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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虽未到晚间,却宾客渐至。夜世子身份贵重,又因是男子,纵然不是来客都需亲自接待,也是不得片刻空闲。整个王府能休息得下来的,也只有燕隐栖了。

      夜犹寒说他自然也是齐王府主人,但是不是愿意去见那些客人,则全由燕隐栖自己做主。夜犹寒的身旁总留有他的位置。

      燕隐栖不喜应酬,夜犹寒从不勉强。

      当日蔺太后借生辰,让齐王府大宴宾客,为着就是夜犹寒已到适婚年纪。

      现下,齐王府内热闹非常。天色未暗,湖对岸满园春色藏不住,无一不是贵族千娇,莺燕之声飞渡湖畔,引人侧目。

      因着马球场上燕隐栖受伤一事,早早回府,在场众人也都传了个遍。男宾宴席间久不见这位齐王义子露面,免不了向夜犹寒打听他伤势如何?怎不见他人。

      夜犹寒淡淡道,“他没事。”

      “哦…”也有人还不肯放弃,继续追问,“齐王府小公子之名是常听到的,只是不怎么见他出王府。”

      这下席间竟渐渐安静了下来,多少对耳朵都在等着心中的疑问。

      夜犹寒极平淡道:“小栖好静,是以少出门。”

      “可有……”

      太子夜千逸不愿旁人多打听燕隐栖,打断了对话,与夜犹寒无甚要紧的说了两句。

      就此,止住了追问燕隐栖的话题。

      众人纷纷相互寒暄着,满堂欢喜。

      西优羽不见燕隐栖,见夜世子不胜其扰,他也不便上前追问。

      正想着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燕隐栖,夜犹寒却走了过来,“西二公子。”

      西优羽见是叫自己,向着夜犹寒,开口便道:“夜世子,燕公子可伤着没有?”

      夜犹寒道:“小栖他没事。”

      “夜世子,我可方便去看看他?”西优羽心中所想,已然脱口而出,方知自己急切了。

      西优羽正待解释一番,夜犹寒扬手,招来下人,让他带话给燕隐栖。“西府二公子来访,问问小公子,可愿一见?”

      秋江只是送茶水的小厮,被夜世子招来,还交待了事项,正是用劲点头表示明白。

      文景润挠挠头,怪不好意思,道:“那个,夜世子。我也想当面对小公子道个歉。”

      夜犹寒颔首,又向秋江低语了两句。

      秋江来到画梁,像他这样的寻常下人,就是平常轻易也见不到燕隐栖的。他将话原原本本的讲给了白蘋听,又交待了当时夜世子什么态度,无甚表情。白蘋夸他机灵,让他等着。自己去问过小公子的意思。

      “西府二公子,候府小公子?…”燕隐栖略略思索,才会意道:“是他…”

      “请他们进来。”燕隐栖吩咐下去,“在饮岁轩待客。”

      白蘋笑嘻嘻,又凑了过来,道:“世子还说,让你等等他。累了就先歇会,他想,同你夜游。”

      文景润马球场刚闯了祸,传到文候爷耳中,府内大喊逆子,却立马又备了厚礼、补品送去齐王府赔礼。只是这些微末小事,传不到燕隐栖这里而已。

      秋江忙去回复了夜犹寒。夜犹寒无可无不可,也不曾表示什么情绪,只是让他领西优羽、文景润俩人前去饮岁轩。

      西优羽是在假山上的饮岁轩再次见到燕隐栖。一身白蓝凤纹织锦,侧身静静坐在那,一手支着栏杆处,望向夜犹寒大宴宾客的方向。这一次,他没有戴上薄金面具。

      西优羽再也没见过有谁比燕隐栖凭栏更鲜活动人,就是一眨眼都极臻完美,似有无限寂寞,又似无限期翼。

      低声叹道:“燕公子为何不去?”

      燕隐栖没有回头,也没回答,只是‘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因为人们看向你的时候,带着不加掩饰露骨的惊艳与倾慕?”西优羽步至他身旁,“令你讨厌吗?”

