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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表里不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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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到清凉山脚下刚好用了三天,“刘小侯”对云阳说:你要自己上山,拜师到闻人门下。
云阳:他是谁?
“刘小侯”道:闻人是清凉山为数不多的由凡人飞升的仙人,很适合你。
云阳问:他万一不收我怎么办?
“刘小侯”递给他一串红色念珠:看到这个,他自然会收你。
云阳接过来发现它是温热的,每颗珠子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数了数总共二十四颗,心道:一定是个好东西。低着头边玩珠子边问:我找不到他怎么办。
“刘小侯”用指尖抬起他的下巴,好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云阳眼前的景象突变,他飞速走在一条陌生的路上,爬了些石阶,穿过一片竹林,趟过两条小河,走了一段小路,来到一个茅草屋前,门头上有块扁写着“寒舍”。“刘小侯”收回手道:他就在那里。
收回手的瞬间刚刚的景象也消失了。
茅草屋?仙人就住茅草屋里?怎么住的这么寒碜?他刚想开口刘小侯却毫无征兆的倒下了,像根疲软的面条瘫在地上。云阳一慌,赶紧把他抱在腿上,拍着他的脸叫道:小侯!刘小侯!
突然想起刘小侯已经死了,眼前这人姓甚名谁他还不知道,于是便“喂喂喂”的叫起来,可怀里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个人,但他在身边好歹有个伴,他一走自己突然感觉孤立无援,他一个大巴掌拍在刘小侯脸上:你要走也先跟我说一声吧!
打完后他又在刘小侯脸上揉了揉,在山脚挖了个坑,把刘小侯的尸体给埋了,在坟前拜了两拜,抹了两把眼泪道:小侯,我会回来看你的。
上山的路果真和“刘小侯”给他看的一样,只是比想象的更远更难走些,等他走到竹林的时候,天也差不多黑了,只能找了个草比较旺盛的地方睡了一晚。
早上被几声沉闷的咚咚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爬起来,看到不远处一个带斗笠的人正提着篮子挖竹笋,他还没睡醒,坐在原地发了会呆,那个挖竹笋的人慢慢挖到了他身边,是个长相颇是好看的青年人,穿着粗布短衫,身上一股书生气。
那人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这才把目光落在云阳身上,问道:小兄弟是一个人来的?
云阳点了点头。
书生指着他手腕上的念珠道:珠子不错。
云阳道:别人送的。
书生突然笑了起来:那你的运气不错。
他在云阳一旁坐下,捶了捶自己的腰道:现在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你这是从哪来,要到哪去?
云阳道:我也不太清楚,附近有没有茅草屋?我要去的就是那里。
书生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有是有,你去那里干嘛?
云阳想起“刘小侯”说过清凉山是座仙山,里面的人和物自然也不是俗物,他观察了一下身旁的书生,迟疑了一下问道:你应该不是人吧。
书生不以为然:清凉山是座仙山,这里万物有灵,人是进不来的,所以我很好奇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云阳又想到“刘小侯”说脏东西是进不了清凉山的,不管眼前这位是什么来头,最起码不会滥杀无辜,他咧着嘴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人畜无害:我来拜师的,送我珠子的人让我来的,师父就住在前面的茅草屋里,你认识么?
书生一怔,随后像听了什么不得了的趣事一样,笑的一脸光彩,他笑的时候眼睛是月牙的形状,把他的兴高采烈表现的淋漓尽致,云阳问:你笑什么?
书生一只手捏着他的脸颊晃了晃,道:你猜!
云阳觉得很疼,但完全被这个表里不一的举动给惊住了以至于忘了反抗。
书生起来拍了拍屁股,拎起竹篓,扛起锄头,朝云阳挥了挥手道:待会见。
说完转个身就不见了,云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脑袋飞速思考,他是谁?他为什么笑成那样?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待会见”?
他的这些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当他拿着念珠来到茅草屋时,看到那位书生换了件青色长衫,正躺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乘凉,听到云阳的动静眼睛打开一条缝,懒洋洋的道:来了?
云阳郁闷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怎么不早说你也是闻人仙人徒弟。
书生笑而不答。云阳听了听院里的动静,好像没别人,他走到书生跟前问:师父人呢?
那人起身,对云阳头顶拍了一巴掌道:你蠢不蠢。
云阳刚想发作,只听门口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叫道:师父!
