。
　　“夷珩，赶紧抬头看看，哪一个是我嫂子呀？”夷珧打趣。
　　“去你的。”夷珩耳朵红了。
　　“不识美人心，迂腐。”夷珧可怜这些帕子的主人。
　　车内的丫鬟小珂满脸欣喜。“长安城好繁华啊，我都不想回去了！”
　　“那夫人给你寻个好人家？可好？”陆素平笑眯眯地说，长安真的愈发繁华。
　　“夫人莫打趣，我还小呢。”小珂羞涩地低下头，“小姐比我大一岁。也应该是小姐先出嫁。”
　　夷珧抬头打量着长安，真美啊。几年前，她曾跟随父亲进过京，她当时没觉得长安有那么美，亭台楼阁，比比皆是，远处的烟雨迷雾，一片盎然。不知不觉，进京队伍已经绕过街市的中心，再往前不远处，就是长安大明殿。

　　大明殿内。魏定王看着手下传来的纸件，青筋暴裂。
　　“百姓当真这样唱？”“是。”
　　哐当一声，茶盏应声落地。
　　“快传小调乐师李氏姐弟！大王犯头疾了！”孙公公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