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知道》束青团

2、陈成2

　　同在屋檐下，早晚要相见。
　　只是，这个相见，比纪晓想的要早。

　　昨天晚上浪到很晚，自然早上就爬不起床，纪晓倒是无所谓，多年跑新闻，再好的妆也抵不了风吹日晒，索性素面朝天，可某人是当红主播，即便成天泡在演播室，也要端出人美才多的架子来。
　　纪晓把卫生间和厨房的垃圾拎到门口，系紧袋口，准备一会儿下楼带下去，有些无奈的催着杉杉，离打卡时间还剩15分钟，迟到那就得扣五十，赶不上广播算作失误，况且，今天可是有早会的……
　　“牙没刷干净还怎么的，大清早就念念叨叨。”
　　杉杉一根食指戳了戳纪晓的脑门，“去，把垃圾倒了，楼下等我。”
　　纪晓看着正坐在客厅沙发穿着贼夸张的过膝靴的杉杉，眨了眨眼睛，顺手开了门，穿那么高跟儿，不怕崴脚么。

　　四月份的天气，小区里的樱花开的正茂，有几株不知是被哪个淘气的小朋友在枝桠上挂了红色的小灯笼，粉白色的花朵里张灯结彩的。纪晓想顺手摘花，蹦跶了几下，没摘到……不甘心的她，四处张望，找了一棵花朵低的枝桠，又尝试跳了几下……还没摘到……
　　“摘花的坏毛病还是没改掉。”
　　像是刻意忍着笑，这个声音……
　　纪晓愣在了原地，一朵白色的拇指大的花凑到了她眼里。

　　陈成……

　　不用看，这个声音……
　　她知道是谁。

　　纪晓感觉自己的习性像是被训练过的狗，过了那么久，她还是能认出他的样貌，和声音。
　　只觉得喉咙一紧。
　　呐，陈成示意她收下。愣愣的，那朵花落在了纪晓的手心。她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好几次尝试张嘴，要说些什么，该说些什么。
　　她就那么看着眼前的人，如果不是昨天晚上在火锅店看到，有了今天见面的心理准备，她一定会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

　　陈成的笑意更深了，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房子还在装修，暂时住这儿，三楼。”这个小区有一部分是公租房，很多机关单位上班的外地人到住建局填份表格就好了，人有些多，得排队，电视台人口流动性比较大，直接协调包下了一栋楼，连办手续都省去了。
　　纪晓抬头，看了看那个常年没有人住的三楼，领导专用的房子。
　　手里的花一定被她捏坏了。
　　“还不上班？”陈成看了下时间，还有十分钟……从这儿到台里，不遇到红灯，时间也很赶，“搭车么？”
　　“不不，不用了，我室友……”
　　纪晓话音还没落，杉杉火急火燎的的冲了出来。晓晓，快走，来不及了。

　　不要说认识我。

　　她急着压低声音，慌张的看着他，目光相对，又匆匆撇过视线。就这样吧，现在的处境，容不得风言风语，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
　　从门口去停车场的路有两条，右转更近，陈成刚搬来，不了解，也幸亏这样，杉杉跑的急，并没看到他。迟到会扣钱，我先走了。她不再耽搁，迈开步子跑去停车场。

　　落荒而逃。

　　纪晓的脑海中浮现这四个字，不禁的，有些苦笑。想靠近，又怕被议论，远离他，心有不甘。有太多的问题想问……所以呢？王子与灰姑娘的故事，只能发生在别人身上，纪晓，醒醒吧。
　　从前，他是助班，你是路人学生。现在，他是总编，你的上司，而你，不过是同事容易忘记，领导也不欣赏，工作五年只能跑乡村新闻的菜鸟记者，当不了头牌……
　　杉杉车速超快，一路绿灯，还是迟到了。出差的补助没拿到，先被扣了50块钱考勤奖，有些郁闷。

　　如果不是记忆好，知道办公桌在哪，否则，纪晓在一堆A4纸、零食、快递盒垃圾场里，一定找不到自己的办公桌。挠挠头发，看着乱糟糟的办公桌，实在无从下手，她不过半个月没有回台里而已。
　　半个月，办公室里来了两名实习生，一男一女，男孩儿文质彬彬，女孩儿也很秀气，局促加尴尬地询问纪晓，要不要帮忙。
　　“不用，你们忙吧。”
　　这间大办公室，也就早会或者其他重要的日子，记者们才会到齐，常年不回来的记者的办公桌被堆东西，很正常。
　　好久不见的同事和纪晓八卦，她不在的这半个月，台里风云涌动。老台长被党内处分，新台长上任，直接从北京挖了人，空降新闻部任职总编。上周五下午来的，估计今天早会该正式介绍了。
　　记者这一行，只要想打听，即便是北京的人物，所有的事迹都能抽筋扒皮一样把他暴露在阳光下。一个周末，陈成的履历、边角八卦、桃色绯闻，都被整理成档了。

　　这五年他在北京的生活，纪晓在10分钟内，听同事说了遍。包括他的婚姻……

　　校园爱情，走入职场，聚少离多，工作上的成就，切换到婚姻里，有些水土不服，强势造成了婚姻的破裂。
　　令人唏嘘……

　　所以，他离婚了？

　　纪晓抹着桌子，洗抹布的时候，抬头恰好看到窗台上不知是谁放的镜子，这张脸……风吹日晒，不在白皙，昨晚吃了火锅，痘印没消，又起了新痘。
　　最年轻的时候，都没有在一起，何况现在……
　　“纪晓，难怪你没人要，我要是男的，也不要你。”

　　早会的时候，纪晓故意很早去，挑了个最后的位置坐下，这种郑重其事的见面，上一次，还是他研二当助班的时候，纪晓晃悠悠的起晚了，抱着鸡蛋饼坐在第一排认真的吃早饭，一抬头，就看见了他。
　　印象里，陈成很守时，10点整，他和台长一行人出现在会议室，纪晓全程没有抬头，在记录本上默写着歌词，旁边的同事凑过来看了一眼，满页纸的周杰伦那句“我一路向北，离开有你的季节。”
　　看不出来哈，平日里对啥都不感兴趣的晓晓，也是杰迷。
　　纪晓笑笑，没有搭理他，回过神来才发现，陈成才是资深杰迷，她不过曾经在他的手机歌单里，听过这首歌……
　　默默地，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在，他没有发现。

　　台长官方的介绍了几句，很快离开了会议室，记者们摸不清陈成的性格，都在细枝末节的观察着，打探着他。
　　门再次关上，会议室里异常的安静。
　　陈成双手交叉，介绍着，在今天早上上班前，他刚好将在座的所有记者从进入电视台到昨天的稿件看完，了解了一些情况，但是不完全，今天的早会，与其说是任职介绍会，不如重新定个主题，与各位同事的交流会。

　　那么狠……
　　所有稿件？
　　我都不记得自己写了什么。

　　同事们倒吸一口凉气，谁都知道，新领导上任，人员变动，就是没想到会那么狠，上来就看光了所有稿子，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开始吧，就从最后一排左手边开始。”
　　纪晓的心咯噔一声，有些后悔坐最后一排，她怎么就忘了，陈成这人有个习惯，上大学的时候，变着法子整那些早早来就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

　　所有人都在看她。

　　陈成也没想到，第一个，会是她。

　　第一个说话的人永远最难，因为要给后面的人形成模板。纪晓看着陈成，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局促了。

　　要怎么说？说什么？
　　她不敢去看他，目光闪烁的，最后将视线焦点落在他衣服的第二个纽扣上。
　　放下笔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

　　“我叫……纪晓，来台里，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