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要什么 ...

  •   两人正聊得开心,一边有人叫了声:“姐。”小满应声回头,看见小辉正朝他们走过来。

      小满跟闻凯说:“这是我弟弟。”闻凯对着小辉客气地点点头。

      小满又说:“小辉,这是闻医生。”

      男孩没有闻凯高壮,稍稍抬起脸,对着闻凯瞅了一会儿,才喊:“闻医生。”又对着小满说,“我不放心这边,过来看看,现在就走。”

      小辉上的B大离东海医院很远,坐公车还要换一趟车,加上等车,至少要一个半小时。小满看天已经擦黑,怕他回学校太晚,便催说:“这边没事的,你路上注意安全。”

      小辉答应,边走,边回头又看了眼闻凯说:“姐,妈和孩子都在上面,你快上去吧。”

      小满点头,看人往公车站走,又喊了句:“吃饭了么?”

      小辉没答应。

      小满对着那个有些瘦削的后背摇了摇头,对闻凯说:“闻医生,我上去了。”

      闻凯说好。

      小满走进亮堂的宾馆大堂,又止住脚步,转身看见那人还在门外站着,便隔着落地玻璃,定定回望向他。直到闻凯冲着她摆了摆手,她才又回头,走进了电梯间。

      闻凯走到自家楼下,一头钻进车里。他不想回去,家里也是冷锅冷灶,他想出去随便吃点东西。他发动车子,开到大路上,路过小满住的宾馆的时候,还特意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

      B市初春晚上很凉,但闻凯没有开暖气,他觉得自己这会儿神清气爽,话也比平时要多。他呼出口气,点了支烟夹在手指间。不知道为什么,他挺想看小满笑的。

      这女的连笑的时候都一板一眼,眼角向下,嘴角向上,动作非常标准到位。这样的笑,挂在她清淡的脸上,让闻凯心疼。

      是那种揪心的疼,然后就是铺面而来的愉悦。

      闻凯是医生,他明白,痛感和快感,是一对双胞胎,是共生的个体。而且,痛感后的快感,会让人很快上瘾。

      每次看见小满,他都会有这种上瘾的感觉。

      路过公车站台,一个清瘦的身影站得笔直。闻凯停在站台边,降下车窗,对着那男孩说:“车还没来么?上来吧,我送你。”

      男孩站着没动,看着他的车,半晌才低头卸下肩上的双肩背包,打开了他的后车门,说:“那麻烦你了。”

      小辉一路无话。他记起这辆车来,那晚,这车就停在满妈的楼下。说起来,这男的帮过他家,算是他们的恩人,可小辉看到这人和小满站在一起的时候,心里非常不舒服。

      闻凯边开车边从后视镜看了小辉一眼,心说,这家姐弟俩,还真是一个调调。他从手边拿出盒烟来,递到后面问说:“抽烟么?”

      小辉干板答:“不抽。”说完又加了句,“谢谢。”

      闻凯干笑了一声,把拿烟的手收了回来。

      车子开进了B大校园。小辉说:“就在这停吧。”

      闻凯看了看,宿舍楼已经不远了,便问:“哪一栋?”

      小辉随手指了指。

      闻凯嗯了一声,稳稳停在了宿舍楼下。

      小辉拎起了手边座位上的书包,却没有伸手打开车门,仍坐在那里,问:“你什么意思?”

      闻凯回头看他,“什么?”

      “你到底图我姐什么?”小辉说话时语气很平,却给人压力,“不管你为了什么,都离我姐远点。”男孩说着,把眼神从闻凯身上移开,“我姐就是一疯子,我们全家,都在陪着她一起疯。她的人生,就是那个病孩子。她把所有都给了那孩子,没什么能给你的。”

      小辉说着,推开车门,回头一字一顿道:“我再说一遍,我姐她不需要男人。她现在只是疯,但额外的打击,会要了她的命。你想要她的命么?”

