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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章 ...

  •   四
      铁路工务人在线路上的活路,几乎都是实打实的体力活。诸如起、拨、改,换轨换扣件换夹板,换枕木或是趴碴捣固等等。没有强健的体魄还真别说自己是工务人。对我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按师傅的话说,我起码在体力上够格做工务人。
      而唯独巡道却是让我感到十分恐惧的事情。三师弟曾经说过,巡道很轻松,的确如此,巡道工只需背上二十来斤的巡道包,沿着铁路走两遍就算是完成任务。当然,在沿着铁路行走的过程中,注意检查那也只是眼睛上的功夫,无需费多少体力。与上线路干活相比,岂不是轻松自在?但是,巡道是三班倒制的,即早班零点至早上八点,中班早上八点至下午四点,晚班则从下午四点至晚上十二点。这就意味着每个巡道工都逃不过晚上上班。这也正是我感动恐惧的原因。我生来胆小,从不敢一人单独走夜道,更何况在桃花滩这种沿途凶山恶水不见人烟的地方,一个人独自走夜路呢?
      桃花滩工区正缺一半班巡道工,原来一直是民工代替的,最近听说上面要求严禁民工巡道了。师傅便要求我们三兄弟顶替半班轮流巡道。
      大师兄鲍凌觉得无所谓,不管白天还剩晚上,该他当班时背着巡道包就出发。他曾对师傅说过:师傅,让我临时顶替可以,但要叫我当这巡道工,我可不干!
      我可就不一样了,上中班很坦然,要是轮到晚班或早班就感动有些毛骨悚然。我也曾壮着胆巡过一次晚班,那简直就是步步惊心,特别是在漆黑的夜半,耳畔稍有响动都会令我风声鹤唳,特别是独自穿过赵家坪隧道暗桥时,双腿就不自觉地打颤,汗水就像是泡了温泉一样的不停的冒出打湿衣服。
      三师弟穆其云对巡道不仅无所谓甚至是情有独钟,不仅不惧反而乐在其中,当再一次轮上我巡晚班时,便只得勉为其难的叫上穆师弟为我作伴。
      三师弟却接过巡道包,十分仗义地道:咱两交换,只要是晚班或零点班全由我来上,你就巡我的白班。我简直要对三师弟感激涕零了。
      从此以后,只要轮到我的晚班或零点班,三师弟决不食言主动跟我换班。
      大师兄提醒三师弟道:你乐此不彼的巡道,小心哪天真给你下个巡道工令,那你这辈子就别再想调离桃花滩了。
      我也觉得大师兄的话有些道理,对三师弟表示担心,三师弟却不以为然道:调离了桃花滩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背捣镐趴子?
      大师兄无言以对,嘟囔道:没出息!
      我原本以为三师弟不过是为了逃避体力活,才有意去巡道的,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足以说证明三师弟就是一块巡道的料。
      那天三师弟巡下午四点班,我们下班时正碰上三师弟背着包走出工区。
      当我正疲倦地躺倒在床上,意欲放松一下自己的时候,猪大个脸色严峻地吩咐道:快起来,断轨了,马上抢险!
      我疲惫地爬起起身来走出门,只见师傅、班长、老卞和一名休班的巡道工,正带着换轨工具推着吊轨小车,急匆匆地上了铁路。
      大师兄也正好走出门来,我们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脑子里还没有什么抢险的概念,既然师傅都亲自去了,可能不是小事,我们便懒洋洋地跟着他们后面也走上了铁路。
      通过一个短隧道,又转过一道曲线,只见前面停着一列客车,车头前围着很多人,应该是车上的旅客。见到这种阵势,我们不免紧张起来,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我们走进人群一瞧,只见猪大个几人正蹲在钢轨处,仔细的观察着什么,三师弟指了指钢轨小腰让大家细看,却有一条如头发丝般的细纹,自轨底贯穿到轨面,要不是有螺栓和夹板固定,实际上,这根钢轨已经断为了两截,我不得不由衷地佩服三师弟有一副火眼金睛。
      师傅正与老卞量着钢轨,师傅脸色严峻,正如这灰蒙蒙的天空,头上的汗水更像是用瓢浇过似的,我不能断定师傅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着急。猪大个立即正挥舞着扳手和老马还有那休班的巡道工松螺栓。
      见我们两还在磨蹭,猪大个冲我们俩喝道:磨蹭啥子?还不快松螺栓?那凶神恶煞表情让人感觉到他恨不能将磨磨蹭蹭的我和大师兄一口吞掉。在这紧张的氛围里,我与大师兄也自觉地干起来。
      围观的旅客,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师傅对一乘警道:请把旅客疏散开些,不然会影响我们施工,也很不安全。师傅转身吩咐猪大个:去带人将+500处的钢轨吊过来。我们几个在猪大个的带领下,推着吊轨小车去吊轨,因为是下班之后才发现的断轨,民工皆已下班回家,他们全部住在工区背后的山上,一时半会不可能将他们叫来参加换轨的。
      我们将钢轨从+500处吊了过来,在师傅的指挥下,很顺利地就将断轨换了下来,师傅催促道:接头先上紧四颗,地脚螺栓先隔二上一,争取尽快开通,快!。
      大约十几分钟后,准备开通方形客车。由于螺栓没有完全恢复,师傅展开黄旗,示意司机5公里速度慢行通过,一声撕心裂肺地长鸣后,列车缓缓地通过断轨地段。
      我们垂手站立在路肩上,目送着轮对碾压着钢轨一圈圈向前滚动。突然,从车窗有一位老人从窗口探出身子,向我们递下来两颗苹果,我们摆手表示感谢。老人却执意将苹果丢下了车,苹果滚到我脚前,伴着一声“辛苦了”!我抬头望见了老人那豁嘴的笑脸。我拾起苹果,捧在手心,感觉那苹果还带着老人的体温,很温暖很温暖。“哥们儿,请抽烟”,随着话音的飘落,一包大中华香烟丢了下来。只见一个满脸横肉脑袋光光的正冲我们笑,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挥舞的双手手指上,起码有四五个圆环在闪光。望着从窗口探出的那一张张陌生的充满感激和友善的脸庞从眼前徐徐滑过,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不知道师傅和猪大个他们作何感想,也许他们对这种陌生的感谢已经习以为常。但我,却十分感动,我激动得热泪盈眶,不是因为那扔下的苹果或香烟,而是因为那份包容和理解。
      在回工区的途中,师傅十分严厉地对我和大师兄上了一课,师傅说:铁路是个半军事化的单位,抢险命令如军令,你们都是当过兵的知道军令如山倒,铁路抢险开通是以分种来计时的,提前一分钟开通,国家就少受一分钟的损失。
      经过这件事之后,我似乎对自己所从事的职业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对于自己被分配在桃花滩也并不如先前那般的觉得特别的委屈和抵触。
      此次事件,让三师弟一下子在名声鹊起,段里不仅特别奖励了三师弟,还要求三师弟在全段巡回作报告,宣传他的先进事迹。
      大师兄却不无担忧地说道:不知道这事对三师弟来讲,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明白大师兄的担忧,也许,这样一闹腾,三师弟的巡道工恐怕是铁板钉钉了,不过人各有志,我看三师弟似乎挺在乎巡道的,我说。
      就是再怎么在乎,可也别在桃花滩巡道啊!
      大师兄满脸的忧虑和愤懑,看来,在这位大师兄的心里,桃花滩依然是那样的让他水火不容深恶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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