云阳环顾四周,确定整个院子里只有他和身旁的这个书生打扮的人,他难以置信的看向身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幻想中的师父应该是慈爱的,威严的,至少是一本正经的,绝不是眼前这个看着二十多岁的不正经。他舌头打结的问:你……你你你是……
书生一脸“慈爱”的拍了拍他的脸道:是的,徒儿。
门口那个跟云阳年纪相仿的男子道:师父,你从哪里找来的凡人弟子?
闻人道:挖竹笋时捡的。转头又问云阳:你叫什么?
云阳回答了他,他又转头跟门口那人说:叫云阳。
他把门口那人叫过来,对云阳说:他是竹山,你师兄。
云阳僵硬的点了点头。
竹山对他笑了笑,然后一脸责备的看向闻人道:师父,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竹笋要挑着挖,你挖的不是太老就是太嫩,下次你跟我一块,好好学学怎么挖。
闻人也没脾气,道:知道了,啰嗦。
竹山问云阳:你会做饭么?
云阳僵硬的摇了摇头。
竹山道:没关系,你帮我生火吧,晚上吃竹笋。
云阳僵硬的跟着他去拎竹笋。
生火的时候云阳话很少,主要是因为竹山话太多,竹山说,他真身是只画眉鸟,三百年前来到这里,那时候自己还很小,从巢里掉了出来差点被狐狸吃掉,闻人刚好路过,就把他救下来带到了寒舍。
云阳好奇道:你出生就长这样么?
竹山很麻利的剥着竹笋,道:你真傻,我出生时是只鸟,师父带我修行我才能修成人形。
云阳想了想闻人,实在难以想象他为人师表的样子,又问:你已经三百岁了?可看着和我差不多大。
竹山道:清凉山是个不死地,没有自然意义的死亡,任何一只鸟一只虫子,只要不受天灾人祸,不被天敌吃掉的话,都能活很长时间。
他拿起一只竹笋道:如果它今天不被我挖回来,也能活个几百年,运气好一点还能修成人形。而且你看到只是我的皮相,皮相是可以变的,我可以看起来十六岁,也可以是六十岁,懂了么?
云阳看着竹山,他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骨骼纤瘦,皮肤白净,说话时眉毛一挑一挑的,黑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滴溜转,看着那么天真烂漫。可这个壳子里住的却是个三百多岁的老妖精,云阳不禁打了个寒颤。
低头一言不发的剥竹笋,又想到手里的竹笋如果不被挖回来,过几年就可能长成小娃娃,顿时汗毛直竖,又打了一个寒颤。
“寒舍”虽然看着寒碜,但里面该有的都有,其中书画居多,晚饭过后闻人和竹山下了两盘棋,然后就个自就寝去了。
云阳和竹山睡在一间房,听着竹山均匀的呼吸,云阳怎么都睡不着。他轻手轻脚的出门,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发呆。
他想到在云家的时候,这个时辰才刚好是晚饭时间,因为他经常玩到很晚回家,于是王秀就把晚饭时间往后推,那个时候他也常常一个人吃饭,但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在云家吃饭的时候要热闹许多。
云阳喜欢吃甜食,他有一次云正庭出远门回家,兴高采烈的拎回来一盒糕点,说是宫廷御贡的芙蓉糕,可打开后都长毛了,他为此惋惜了好几天,后悔没有跟冰块放在一块。
说来奇怪,云阳当时不以为意,此时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当时云正庭捧着糕点时的兴奋,和打开糕点后的失落,那是一个不善言辞的父亲的神情。他突然觉得孤独又茫然,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突然后面一个声音说:来陪我下盘棋吧。
云阳一转头,看到闻人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穿着件宽松的白色长袍,长发松松的扎在脑后,在月光下竟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他站起来道:师父,你不是睡下了么。
闻人用一副无可奈何的语气说:你哭鼻子太大声,把我吵醒了。
云阳一抹脸,果然是湿湿的。他跟着闻人进了房,两人无声的下棋,云阳棋艺不精,开局不久就输的丢盔弃甲。
闻人道:再来。
第二盘又是云阳输。
闻人:再来。
云阳本来下的三心二意,可实在输的太惨,心中渐渐升起一股不服输的傲气,他全神贯注,盯着棋盘,每一步都走的慎重再慎重。
第四盘第五盘依旧是云阳输,可输的比之前好看了些,不知到了第几盘,棋盘上生死已定,云阳不服输道:再来。
闻人把手中棋子一丢,伸了个懒腰道:不来了,为师要去睡了。
说着起身往外走。
云阳正精神,叫道:师父,你这就走了?再下一盘嘛!
闻人答非所问道:云阳,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去睡吧。
闻人话中有话,云阳一个人坐在棋盘旁思索了许久,才似懂非懂的回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