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非蓬蒿人》自嘲客

2、战起

　　清河镇，夷府。
　　“这春天怎么回事风还那么紧。”夷汌撩起门帘，一个跨步踏了进来。脸上发红，明显被冷风吹的。
　　“快，开饭了。”丫鬟小珂把一锅热气腾腾的鱼汤端上了桌，“老爷，这可是夫人特意下厨的呢，可香了！”
　　小珂口中的夫人便是夷汌的妻子，陆素平。陆素平出身于吏官世家。年轻时跟从夫君征战过，后来岁数大了，便在家中相夫教子。她上过学，会些兵理，为人大方又识大体。整个家似乎有了她，在前线征战的人就没有了害怕，她是夷汌和整个家庭的坚强后盾。
　　“娘，难得下厨，又做了什么好吃的？”跟在后面进来的夷珩露出年轻人应有的轻快样，他显然已卸下在军营里的一板一眼。
　　“夫人，以后这样的粗活还是让佣下人做吧。你也要好休息休息。”边说，夷汌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夫人陆素平。
　　一旁的夷珧眨眨眼，忙端起酒盅，双手作楫，掐尖嗓子，用昆曲的唱腔，说道：“这桌酒菜，辛苦娘子了，小生这厢有礼了。”
　　夷珩看了妹妹故意本正经样子，早已憋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就知道拿你爹取笑，没规矩！”一旁的陆素平嗔怪道。
　　没等夷汌开口，门口进来一将士，在夷汌耳边耳语几句。夷汌脸色一变。
　　“爹，怎么了？”
　　“探子来报，豪戎来犯，亲自率军五万人马！”

　　夷珩心里不由一惊。豪戎是西部游牧部落，几年前曾侵犯清河镇，但被父亲歼灭，元气大损。之后的几年，都是小打小闹，无非是一两支骑兵来犯。游牧民族素来喜欢抢掠，不会留恋土地。可是这次豪戎亲自率兵，又是五万大军，想必这次是报仇来的，来者不善。
　　夷珩正思忖间，夷珧已开口，问道：“父亲，豪戎如今到了哪个地界？还有几日容我们筹备。”
　　“距离清河镇只有两日。”

　　“小姐，你在干什么啊？”
　　只见夷珧正打包衣衫，竟是些男儿的军装。丫鬟小珂显然急了，忙制止住夷珧，“小姐，老爷说了不让你上战场，让你在家陪夫人。何况此次豪戎是来势汹汹。”
　　“豪戎这次带了五万人马，清河镇驻军就有五万有余，还有两万驻扎后面的通河镇。我们自是不怕。”夷珧停下手，顿了顿，继续说，“游牧部落体格强魄，作战灵活，又喜欢速战。如果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我们定会赢下此战。但是……”
　　“但是他们二日之后便到清河镇”小珂眉头一皱。
　　“不止如此，自古作战忌讳在自家地界开战，都希望在对方地界。所毁的也是对方的城镇，伤及的也是对方百姓。” 夷珧心中一沉，“可是豪戎两日之后就可以赶到我们清河镇，也就是说我们只有一日半的时间来作战准备，尽可能地前赴护城外最远的地界扎营。实在太仓促。”
　　“那更不能去了！”小珂惊呼起来，“他们来势汹汹，这和小姐你以前上的战场不一样……”
　　“我更要去！” 夷珧打断，正色道，“小珂，我是夷大将军的嫡孙女，我是夷汌夷侯爷的女儿，我是夷家军的一份子，我也应当出一份力！”
　　“小姐，可是老爷不让你去。你又是女儿家，如果军营里有人发现你是女儿身怎么办？那可是军法伺候。”小珂担忧。
　　“哈哈！” 夷珧笑了，拉住小珂的手说，“木兰从军十二年，安能辨他是雄雌？小珂，我今夜就出发，你在家好好照顾夫人。”
　　小珂看着夷珧远去的背影，忧忧愁愁地自语“这一样嘛！小姐可比花木兰好看多了。”