      “也不是人人都这样…”燕隐栖想起了绿扬、想起了夜澄澈。

      “除夜世子以外的人?” 西优羽问道。

      “嗯…”燕隐栖的思绪扩散的很遥远了,连声音都如是悠长。

      西优羽也听过关于他的一些传闻,因为和齐王有关,难免蒙有一层神秘色彩,和遥不可及的仰望。事实是连自己都不自觉的烦燥了,莽撞了,不是吗?…

      “你的伤要紧吗?”虽然完好无损就在眼前,西优羽还是想听他亲口说。

      燕隐栖恍然,回过神来,回首道:“没事。”

      “燕公子,你没事就太好了。”文景润松了口气,他都快要被他爹文候骂死了。“你不知道,我都快要没有立足之地了。”

      燕隐栖这才从他们进来,仔细看了看他们。

      西优羽是将门之后,英姿飒爽,潇洒任意。文景润却是几分任性直爽,不受约束的模样。

      燕隐栖莞尔一笑,道:“想来我哥哥心里是不会原谅你的。”

      “……”

      那个浅浅的笑容,令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温柔而不强烈,刚到好处的温暖。在那一刻,仿佛被他吸引了一般,深深地印入西优羽的眼帘。

      这世上,只要夜犹寒最在意的人是他,燕隐栖整个眼眸都明亮了起来,笑靥倾城。

      “……”

      “……”

      燕隐栖招呼他们坐下,“我哥哥人很好,你们也是我哥哥的朋友吗?”

      西优羽刚刚回过神来,郑重道:“夜世子身份贵重,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夜世子的朋友。”

      燕隐栖不以为意,“我哥哥不看中这些。”

      “燕公子,你都不出王府的。不知外面好吃的好玩的可多了,以后我们都叫上你,你来吗?”文景润向他保证道:“不会再像今天这样出意外了,西二哥会保护好你的。对吧?”

      说完,文景润很自然的用肩撞了下西优羽,西优羽却望向燕隐栖。

      燕隐栖道:“我想在家。”

      夜宴还未开席,燕隐栖只招待他们用些水果,免得一会席间吃不下了。

      文景润最是一个人闷不得,哪热闹往哪凑,急道:“你怎么跟个姑娘似的!要在家绣花的吗?!”

      “景润!”西优羽忙止住他胡言乱语。

      “听闻你身体并不怎么好,很要紧吗?…”西优羽还是问了出来,他算不上是一个多热心肠的人,但连他自己也还不十分清楚,为什么对燕隐栖有那么多疑问,想知道。

      “偶尔发作。御医看过了,药也吃了,大概是好些了。”燕隐栖回答极是轻描淡写。

      “我有位朋友,精通医理。”西优羽是真的关心他。

      “你人真好。”燕隐栖对他笑了笑。

      远处,女子欢愉之声,隐隐传了过来。燕隐栖转过头去,远远看了一眼,淡淡道,“好热闹,齐王府很少听到这样的笑声…”

      文景润刚又说错了话,正有心弥补,道,“夜世子生辰,齐王府夜宴,京都有名望的大家闺秀可不都来了,怎能不热闹。夜世子,可是让天下女子心仪仰慕的对象啊!”

      “心仪仰慕?那又怎样…”燕隐栖问道。

      西优羽接道:“夜世子已到适婚年龄,太后有此安排亦是情理之中。为世子选妃。”

      “选妃…”燕隐栖默默道。

      白蘋就在离他们不远处侍候着,听到西优羽说到太后诣旨为世子选妃,想来阻止已经晚了,道:“西公子,文公子,我家公子有些乏了,他需要休息。”

      燕隐栖朝他挥手,“我不要休息,你去换盏茶来。”

      西优羽见他仿若有心事。情不自禁,伸手探他肩上,“燕公子,你没事吧?…”

      燕隐栖侧过头去,看向更遥远的地方,“你娶妻了吗?”

      西优羽见他失神模样,道:“还没。”

      燕隐栖仍是注视着远方,只觉得身上一阵寒凉。

      文景润道:“男儿当成家立业,治国平天下。我将来娶妻,定要是个貌美的姑娘。”

      说着想到什么,文景润又道:“燕公子,说到貌美。将来你嫂子也美不过你去。”

      西优羽恨不能把文景润的嘴缝上,“别说了。”

      夜犹寒不能不娶妃,夜犹寒对这义弟自幼疼爱。不知,未来世子妃待他会怎样?倘若不好呢…

      西优羽揉了揉太阳穴。

      白蘋回来,见仨人似乎相安无事,稍稍放下心来。觉得西府二公子、文侯府小公子再待下去,似乎要不好。向燕隐栖提醒,道:“小公子,前面夜宴该开始了。”

      燕隐栖转向西优羽,“陪我下盘棋好不好?”

