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一章 ...
-
三
在桃花滩的业余时间里,无聊、寂寞、空虚和烦闷无时无刻不包围浸润着我,简直没有办法解脱。
除了上班,我们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漫长而无聊的业余时间,打牌、下棋、吹牛?翻来覆去千遍一律近乎机械的生活模式,已经让人十分厌倦了,好在隔三差五的去食饭家蹭餐饭和酒还可调剂一回,即是一种享受更是一种消遣。我发现听师傅摆龙门阵更是一种顶好打发时间的最好方式沉迷于那些故事情节中,心思随着师傅的故事游走,与故事中的人物共喜同悲,聊可暂时忘掉心里那一切不快。但,师傅毕竟不是故事库,有讲不完的故事和摆不完的龙门阵。
于是,我便缠着师傅讲讲他和师娘的故事。师傅没有犹豫,也许,他老人家正有一种向人述说的欲望呢!
师傅说,他与师娘是在一次赶集时偶然相遇的。
哦,那岂不是一见钟情啰?我惊讶地问道。
也算是吧!师傅若有所思。师傅说他们五年级以前是同学,五年级以后师娘就辍学了,他们也就再无联系。师傅说,那是他入路之后的第二年回家。时近年关,天下着毛毛雨,地上湿洼洼的。在年前的一次赶集上,乡民们为了置办年货也为了逛街消遣,男女老幼都兴致勃勃地涌上集市,不放过这一年中的最后一次赶集机会。于是乎,街上就人如潮水特别拥挤,像正月十五锅里下的汤圆。由于来来去去的人脚踩踏,古老的石板街面上便积满了一层黑色的泥浆。师傅那天穿了一双崭新的皮鞋,那年头在乡村穿皮鞋的人很罕见。师傅小心翼翼随人流移动,生怕弄赃了自己的皮鞋。但是怕什么偏来什么,这时候有几个大姑娘嘻嘻哈哈地在人流缝隙中乱穿,一不小心,师傅的新皮鞋就被一姑娘踩了一脚,锃亮的鞋面印上了一只稀泥鞋印,心疼得师傅差点哭出来,那可是师傅花了半个月工资才买来新皮鞋。姑娘并未觉察到自己踩了师傅的皮鞋,头也不回地只顾着往人缝里钻,气得师傅一把揪住姑娘胳膊,对吼道:疯丫头,不能好好走路啊?你踩了我的鞋子了!
姑娘回头甩开师傅的手,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她低头看一眼师傅的新皮鞋,鄙夷道:谁叫你下雨天穿新皮鞋?臭美是吗?踩了你又怎么样?这人挤人的你能保证你不会踩着别人吗?
尽管姑娘的态度很泼辣,但姑娘的美貌却瞬间击中了师傅,他不由得由衷地惊叹,真漂亮!不仅如此,师傅还觉得姑娘很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师傅忘记了自己的不快和气恼,像个傻子般愣怔住了。
师傅木讷地随着人流移动,脑子里全是刚才那个姑娘,他绞尽脑汁搜寻着所有的记忆,突然,他一拍脑门,终于想起来了。他再也顾不得自己脚上的新皮鞋,学着姑娘们的样子,见人缝就钻,拼命往前挤去,他想追上刚才那位踩了自己的鞋不仅不道歉反而抢白了自己一番的姑娘。
好不容易来到供销社门前,这里街面宽阔些,也不显得那么拥挤。在供销社屋檐下,那几个姑娘兴奋地叽叽喳喳地传看着议论着各自手中的年货。
师傅在几位姑娘面前停下来,这时候他才不露声色仔细地偷偷观察着那位泼辣的姑娘,只见姑娘高高挑挑的身材,头上扎两条乌黑的大辫子,身着蓝色棉袄却并不嫌臃肿,人说女大十八变,虽然已经六七年没有见面了,但从姑娘俊俏的脸上依然能找到当年的影子。不会有错,就是她!
师傅正欲上前打招呼,姑娘却抢先发话了,她挑衅似的瞪着师傅毫不示弱地冲师傅道:怎么,还没完没了了是吗?就为那一脚泥还跟本姑娘这么久,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师傅不急不恼,微笑着问道:你是田玉枝吧?
姑娘一怔,紧锁眉头注视着师傅:你是谁啊?
不记得我了?老同学了!
姑娘显得很尴尬,笑着摇摇头。
我,王铁成啊!