      闻凯没说话,看着小辉从车上下来,进了宿舍大门,上了楼。他把车就近停在路边,推开车门下了车,想在附近随意走走。

      路灯亮着,他看着那些充满活力的身影,在这清净的校园里,或背着书包,或拎着水瓶,或牵手搂抱。他想起了米灿,大学时,他男性荷尔蒙快要破表的时候,这个女的,成了他幻想的唯一对象,几乎夜夜出现在他梦里,不让他消停。

      他想抽根烟,但这校园里,到处都是禁烟的标志。往车里走的时候,他又想到了小满,想起刚才那男孩说:“你想要她的命么?”

      闻凯加快脚步,跑进车里,开出了B大。车子刚驶出校园,他就点上了烟,深深地来了一口,含在嘴里,半天才喷出一团烟雾。

      开到半道,医院来了电话,“闻教授,二环上连环车祸,急着上手术,人手不够。你多久能到?”

      闻凯看了下四周,离医院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他握了握方向盘,说:“十五分钟。”说着,轰了脚油门,闯了个红灯……

      刚下手术,护士台小护士就喊:“闻大夫,你电话。”

      闻凯过去接了,那头陈路提高了嗓音说:“给你打手机,你怎么不接呢?”

      闻凯伸手掏出手机,没电了。他皱眉问:“别说那么多了,米灿她怎么了?”

      陈路调整了呼吸,说:“你别着急啊。米灿送去抢救了,心衰。需要签病危通知,你哥来了。”

      闻凯对着电话吼:“操!”能不着急么?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车里,怎么开到陈路的医院,怎么上的电梯。他觉得这一路上,四周都安静得可怕,就像游戏里英雄打开地图一样,眼下有路,前方暗黑。

      推开那扇门,里面墙壁是白的,灯光是白的,连等候区的沙发,也是白的。闻锋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上面。陈路为了评职称,讨好坐在他身边,拿火机“啪”的一声打着火,递到闻锋面前。闻锋略略一低头,对上火,使劲嘬了两口,跟陈路点点头。

      闻凯收住脚步,就站在门边,喊:“哥。”

      陈路看见闻凯马上站了起来。闻锋一把把人拉回到座位上,拿夹着烟的手指,点着自己兄弟,厉声道:“来得挺快的。从打电话到现在,才过了几分钟,你自己看看表。你闯了几个红灯?超了多少速?你嫂子已经躺在抢救室里了,你就不能让我少操点心?”

      陈路赶紧缓和气氛说:“小凯,米灿暂时脱离危险了。你放心吧。”

      闻凯面无表情看向陈路,这王八蛋以前不是很有正义感地说过,医院不能抽烟么?他哼了一声,又转头看了看闻锋,沉声说:“哥,没事了,那我走了。”

      闻锋面色不虞,抽口烟,重重喷出一声鼻息,算是答应了。

      闻凯转身,走出走廊的时候,听见身后闻锋仍在发脾气:“给你买车,是让你投胎用的么?!TM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陈路低声劝说:“锋哥,小凯他不是小孩了,别这么骂他。”

      闻凯重新回到车上。他稍稍回过神来,掏出没电的手机,发动车子给手机充电。作为医生,手机要保持随时可以接听的状态。

      手机有了点电,自动开了机。闻凯看到他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陈路的,还有一个,是小满的。
      他回拨了电话,半天说:“小满。”

      小满听出那人声音很累,她应了一声。

      闻凯说:“我想去找你。”

      小满说好,报了自己宾馆的房间号码。

      ……
      闻凯按门铃的时候,小满正在房间里,怀里搂着哭闹的孩子。

      兴儿今年五岁多了,已经长大不少,也新添了不少坏毛病。以前他发脾气,只会大喊大叫,如今,他会咬人,会打人,更会自残。

      小满戚声哄着,看着他涨得发紫的嘴唇,心疼不已。可她不能按住他的手脚制止他,因为医生说过,这样容易让孩子癫痫发作,会让他受伤。

      小满听见门铃声响,但她腾不出手去开门。

      门铃再一次响起,她知道闻凯在外面,因为她听见闻凯的声音喊她的名字。后来,闻凯索性拿手掌重重拍门。小满看了看怀里乱挣大哭的孩子,又看了看门,她低下头,不再想去开门的事了。自己这样,让闻凯看见,做什么?