      西优羽点头默认。

      文景润忙道:“我不要喝茶,此处又名饮岁,倒是给我来壶酒啊。”

      燕隐栖点头,道:“澄澈好酒,家里还有他带来的任沉浮。”

      文景润算是找到了同好,欣叹道:“就上任沉浮,今夜齐王府才算不虚此行啊。”

      燕隐栖让白蘋下去准备。白蘋有些为难,看了他一眼,又上前一步,道:“你今儿醒得就早,到这会撑得住吗?棋哪天都能下。”

      “我现在想下。”燕隐栖坚持。

      西优羽知道他心中苦闷,却偏不肯轻易发泄出来。这样倒不好。便也说道,“就下一盘罢。”

      燕隐栖心中郁结,表面上徉装镇定,手中棋下得也还好。两人都不多话,静静对弈。西优羽虽是将门之后,却绝非一介武夫。才情之高可谓是这一代年青人中的狡狡者。

      燕隐栖拈起一子,好一会,手轻轻垂下,淡淡道,“西公子棋下得真好。”

      “燕公子是没看到我为难之处。哪里是一句‘棋下得真好’这般简单就能胜得过你的。”西优羽一粒粒收了子。

      文景润手中一壶任沉浮,自个快活。

      “双方对弈时,争取到优势是比较容易的,要想将优势转为胜势便很难,如果将胜势保持到最后赢得胜利,更是难上加难。西公子是下得好。”燕隐栖也动手收了自己的子。

      因为看中同一处,两人不约而同伸了过去,西优羽的手碰到了燕隐栖的。有着微凉而丝滑的感触,优羽避了开来,去捡别处的子。低低问道,“你好些了吗…”

      燕隐栖听他这句,微微一征。“怎么样才算好?…”

      西优羽给不出解释。

      夜宴已经开席,临去时,燕隐栖送了副棋盘给西优羽,又送了两壶任沉浮给文景润。文景润正想伸手拍他的肩,道他是好兄弟。被西优羽拎着衣领,直接给拖走了。

      燕隐栖一个人,仍是坐在他们来时坐的位置,仍是那个姿势,那种眺望。

      不落尘园内的灯火一一点燃,仿佛一切才刚刚开始。萧声如歌,明月初升,时光悄悄流转。

      夜犹寒被缠了许久,宴席上,仍是神态自若,随性雅致。他的身旁空出来的位置。自然有人时不时朝那个位置瞄上一两眼,各有各的心思千种。

      燕隐栖道有些饿了,让白蘋吩咐把他的膳食送到饮岁轩来。

      秋江原是厨房里打杂的小子,因为今夜人手实在不足,才被安排了往前厅送回茶水,就被夜世子随手招去,跑腿带话。开宴后,不用送茶水了,就被木大厨抓来,让他给燕隐栖送晚膳。

      秋江和另一个帮厨,两人各提了食盒往饮岁轩去。

      宁渺渺不耐烦女眷应酬,对这齐王府却十分好奇,渐渐逛出了不落尘。也不知现下来到哪一处,正欲找个人领路。见到两个提食盒的小厮经过,忙道:“站住。”

      秋江见她打扮,知是今日来府的贵女,虽不知其身份,也不敢怠慢。远远站住了,再不便上前。

      宁渺渺远远见他小心提着食盒,原也不关心他的事,道:“你前面带路,我要回招待女眷的园子。”

      秋江见眼前也无旁人可唤,正有些为难,不知道该如果开口。

      宁渺渺见他不动,也不答,颇为不悦,道:“你这般磨磨蹭蹭,还有什么要紧事?”

      秋江毕恭毕敬,道:“我们还要去给我家小公子送晚膳。我给你指个方向,贵客,你能不能自己回去?”

      “小公子?燕隐栖?…”宁渺渺疑问道。

      “是”秋江答道。

      今日马球场上,燕隐栖出尽了风头。宁渺渺颇有些瞧不上燕隐栖那副羸弱作派,道:“今日应邀,客人还没吃上,主人倒先顾着自己享用起来了。”

      秋江不好驳她,也得罪不起。只示意让另一个小厮放下食盒,急道:“你先领贵人回园子里去吧。路上看到还有人可以帮忙,速速回来。”

      宁渺渺早已不悦,盯着食盒,揶揄道:“齐王府夜宴,燕隐栖虽算不得什么正经主子,不再前厅待客,还躲懒吃独食。实在是,没教养。”

      秋江气急,道:“我家小公子就是主子,贵人你怎么能这般无礼!”

      宁渺渺怒火中烧,“一个下人,也敢顶嘴!齐王府好没规矩。”

      言罢,冲上前,抬手就欲甩秋江一个耳光,却被人牢牢抓住了手腕。

      宁渺渺欲挣脱,却不得,怒道:“我是太子的表妹,谁敢无礼!”

      那男人一脸冰霜,仿佛嫌弃般甩了手,便是看也不多看宁渺渺一眼。道:“滚。”

      “你!……”宁渺渺手指着他,恨之入骨。“我要告诉我表哥,让他治的你罪!”