姑娘终于想起来了。老同学见面双方都很激动,但碍于旁人在场也不好表露出来。但他们还是互留了通讯地址。师傅在归队时给田玉枝寄去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信中有对同学分别后的变化的感叹,也有对生活和理想的憧憬,更多的是对玉枝的赞美。完了还告诉了玉枝自己工程队的通讯地址,潜意识里是希望能获得玉枝的回信。
师傅曾经对我说过,人这一辈子谁跟谁都是注定的,要是当时自己知道玉枝已经许配了人家,自己也不会冒然给她写信的,偏偏那时候师傅什么也不知道。回到工程队后,师傅天天期盼着玉枝的回信,日历一页页被撕下,一晃就是两个多月过去了,仍然没有田玉枝的回音,师傅绝望地想,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三个月后的一天,师傅却意外地收到了玉枝姑娘的回信。自此,两人便开始了不间断的书信往来,书信的内容也只限于学习生活和理想,从未涉及感情领域。玉枝在书信中经常谈及家乡的生活变化,师傅则给玉枝介绍一些自己在外面的生活和新奇事物。如此书信往来近一年时间,不知不觉中,两人便渐渐触及到了敏感的感情区域。这闸门一被打开,就如同蓄积已久的洪水奔腾不息,更像是一堆干柴被点燃,立时便腾起了熊熊火光,两人的书信里全是你情我爱情浓意浓起来。
这时候玉枝才告诉师傅,自己早已被父母许了人家,她信誓旦旦地对师傅表示,将退婚,死心塌地的要跟着师傅。
玉枝家里弟妹三个,玉枝排行老大。为了减轻家里负担,玉枝在上到五年级,便辍学回家,参加生产队劳动为家里挣工分了。虽然玉枝能为家里挣得仅有的工分,但家里日子依旧是紧紧巴巴的,为了便于为家里做些事情干些重活,父母便将玉枝许配给了本生产队的一个小伙子。年级善小对婚姻还懵懂的玉枝,便任凭父母做主稀里糊涂地应承了下来。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对爱情婚姻的了解,玉枝发觉自己的男友与自己很少有话说,男友除了做农活外,其他似乎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两人虽然是男女朋友关系,却始终跟路人一般的陌生和冷淡,玉枝很迷茫也十分犹豫,难道这就是自己的未来的生活吗?
直到遇上了师傅,玉枝才明白过来,明白自己该追求什么想要什么?她要与男友解除婚约,要自己追求爱情。思想保守顽固的父母岂容女儿胡闹?他们轮换游说再到打骂,甚至以死相威胁,但玉枝皆不为所动。她吃了秤砣铁了心。父母最终拗不过女儿,两老只好垂头丧气地妥协。父母虽然同意了玉枝解除婚约,却并不同意女儿与师傅结合。师傅常年在外,一年到头难得回家几天,对玉枝家更是帮不上多少忙。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却对娘家不能带来任何利益和好处。这么些年呕心沥血的养育岂不白费了?
倔强的玉枝却不顾父母的反对,义无反顾毅然决然地投奔了师傅。
师娘跟师傅结婚后,新婚之际师傅回到工程局,师娘则在家务农。夫妻两地分居饱尝相思之苦。
一年后,师娘跟着师傅来到工程队。工程队立有些活是请民工来做的,比如锤道碴、挑道碴上道等。工程队便有很多家属来到工程队,干起了民工的活路来。师娘属于生产队的社员,她来工程队是经过协商了的,每个月给生产队上交十块钱。这样就跟在生产队上工一样,年底照样能从生产队拿工分分粮食。
师娘能吃苦不怕累,初学锤道碴时,不仅手臂酸痛,满手还都是血泡,冬天,手上则满是裂口,稍一活动就钻心般刺痛。道碴质量也不过关,不是粗就是细。师傅心疼地让师娘休息几天,师娘很要强不服输,咬牙坚持住。半个月后,师娘锤的道碴不仅质量上乘,数量也比别人的多。平均每天能锤近一点八到两方的道碴。一个月下来,能拿到五十多块钱,不低于师傅的工资。
后来师娘怀柔,师傅将师娘送回了老家。儿子出生后三个月,师娘又来到了工程队。继续先前的活路,锤道碴挑道碴。她将儿子禁锢在背篓里,冬天用棉衣裹严实。夏天则用一顶粽帽将儿子罩起来防晒。然后用几块大点的石块,将背篓固定在自己身旁。倘若儿子哭闹,师娘就将儿子背在背上,便哄儿子边锤道碴。挑道碴上道也一样,将背儿子的背篓固定在不远处,边挑边时时关注着儿子。
后来儿子能自行走动就好多了。师傅说。
好啥子?师娘抢白师傅道:儿子能爬能走了,背篓也关不住儿子了,反而更操心了。师娘眼睛深情地望着远处,说道:看着刚蹒跚学步的儿子,我心里就想啊!等儿子能真正走路,能听懂话语了,我就省心了。可老天偏不让我消停,等儿子能到处跑动走动的时候又怀上女儿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