      门从外面啪的一下被打开,门口站着闻凯和宾馆的服务员。闻凯听见里面孩子哭声,叫小满又没有人应,赶忙去服务台找人开锁。

      小满抱着孩子,背过身去。

      闻凯拉着服务员出来,给人塞了点小费,让人离开。

      孩子闹得累了,渐渐平静下来,有些困意。小满趁势在怀里晃了晃,看着那迷糊的小脸上,两片睫毛阖上。她把孩子轻轻放上床,从攥紧的小手里,拉出了自己的一缕头发,转身时发现,闻凯就站在她的身边。

      她整整散乱的头发,定定神叫:“闻医生。”

      闻凯没说话,看着那个孩子。孩子睡得并不安稳,在床上不住乱动。

      闻凯使了个眼色,小满跟着他往远处走了走。她想说这孩子是听不到的,但想想却没说出口。

      闻凯问:“孩子的外婆呢?”

      小满说:“去我弟弟那儿了。”

      闻凯点头,从小满手里,抽出那缕被孩子拽下的头发,皱了皱眉。

      小满替孩子辩解道:“兴儿是个很乖的孩子,做康复的时候,别的孩子哭一个小时,他只哭小半个小时。他能发这么大脾气,肯定是身上难受得受不了了。只是这孩子力气越来越大,我妈年纪大了,照顾他也勉强,我又不能不出去挣钱……”

      闻凯看着她,半天说:“我看见你给我打电话了。我刚下了个手术,孩子检查和住院的事还没去找人,不过我一会儿就回去给你把事办了,你这一两天听着点手机,他们会通知你。”

      小满点头,说:“你等一下。”说着转身去门口挂着的手袋里,取出两个红包,递到闻凯手里,解释,“一个给孟医生,一个给你。”

      闻凯看看她,不言语。

      小满说:“我给你打电话,不是为了这个。昨天听我弟弟说,你把他送回去了,我怕路远,想问问你平安到家没有。”

      闻凯仍是望向她,看着她认真的表情,突然觉得浑身一松,捏了捏手里的红包,笑说:“你还挺大方的。”

      小满说:“不该省的钱,不能省。”

      闻凯被逗乐了,把红包规规整整放在身边茶几上,对小满说:“我不要这个。”

      小满问:“那你要什么?”

      不要这个,他想要什么?

      闻凯想了一会儿,试探问:“我想要什么,你都给?”

      他不要这个,他想要真相。小满的钱是哪儿来的,是兴儿的爸爸给的么?那人的钱又是谁给的?这钱跟米灿的车祸有什么关系?

      小满探究地看着他的表情,突然有些失神,落寞笑了:
      “为了这个孩子,我什么都愿意给。但我给了,能换回这孩子健康么?不是有句话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么?刚开始,我觉得自己特伟大,我想,我什么都能给。现在,我算是看透了,我都能给什么呢?我有一条贱命,但是能用来换他的命么?根本不能。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亲眼看着这条性命,从自己身边,一点点消失……”

      小满说到最后,有些哽咽。闻凯低头瞅她,深眼窝里却没有泪出来。

      他说:“小满,你说得对。”他深有体会,他也在看着一个人,一步步离开这个世界,却无能为力。

      闻凯觉得自己根本就不该来。他说:“小满,我走了。”

      小满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闻凯顿住脚步,回头看她。

      小满手劲很大,攥得很紧。她较真一样问他:“你到底想要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要什么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