      “随便。”男人不屑,亦无惧。

      宁渺渺从来也不曾受此轻慢,眼下却拿他无可奈何。见不远处放下的食盒,一股气直冲上来,撒气般踢了上去。食盒掀翻在地,汤洒碗碎。

      宁渺渺盛气之下,喊道:“人呢!齐王府连个活着得人也没有了吗,叫太子来!”

      “滚!”离彦不惧太子,只是不打女人。

      眼前这个男人,宁渺渺再也忍不得,顾不得许多,伸手又要去掌掴。也不见他躲闪,手掌挥过去,宁渺渺却扑了个空,落得十分难堪。

      齐王府何曾有过这等荒唐事,秋江和另一小厮俱是目瞪口呆。

      离彦对着秋江,道,“你回厨房,让重新做一份来,别耽误小公子用膳。”

      秋江想着正事最要紧,应了声,转身就要往厨房。

      “谁也不许走!”宁渺渺再不肯罢手,非要等太子为她做主。

      这世上贵人太多,秋江只认得世子和小公子。虽从没见过什么场面,却有一腔忠心,自己主子比任何事都要紧。燕隐栖自小是如何被夜世子呵护长成,齐王府无人不知。只要是事关他,是万般耽误不得。秋江顾不上许多,转身还是要走。远远,撞见夜世子、太子俩人一并走来。

      宁渺渺今日受百般羞辱,正是颜面扫地。却紧咬着牙,十分强忍,不肯在外人面前落泪,眼眶熬得通红。

      “渺渺。”太子夜千逸唤她名字。

      宁渺渺再是忍不住,奔过去,扑向太子夜千逸,伏在他肩上,什么也顾不得了,终放声出了哭出来。

      夜犹寒见离彦归来,抬眼望去,隔得远远的,离彦黯然,朝他摇了摇头。

      夜犹寒心中□□,却毫不流露。转向秋江,淡然道:“你们退下吧。”

      秋江毕恭毕敬,和着另一小厮,拾起食盒,小心退了下去,奔厨房去了。

      太子夜千逸顺了顺宁渺渺的头发,叹道:“渺渺,无论如何不得对齐王府,对夜世子、燕隐栖出言无状。”

      宁渺渺抽泣着,委屈道:“太子表哥……”

      “我都听见了,渺渺。夜世子生辰,你刚说齐王府什么……”太子夜千逸叹息,也是硬压下愠怒。

      宁国公府随侍,见齐王府无女眷主持,着急传话到太子跟前,说宁渺渺不见了。这才惊动夜犹寒并夜千逸赶来。

      听到那一句,‘齐王府连个活着得人也没有了吗?’。

      燕隐栖本就单薄,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堂而皇之说出如此恶毒之语。即便此人是自己的表妹,便是往日再多修养,夜千逸都不想忍。

      “我……”宁渺渺解释不清,泣道:“是齐王府下人欺人太甚。”

      “渺渺,为你刚刚的话。”对这个表妹,太子夜千逸已经十分尽力软语了,“向夜世子道歉。”

      宁渺渺茫然。

      “既然宁国公府孙小姐无恙。我先去看看小栖。”夜犹寒实在没有闲心,和一个小女儿计较。便带着离彦一并离开了。

      宁渺渺没想到,太子表哥非但没能为自己做主,还要自己道歉。那夜犹寒更是连半点情面也不讲。自己何尝不是星夜贵女,竟连番遭到羞辱轻蔑。“我…,渺渺宁可一头撞死在齐王府,以死证清白,也要讨个公道。”

      “胡闹!”太子夜千逸动了真怒,把宁渺渺交给宁国公府随侍,“带她回去,静心思过。这些日子不要再出来了。”

      待走得远了,离彦才道:“世子。”

      话语沉重,自怀里摸出一支精致银筒来,双手递给夜犹寒。

      夜犹寒接了过来,打开,抽出里面一张卷纸。细看后,闭上眼,垂下手,将那张纸捏得紧紧的。稍后那张薄纸,自掌中化末乘风而去了。

      ‘回情果,五十年一开花结果。只得十余颗,数年前已采竭。万勿让他动情,或可保得一命。’

      上次燕隐栖发作,夜犹寒将几颗回情果又喂了下去,才救回他一命。立即就派出帖身待卫离彦去寻找齐王,指望的正是带回回情果,以延燕隐栖性命。

      如今却是不能。

      夜犹寒睁开眼睛,这焰火流光的夜空,那道光亮印在他英俊脸庞隐隐约约,黑曜石般的眼瞳没有退缩,亦无畏惧。

      夜犹寒转身向着庭院深处去了,留下一个笔直的身影。

      离彦不再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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