　　护城外五十里地外。四万夷家军，肃穆站立，一万部队留守清河镇。
　　立在前面的是身穿银色铠甲，手持一柄长剑，身跨红棕色宝马的夷汌。身上透出沉着冷静，历经百战。而他身后，则是其子夷珩，一身墨绿色的长衣，胸前只戴着银色护心镜，手拿一方宝剑。一头黑发高高梳起，用一简笄固定。身材修长，好一副英雄少年。
　　远处传来一声声胡笳，这是游牧民族的乐器，凄烈十分。天上的乌云，耳边的胡笳曲，似乎都在告诉人们一场大战一触即发。不一会儿，豪戎大军压上，黑压压一片。
　　随着一声吹号，大战开始了。
　　耳边传来嗖嗖声，一支支倒钩短箭朝夷家射来。夷家军架起火铳，以此回击。天色渐渐暗下来，草地上落满了断箭，远处则隐约可见点点星火。
　　夷珩又将几个敌军轻骑斩于马下，他挥动手中宝剑，身后想偷袭的士兵应声倒下。夷珩眼落四周，不远处的几个夷家军士兵身上早已鲜血淋漓，看不出是自己的还是敌人。地上还有不少残肢断臂，看衣饰多半是自己人。夷珩心里明白，自己手拿宝剑，身批铠甲，杀敌自然轻松，可是夷家军有很多是下等兵士，哪有这些子东西来防身。而这游牧敌军，个个身跨宝马，体力以一抵三。怕是要……
　　而远处黑压压一片豪戎，正准备汹涌而来。
　　另一边，夷珧翻开压在身上的豪戎士兵，刚刚，她用一把断刃插进了这年轻敌兵的胸膛，断了他性命。夷珧来不及可怜这稚气未脱的少年，赶紧卸下对方长刀，收入手中。如果不狠下心来，倒下的便是夷珧自己。夷珧的左臂被挨了一刀，勉强爬起身来，殷殷热血便一股股往外涌。夷珧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偷偷溜进军营。就算她会使得一些刀棍兵器，平时勤于练习近身搏斗，借用女子的灵巧可以缠住对手，但男女毕竟气力悬殊，更何况是游牧民族的汉子！几次险险躲过，都是凭运气才杀了几个豪戎兵。
　　不吃眼前亏，一人杀了几个豪戎，也够本了。夷珧暗想，往四周一瞄，发现不远处有一草丛。打算隐入其中。

　　是夜战罢，夷家军帐军营内。
　　“报！夷家军损一万三，伤八千有余。敌军约损不上一万。”
　　“这样不是办法。父亲”夷珩脸上多了几处擦伤，袍子上沾留着的血迹也已发黑，“我们处于弱势，四万人马抵挡五万大军，本就人少，现在损兵折将又比他们多。看来豪戎是铁了心来寻仇的，我们需要增援。”
　　“我已上报大王，请求拨通河的两万人马支援，想必此时大王已经令人前往通河，兵马不日就会抵达。”夷汌将军也是一脸憔悴，看不出什么神情。
　　“那如果人马不能按时赶来呢？”门帘一动，夷珧走了进来。左臂上已经绑上白带，看来无碍。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待在城内！夷汌脸上惊讶之后，微怒起来。夷珩也是惊讶地看着夷珧手臂上的白带，微微渗出血来。
　　扑通一声，夷珧跪在帐内，开口：“父亲，我也想出一份力，是我错了。如今我已经来了，再追究也无济于事，现在重要的是，如果人马不能按时赶来呢？”
　　“荒唐，通河镇距离清河不过百里，不用半日即可抵达。我们完全能撑到通河的支援。”夷汌道。
　　“父亲，如果不需要等到援军，我们就能赢呢”夷珧目光狡黠。
　　“妹妹，我们伤亡惨重，本来就相差一万人马，而清河镇内的一万人马要保护百姓，是断断不能撤的。何况豪戎士兵个个携马而来，气力又大。按照我们目前的情况，最多抵挡三日。眼前最需要的就是兵马。”夷珩眼睑一沉。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豪戎是游牧民族，出行打仗都需靠马，草到哪里，兵马就到哪里。”夷珧脱口而出。
　　夷珩低头，一想。是啊，清河镇外方圆百里都是草地，而这就是豪戎马匹的天然粮草。这次他们准备突袭清河，想必之前一定没有准备大量的干草，以防泄露消息。
　　“你的意思是——”夷汌开口，“燃草。”
　　“正是！”夷珧勾嘴一笑，“我们早已安插探子在豪戎，如果他们准备了大量的干草，探子一定会有所警觉。因此女儿大胆预测，他们没有准备干草。企图利用速战来解决战役。如果我们把清河镇外的草地燃尽，相必，不出两日，豪戎必退兵！”
　　果真，豪戎两日后，退兵。
　　夷将军大胜，魏定王大喜，班师回京，受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